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夫人避过钟意的一剑,余光见一匹骏马长嘶着扬起前蹄,眼看着就要将常风俊踩成ròu泥,霎时眼眶崩裂,纵身飞腾过去,飞起一脚,重重踹在马腹上,只听一声凄厉的马嘶,骏马轰然倒塌。
她稳稳落地,黑色貂裘在风雪中飞舞,猛回头:“龙云腾!你竟敢与我为敌?”
“并非与你为敌,而是要阻你犯下更大的错误。”龙云腾沉声说,大手一挥,指向她的方向,喝令,“拿下她!”
“是!”四名骑士齐声应道,立即纵马包围上来。
龙夫人双手血ròu模糊,露出森然白骨,却绝不肯束手就擒,身法迅猛,双腿犹如长鞭,负隅顽抗。
四名骑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与其周旋片刻,忽而长枪齐齐探去,四根枪竿彼此搭建,结成一个口形枷锁,将其牢牢困在枷中。
龙夫人数度挣扎都无法挣脱,乌发飞扬,狂声大笑:“再大的错误又能怎样?我这一生,活成此般境地,我还在乎什么?”
“你已什么都不在乎,别人却仍有在乎之人。”
“那又如何?”龙夫人瞪向他,眼神疯狂而狠毒,“我要让所有人都尝到这般锥心刺骨之苦。”
龙云腾皱了皱眉:“你已经疯了。”
“是,我疯了,我从二十五年前就已经疯了!”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咆哮,龙云腾骤然回头,看到乐无忧击飞数名明日阁弟子,飞溅了血污的脸颊霎时苍白,在离他不足三步之外,钟意踉跄两步,一只袖箭没入胸口,墨蓝色尾羽微微颤动。
乐无忧颤声:“你怎么样?”
“雕虫小技,挠痒痒而已。”钟意一剑挥开眼前的敌手,攥住袖箭,猛地用力拔了出来,反手一掷,一名明日阁弟子应声而倒,袖箭一寸不差地cha在了他的咽喉上。
转脸对乐无忧展颜一笑:“阿忧无须担心,为夫还qiáng健得很。”
乐无忧见他神色无异,放下心来,笑骂一声:“是否qiáng健可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是是是,”钟意一转身,挺剑击飞一个偷袭者,飞快地喷出一口血,抹去唇角血污,转过脸来,嬉皮笑脸道,“不如夫人今夜来检验一番如何?”
“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乐无忧仗剑砍翻数人,畅快地放声大笑。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雪越发肆nüè,漱石庄中尸横遍野、满地残尸,然而却有更多弟子源源不断地纷涌上来,无穷无尽,杀之不绝。
龙云腾沉声道:“敌众我寡,太过悬殊,须得暂避锋芒才是。”
钟意抬头看去,只见九苞手持双剑在人群中穿梭,手起剑落,血ròu横飞,他发髻散乱,绿裙已被鲜血染成红色,显然已是qiáng弩之末。
咬牙点头:“撤!”
一阵惊雷般的车轮声从远处传来,卫先生双手勒紧缰绳,驾着一辆通体乌黑的马车冲入战圈。
龙云腾一把揪住龙夫人的衣领,将其扔进马车中。
“你要gān什么?”龙夫人竭力挣扎。
龙云腾迅疾一指点在她的xué位上,冷声:“我要保你的命!”
狂奔的马车一个急转,车轮在雪地上碾出一个深坑,沉重车厢击飞数名明日阁弟子,骏马撒开四蹄,扬长而去。
钟意一声唿哨,一匹四蹄雪白的黑马疾驰而来,他翻身上马,冲向乐无忧,远远伸出手去。
乐无忧一剑斩落一个明日阁弟子,转身握住他的手掌,就势飞身上马,二人同乘一骑,飞马疾奔而走。
乐无忧转头,扬声大笑道:“婆婆,风紧,扯呼啦!”
“想跑?没那么容易!”常风俊大喝,“给我拦下他们!”
“须得先过我这一关!”簪花婆婆喝了一声,不退反进,挥起龙头拐杖杀出一条血路,直bī常风俊而去,朔风凛冽,雪nüè风饕,龙头拐杖在风雪中寸寸裂,一道雪亮的剑光仿佛天光乍破,簪花婆婆犹如握九天惊雷,挟雷霆万钧之势直劈下来。
常风俊只一眼,便骇然失色,竭力往后一冲,避至众人身后。
只听一阵惨叫声,挡在他面前三名弟子被簪花婆婆一剑劈成六半,刹那间,血ròu迸she。
“照胆!”一声嘶哑的惊恐叫声爆发出来,“那是雪剑照胆!”
众人惊骇,盯着那个婆子艳丽的华裳,有数人齐齐惊叫出声:“红衣雪剑――乐其姝!”
“哈哈哈还算你们有几分眼力!”簪花婆婆大笑。
乐无忧猛地瞪大眼睛,骤然回首,看到一身红衣在风雪中猎猎飞舞,刹那间,满眼的热泪已滚落下来。
“娘……”
“小子,让娘再来给你断一次后!”乐其姝雪亮的长剑璀璨耀眼,如同江海清光,凌厉刚猛,悍然一剑挥去,磅礴的剑势如长虹贯日,惊雷缠动光华流转。
数十名弟子齐齐被击飞出去。
背后一阵急雨般的蹄声,九苞骑着一匹青骡疾驰而来,乐其姝一剑退敌,忽然身影一闪,冲进人群,抄起常子煊甩在肩上,纵身一跃,落在九苞背后。
众人策马狂奔,顷刻间已冲出了漫天血腥的漱石庄。
“给我追!”常风俊猛地飞腾起来,墨蓝大氅被狂风鼓起,犹如一只巨大的苍鹰,迅疾投she到一匹高大的骏马之上,双腿一夹,骏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追了出去。
安济刚要追去,忽然一只手拦下他,惊讶回头:“……爹?”
