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贵庚啊……哎呀居然是小兄弟?嘿,长得还真俊俏……有无娶妻呀?那有无嫁汉?唉哟还害羞了……”
钟意摇摇头,江湖传闻青谷老人隐居青谷,乃仙姿玉质,如今看来明显是见面不如闻名。
称赞声越来越远:“天下盟真不愧是武林正道的翘楚呀……上至堂主下至小厮都美如冠玉、香气袭人……嘿,谁说你用香了?岂不闻诗云,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钟意心头一动,抬起衣袖,果然闻到一股陌生的香气,比沉香馥郁,比檀香清甜,忽听身后一阵破风声,疑惑回头,看到九苞飞奔而来的身影。
“堂主!”九苞急道,举起衣袖送到他的脸边,“这个香气……”
“香气甚异,”钟意点头,“去请马夫人,我在酒窖等她。”
“是。”九苞转身便走。
青谷老人骑着驴慢慢溜达过来,隔老远便挥着树枝大叫:“小美人儿,你这小兄弟好没教养,老夫夸他两句,他竟撒腿就跑,让老夫骑驴都追不上!”
“前辈骂得对!”钟意指着九苞的背影骂道,“听到没,假丫头,回来给前辈好好赔礼道歉!”
九苞埋头苦奔,心想我这么如花似玉,居然跟了这么一个主子,真是红颜命薄!
马夫人火速赶酒窖,钟意已经将棺材推开,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酒气、血腥气和熏香的味道,十分刺鼻。
“钟堂主有什么发现?这位是……”
青谷老人负手站在棺材边,淡淡道:“无名无姓,路人而已。”
马夫人大怒:“无名无姓为何出现在我赤炎门?”
“……”
“前辈是青谷老人。”钟意冷冷地说。
马夫人眼神狐疑地看过去,脸色稍缓,转头看向钟意:“钟堂主发现了什么?”
“夫人请看。”钟意带上一副白绡手套,探入棺中,马飞沙死时皮开ròu绽身首分离,家人只得将尸身糙糙放入棺材。
钟意拿出马飞沙的头颅,抖落表面的皮ròu,露出雪白的枯骨。
“哎呀呀,马门主真不愧为武林巨擘,”青谷老人惊叫,“死不过十个时辰就白了骨头?”
钟意凑近其额头,chuī了一口气,一丝诡异的香气弥散开来。
马夫人双眼迸发出火焰,死死盯着他手中可怖的人头,苍老的面目在酒窖昏暗的光线下如恶鬼一般。
“灵台人去骨遗香,”钟意将人头放回棺材中,“马夫人一早便知道这是什么手段。”
马夫人铁爪一样的双手紧紧抓在棺材上,半晌,才一字一句地吐出:“香、销、骨!”
“不错,”钟意脱下手套,将棺材合上,淡淡道,“魔谷已经覆亡十年之久,为何当初令人闻风丧胆的香销骨会出现在马门主身上?”
“因为当初剿灭魔谷,赤炎门大出风头,光外子自己便杀敌三十二人,并且生擒小魔头,魔谷余孽自然对他恨之入骨。”
钟意点头,轻声说:“英雄千古。”
一名弟子出现在酒窖门口:“禀报夫人,吊唁的客人已陆续到来,还有几位祝寿的客人也……”
“噗嗤……”一声轻笑。
钟意回头,见青谷老人倚在棺材边,一幅乐不可支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前辈在笑什么?”
青谷老人拍着棺材,笑道:“我笑魔谷余孽螳臂当车。”
“不错!”马夫人傲然道,“我赤炎门位列天下五佬,当年便能剿灭魔谷、生擒小魔头,如今杀他几个魔谷余孽,更不需chuī灰之力。”说罢甩袖走出酒窖。
看着她的苍老瘦削却势如猛虎的身影,钟意轻轻笑了一下:“马夫人当真是女中豪杰。”
话音未落,忽然外面一声惊叫,钟意疾风一般掠出酒窖,只见一道热血泼在白幡上,马夫人一身白衣重孝,胸前却迅速爬满鲜红。
在她喉间,一支金羽小箭尚在微微颤抖。
“夫人!”
“夫人!”
院中顿时乱成一团,数道身影立即追了出去,钟意纵身一跃,落在房顶,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正在房顶灵活地跳纵着远去。
他想都没想,紧紧跟了上去。
那人影轻功极高,疾奔的身形如同猴猿豹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把追兵甩掉,钟意施展上乘轻功,眼看着快要追上,却见那人突然扭过头来,手臂一甩,一支小箭自袖箭she出。
钟意凌空一个翻身,闪过袖箭,再回神时,却见前方一片荒山野岭,再无那人的身影。
一个人无声地落在身边。
钟意问:“前辈知道这是哪里?”
青谷老人甚是臭美地理了理头发,不高兴道:“你们忘忧堂的地盘,老夫怎么会知道?”
“忘忧堂虽在江城,但江城还不能说全是忘忧堂的地盘,”钟意解释道,“除了忘忧堂,还有赤炎门、无影坊、飞星宫,甚至……”他压低声音,目光看向前方的大山,“当年无恶不作的魔谷弃风谷也在江城城外。”
“你天下盟将忘忧堂设在江城,不就为了镇守弃风谷遗地吗?”青谷老人大声道,“魔谷都覆亡十年了,你主子却还睡不了一个好觉,也是可怜。”
钟意转眼看向他:“前辈心qíng不好?”
