楔子
「待会儿拜见九千岁的时候,记住机灵点儿!」礼部侍郎候补陈涌转头对自己十六岁的儿子教训道。
陈涌千托万托才托得一次面见九千岁的机会,却带上这个不懂官场礼数的书生,原因不过是知道九千岁喜好文墨,打算投其所好罢了。
然而,陈棋瑜纵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不可能不知道当今九千岁。
这不前几天,长公主的车架与九千岁家管事的车架当道撞上,两方都不依不饶,公主金枝玉叶,也不好出面,因此随行的奶娘便出了马车指责对方罔顾伦常,怎知她当街就被车夫用鞭子抽成残废。
长公主气极,亲自上九千岁府上理论。九千岁命管事磕头道歉,又将那车夫杀了。长公主便罢休了,然而九千岁却不罢休,不出三天,驸马就因贪污入罪,现在蹲在监牢,等待秋後处决。
陈棋瑜闻说此人心狠手辣,而且喜好酷刑,驸马大概等不到秋後就在狱中被折磨至死了。
陈涌撞了陈棋瑜一下,骂道:「发什麽呆呢?」
陈棋瑜心想:自己在花厅都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不发呆还能gān什麽?
这时听的一阵脚步声,陈涌顿时就跳了起身,又拉著陈棋瑜站起来,不知第几边嘱咐他:「你待会儿记得机灵点,爹能否当上礼部侍郎,就全靠你了!」
陈棋瑜只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视贵人。而陈涌则已拜倒道:「礼部侍郎候补陈涌拜见千岁爷。」
陈棋瑜这才记起,满朝官员无论几品,见了千岁爷,也通通要跪拜,於是他也跟著拜倒。俯头看著,地上那双黑色的官靴,陈棋瑜不觉心中颤颤然。
「这个就是你的儿子?听说是个才子。」
九千岁的声音让陈棋瑜大出意料。他以为宦官的声音都是尖细刺耳的,但九千岁的声音却很是清越柔和,听起来甚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犬子不才,虚担了个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陈涌说道。
「今年chūn闱可有参与啊?」九千岁又问道,语气甚是殷切,让陈棋瑜听著觉得非常舒服,差点真以为九千岁是个慈善的长辈。
陈涌说道:「托九千岁的福,犬子会试会元。」
「噢,那倒是不简单。快要殿试了吧?」九千岁好声问道。
「托九千岁的福。」
「嗯,你们这些正经人家出身的,都巴著去科举呢。想当初我呀,连科举的资格也没有。」九千岁的语气仍还是柔和的,却让陈涌的背脊浮起了一层冷汗,身体也有点打颤起来。
九千岁又悠悠道:「唉,其实这科举录人真好吗?难道写得几篇好文章就能当好官了,嗯?」
「自……自然不……不是……」陈涌连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九千岁又说:「想那长公主的驸马爷,不也是连中三元出来的状元,不也是个贪污腐败的畜生!」
「是、是,千岁说得极是!」陈涌道。
九千岁继续说道:「午门边上掉脑袋的状元也不是一个两个的了,你若真为你儿子好,还是多考量才是。」
陈涌已经想不出话应对了,满头大汗地不住磕头。
九千岁说:「我又不要你去死,你磕头gān什麽?」
陈涌已经失了方寸。
「唉,我也要休息了,你们回去吧。」九千岁懒洋洋地说了这麽一句。
陈棋瑜看著九千岁的官靴移动,见著九千岁一步一步地走掉。
陈棋瑜连九千岁的脸也没见著,但却已被判了死刑。
回到家中後,陈涌越发不安,得罪九千岁的後果是他所无法承受的,於是乎,他便托起了九千岁其中一个义子来。之所以说是『其中一个』,是因为九千岁虽然膝下无儿,但『义子』却多不胜数,年龄从二十岁到八十岁不等。
凡是能攀上九千岁,当他的儿子的,都已飞huáng腾达,前程无忧。
陈涌带著大礼去见那其中一个义子――工部尚书秦鸣曜。秦鸣曜听了前因後果,便神色凝重地说:「这些礼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陈涌一听这口气便知不妙,忙跪倒在地,哭道:「大人一定要救小的一命啊!」
「究竟是谁跟你说义父喜好文墨的?那人定是害你的!你是刚来京城不错,但也不该如此分不清状况!历年死在义父手上的状元探花榜眼还少吗?」
陈涌心顿时凉了一截。
秦鸣曜又说:「宦官不得读书……你又可知道?」
陈涌摇头如拨làng鼓。
秦鸣曜说:「你走吧。」
陈涌扑了上去,抱住秦鸣曜的大腿哭道:「秦大人救命啊!」
秦鸣曜冷然道:「你今天好歹还是个礼部侍郎候补,给自己留点脸面,莫要我让人将你撵走!」
陈涌自知无趣,终是离开了秦府。然而他却心如死灰,面无人色,到了家中,夫人急来相问,他却左右说不出一句话,最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夫人大惊,忙命人道:「快请大夫来给老爷看症!」
陈涌摇摇头,说:「看什麽症!反正没几日好活了!」