安广厦面沉如水,双眸灼灼地望着常风俊的背影,沉声道:“不追。”
“为何?”安济吃了一惊,急道,“没有天下盟襄助,舅舅定拿不下他们!”
“不错,他拿不下。”安广厦点头。
安济满心狐疑:“那为何还……”
安广厦极目望去,只见一片风雪jiāo加,明日阁等人的身影已渐渐消失在了晦暗的天际,脸色yīn沉地说:“穷寇莫追。”
安济心头没来由地一跳:“爹爹的意思是……万一舅舅有什么三长两短……”
“那你就是明日阁主。”安广厦大手温柔地按在了他的头上。
他的手掌温暖怡人,安济却浑身僵硬,从骨头fèng里一点一点渗出彻骨的寒意,慢慢传至四肢百骸,浑身的血液都冷得结出冰碴,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颤声:“你舍弃了舅舅?”
安广厦低声道:“经过这一场闹剧,他活着,与死了,当没有什么分别。”
“如何没有分别?”安济悲伤地看着他,“那是一条人命啊!”
“人命?呵呵,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风雪刮在脸上,寒冷如刀,安济嘴唇颤抖,眼神悲戚地盯着父亲,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五脏六腑都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哑声道:“父亲,您在孩儿心中曾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凛然正气,仗义疏财,可是今日,您……您已经矮进了雪泥中。”
安广厦骤然变色:“逆子!你以为是我舍弃了你舅舅?是他自己舍弃了自己!我身为天下盟主,当以大局为重……”
安济执拗地转过身,牵过缰绳,翻身上马,低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低声道,“人人都喊我一声少盟主,可是我却永远都学不会您所谓的盟主之道,什么yīn谋阳谋我都不想学,父亲,江湖儿女,还是快意恩仇的好。”
说罢,他猛地一扬马鞭,大声道:“天下盟弟子听令,随我前去,化解gān戈,还武林一个盛世太平!”
然而人们却面面相觑,看了看他,目光疑惑地转向安广厦,见他负手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不由得犹豫起来。
安广厦微微一笑:“济儿,武林不是你想得这般简单,天下熙熙皆以利来,天下攘攘皆以利往,这些门派依附在我天下盟麾下,可不是为了你所谓的快意恩仇。”
安济目光灼灼地扫向人群,冷冷道:“你们习武是为了什么?”
在场多是成年人,更不乏有年过半百的老者,自然都知道自己习武是为了什么,然而被这个少年如此直接地问出来,却都不禁有了一丝犹豫。
一个汉子道:“为了变qiáng,谁欺侮老子,老子就杀他!”
“错!”安济打断他,稚嫩的声音郎朗道,“杀是为了不杀,习武是为了不武,以武禁bào,止戈为武,习武之人,当尚义任侠,赏善罚恶,你们……”他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倨傲道,“都不配习武!”
说完,用力甩了下马鞭,骏马撒开四蹄,闯入漫天风雪之中。
留在原地的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片刻之后,一个年轻人忽然道:“少盟主说得对,以武禁bào、止戈为武,明知常风俊与乐其姝之间必将一场恶战,我却做不到冷眼旁观。”说着,运起轻功,追随安济而去。
又有一人道:“风雨不动,天下为盟,当年初代盟主创立天下盟,不就为了建一个安居乐业的太平江湖吗?”
“说得不错!我自己都忍不住唾弃如今追名逐利的自己了!”
“不才也愿遂少盟主前去!”
“还有在下!”
安济策马扬鞭,循着前方雪地中杂乱的足印追上前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嘈杂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去,见到纷乱的雪幕中,数十道追逐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冷硬的唇角不由得颤了颤,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漱石庄在长安城外,东近潼关,南有秦岭,山高路险,谷深崖绝。
钟意等人狂奔了百余里,猛地勒马,骏马一声长嘶,打着响鼻停下了脚步,只见前方一道幽深的峡谷横亘在众人面前。
朔风刮过峡谷,发出尖锐的鬼哭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又仿佛有百鬼夜行。
“怎么办?”乐无忧问。
钟意回头望了一眼,晦暗的风雪之后,有着杀气腾腾的追兵,沉声道:“穿过这里。”
“此处卓立千仞,仅供一人一马通过,”龙云腾骑马过来,“无忧,你和钟公子在前方探路,乐姑姑中间,我留下断后。”
乐无忧:“不行……”
“听大哥的,”龙云腾打断他,手持马鞭指向峡谷,“此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大哥的武艺,定教他们一个也飞不过去。”
乐其姝突然道:“云腾,待你通过之后,只需以拔山掌击落山石,即可封住峡谷,将追兵悉数阻在外头。”
龙云腾点头:“是。”
“不要再làng费时间,快走。”乐其姝屈指一弹,一道劲风击在白蹄乌的马臀上,骏马嘶鸣一声,冲进了风雪连天的峡谷中。
峡谷中狂风怒雪,几乎寸步难行,白蹄乌顶着朔风瑟瑟发抖,钟意突然一跃而起,双掌齐出,一股qiáng大的掌风犹如滔天巨làng,翻滚着往前方冲去,一掌之威,竟然让峡谷中狂风倒流,足足半盏茶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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