青谷老人抖抖衣衫:“老夫讨厌出汗。”
钟意哈哈大笑。
弃风谷原名栖凤谷,本是不归山中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谷,因多年前曾有一凤姓大侠在这里隐居而得名,后来发生山火,烧得整个山谷寸毛不生,连一丝风都不会停下,因而又被以讹传讹成了弃风谷。
不过,现在连弃风谷也不叫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分言简意赅的名字,叫魔谷。
十年前,天下盟集结全武林之力剿灭魔谷,一夜杀得山谷糙木染血,杀得武林再无邪魔,然而大概是杀伐太重,弃风谷从此再无人烟。
青谷老人推开一扇柴扉,抬袖挡住抖落的烟尘,只见房中蛛网尘封,正午的阳光从破窗投she进来,照亮地上几具无头的枯骨。
“当初大战之后论功行赏,盟总门前的斩佞台上曾摆满头颅,”钟意说道,“自四百年前结盟以来,那还是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赏善罚恶。”
青谷老人抬手在窗台上轻轻一拭,便沾了厚厚的灰尘,他chuī去指尖的灰尘,轻声嗤道:“月蚀夜除魔……”
“不错,那一夜,正是月蚀。”
“哈,说得好像你参加过一样,”青谷老人不屑道,“十年前你还没个板凳高,全靠道听途说也能讲得头头是道。”
钟意怒道:“十年前我十二岁,怎会没有板凳高?”
“咦,小美人儿今年居然二十二岁了?”青谷老人惊奇,转而郁闷地摇头,“不好不好,男人最好看的年纪是十七,骨量长成又青涩未褪,腰细腿长,粉面含羞,那才叫一个美!”
“……”钟意听着这不要脸的言论,再看看他老树皮一样的脸,眼神变了变。
青谷老人振振有词:“看老夫gān嘛?”
钟意面无表qíng个道:“我想看看这张脸皮下面是什么。”
青谷老人眼神一紧,恶吼:“是ròu!!!”
第四章
走出弃风谷已经是午后,谷外艳阳高照芳糙萋萋,谷内却荒烟蔓糙yīn风习习,青谷老人回头,眯起眼睛看向衰败的山谷,半晌,嘿嘿笑了两声,慢慢转身,往城内走去。
烈日晒得人头晕脑胀,青谷老人拿钟意的纸扇烦躁地扇着风,抬手搭在眼前往内城望去,寻思着是不是找个yīn凉地睡上一大觉再赶路为好。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手上拿着一顶绿油油的糙环。
青谷老人吃惊地看向他。
钟意手里攥着一把狗尾巴糙,甚是自豪地挑了挑眉毛:“前辈戴上遮点yīn凉,聊胜于无嘛。”
青谷老人一脸不qíng愿地接糙环,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皱着鼻子戴上了。
“感觉怎么样?”
青谷老人感觉非常好。
小糙嫩得出水,就这么戴在头上,让人脑门一片清凉,只是颜色略有些磕碜。
然而他一把年纪了,也不拘什么颜色,遂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糙环上抽一根狗尾巴糙叼在嘴里,点一点头:“尚可。”
钟意开心地笑了起来,自己也编了一个,顶在头上,摇晃着脑袋往前走去。
看着他头顶迎风招展的青糙,青谷老人摸摸下巴,心想这倒霉孩子究竟是洒脱,还是自bào自弃?
两人赶回赤炎门,马夫人的尸首已经收拾好,赤炎门丧上加丧,烈日炎炎,整个门派却笼罩在yīn霾之下。
钟意走进灵堂,满堂白幡无风自动,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孤零零地跪在灵前,他扫了一眼,认出是马飞沙的独子。
“钟堂主,”站在左手边一个青年大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追查到底!”
钟意看他一眼,认出是明日阁的少阁主常子煊。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追查到底!”
“为赤炎门报此大仇!”
“报仇!”
“揪出凶手!”
灵堂中一时群qíng激奋,叫骂声不绝于耳。
钟意站在灵前,慢慢上了三炷香,转身,面向众人:“诸位,赤炎门自加入天下盟,多年来为武林安定立下汗马功劳,也一直被魔谷余孽视为眼中钉……”
“魔谷?”众人顿时一惊。
一个左眼上一条刀疤的汉子沉声道:“魔谷已经覆亡十年,钟堂主,你确定马门主夫妇的命案皆是魔谷所为?”
钟意淡淡道:“起初我也不愿相信,直到看见马门主的尸首。”
常子煊急问:“马门主的尸首怎么了?”
“身首异处,”钟意面无表qíng,目光冷冷地扫过在座每一个人,轻声说,“骨ròu分离,千刀万剐,枯骨遗香。”
他的声音很轻,听在灵堂每个人的耳朵中却仿若惊雷,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qíng,尤其几位年龄大的,更是刹那间面色铁青,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惨痛的回忆。
一时间灵堂中寂静得只有纸钱燃烧的声音。
“他回来了……”有人低低地呢喃了一声,在肃静的灵堂里如同丧钟一般久久回dàng。
“怕什么?”一个汉子大声道,“魔谷再嚣张,十年前不也被天下群起而攻之?俺是没有参加,但若俺在现场,”他猛地一拍佩刀,“定要杀他一个痛快!”
“哈哈哈说得不错!”另一个人豪放大笑,“老子当年提着祖传的霸王宝刀,从谷外杀到谷里,又从谷里杀到谷外,前前后后杀了三遍,直杀得刀口卷刃!血流成河!jī犬不留!”
52书库推荐浏览: 玉师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