夫人也不知该怎麽办,看著陈涌发狂的样子,只能站在一旁低声饮泣。不消一会儿,陈棋瑜也从外头回来了。
夫人哭著拉住陈棋瑜,说道:「儿啊,你看你爹都要疯了!」
陈棋瑜抬眸一看,见陈涌大呼大喊著『吾命休矣』一类的丧气话,头发蓬乱,嘴唇带血,果是失去了理智。
陈棋瑜叹道:「我明白他为何会发狂的。」
今日,陈棋瑜也出门打听了,便知道九千岁平生最恨文人,陈涌昨日所为分明是触了他的逆鳞。按照九千岁的脾xing,他们全家都得遭殃。
夫人哭道:「那该怎办啊?我们家是否真的就完了?」
陈棋瑜柔声说:「不会的,娘亲。」
是夜,陈棋瑜在祖宗祠堂里跪了足足一晚。
第二天,陈棋瑜又去了九千岁门外跪著。
「这人是谁?」一名锦衣青年指著跪地的陈棋瑜说。
「是来求见九千岁的,在此跪了两个时辰了。」
「真不愧是年轻人啊。」这麽说著,锦衣青年迈著步子走到了陈棋瑜身边,说,「你是谁啊?」
陈棋瑜抬起头,他认得这个锦衣青年。
他叫柏末,是九千岁府上的管事,就是命人打残公主奶娘的那个管事。
陈棋瑜说:「在下陈棋瑜,求见九千岁。」
「你要见他做什麽?」
「做内侍。」
柏末脸色一僵,随後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哈哈!」
柏末大笑著走到了府中。在柏末进府了不久,就有人出来传召陈棋瑜了。
陈棋瑜再一次进了那花厅,也再一次见到那双黑色的官靴,也再一次听到那清越明亮的嗓音:
「陈才子不是要科举的?」
陈棋瑜声调平平:「百无一用是书生。只有傻子才去科举。」
「哈哈,有趣。」九千岁笑道,「可你要当内侍,应该先去找内侍监的人啊,找我gān什麽呢?」
「因为若不去殿试,那是对皇上不敬。但若要去内侍监,就不可去殿试了。因此要请九千岁当个证人。」
「哦?什麽证人?」
「证明陈某已经无成为状元的资格。」
陈棋瑜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往自己右手拇指切去!
一些人就是见到血都要晕倒,但这个文弱的书生却能一下子往自己身上砍去,毫无一丝的犹豫!
『哐当』――
匕首跌在地上。
陈棋瑜呆呆地看著空空如也的左手,又看著完好无缺的右手,一时反应不过来。
九千岁的声音悠悠响起,说:「没了拇指,不但没资格做状元,也没资格做内侍。谁要没拇指的奴才?」
「糙民知罪。」陈棋瑜半天才反应过来,慢慢地磕了头。
那黑色的官靴在眼前放大,靴子托到他的下巴底下,靴子轻轻地踮了踮,陈棋瑜顺从地抬起了头。
他终於见著了九千岁的脸了。
就像是九千岁的脸就跟他的嗓音一样,都美好得出乎陈棋瑜的意料。
发丝用金丝冠束著,以一枝白玉簪固定,更显得金冠辉煌、发丝乌青,皮肤光洁如同那玉簪,双眸犹如墨玉,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陈棋瑜不知道,这个俊美如神的人将成为他半生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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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监
「你知道做内侍的必备条件麽?」九千岁微微笑著说,他的笑容非常明亮,连头上的珠玉也要因此失色。
但陈棋瑜已无心欣赏那个明艳的笑容了,他满心都是慌张和恐惧,尽管他竭力维持镇定:「我已经把刀子也带来了。」
「哈哈!」九千岁大笑道,「好啊,好啊!我本来挺讨厌你的,不过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陈棋瑜没有说话,下意识想低下头,但下巴有顶著那黑靴,因此便只能僵著脖子仰头看九千岁。
九千岁说:「你以为这是一把刀子的事吗?啊?」
陈棋瑜默然不语。
九千岁收了脚,往柏末指了指,说:「你跟他说说。」
「是,千岁。」柏末回应了九千岁,又转头去对陈棋瑜说,「若不讲究的话,不但痛得让人无法忍受,而且还会流血不止,失血过多而死。且不必说过程之繁琐,就说事後料理也必须讲究,不chuī风、不沾水、不见光,细心静养,这样……」
柏末拖了拖音,才又说:「这样也不一定能好。」
陈棋瑜心里不是不怕的,但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因此只说:「我愿追随九千岁!虽万戮而不辞!」
九千岁道:「场面话就少说了,不过是为了救你的家人吧,嗯?」
陈棋瑜道:「岁英明。」
九千岁chuī了chuī手中那杯茶,道:「不过你用这法子来救家人,但也却因此而断了後,又有什麽意思?」
陈棋瑜脸上一白,也说不出什麽话来。
九千岁见他如此,道:「你要不要先娶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