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寒风萧萧,竹林中一片静谧。
昀凰绕着竹林走着,突然脚一顿,眼眸盯着竹下的某处,见那处突起,上面的泥土松动,像是埋着什么,待她把泥土中的陶罐挖出来,将盖子掀开,一股酒香味扑鼻而来。
竟然是上等的女儿红。昀凰不由得好笑,墨言他爱酒如痴也就算了,竟然还藏酒,怪不得他总能盯着酒坛子喝酒,却原来,他到处都藏着美酒,想喝的时候直接过来取。
她低头,闻了闻酒香,倒了一口在嘴里,入口芳香,柔润细腻,醇馥幽郁,确实是好酒,便忍不住继续喝了起来。
世间惟有酒忘忧,酒况谁参透?酒解愁肠破僝僽。到心头,三杯涤尽胸中垢。和颜润色,延年益寿,一醉解千愁。
多少文人墨客,人生不得意者,对酒当歌,视酒为知己,渴望能够一醉解千愁,可从来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须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大多借酒消愁之人,念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举杯而下,饮尽甘酒,渴望浇灭心中的苦楚,不过是他们无法接受现状,不敢面对现实,渴望逃避的一种表现,醉酒,只能让人短暂的麻痹自己,麻痹自己的神经,麻痹自己的行为,短暂的忘却那些伤心事……待酒醒之后,又是新的一天,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存在的也不会因为醉酒而消失。
昀凰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想着将才墨衣劝她的那些话,那些道理,她如何不知,也确实是她做得不对。
在慕容瑾对她坦诚之后,她本该与他相拥而泣,二人相谈甚欢,然后幸福的在一起,可是,她却退缩了,在他告诉她自己最隐秘的秘密之后,她竟然退缩了!
若是真正的昀凰,在他坦白之时,应该会抱着他痛哭流涕,然后诉说衷肠,询问他这些年在何处生活,面容为何会变化如此大,又怎么会当上丞相,然后再告诉他,她这些年来对他的思念,心疼他的遭遇,各种关心他体贴他吧,可惜……她不是昀凰,更做不到与他一起回忆过去两小无猜的qíng景。
他心中定是很难受吧,亲眼看着全家被满门抄斩的痛苦与仇恨足够毁灭掉一个人,如若是她,如若这件事qíng发生在她的身上,她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qíng来,怕是要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将陷害她家人的人,狠狠地斩于剑下,抱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和信念。可他却化悲痛为力量,短短五年之间,爬到现在的地位,暗自筹谋,其中,经历了多少艰难,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想而知,唯一给过他温暖的青梅竹马,好不容易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却在他坦诚相告之后,刻意疏远他……
他明明看出来了,却仍故作不知,待她如旧,他……
想到这里,昀凰莫名的心痛,只觉得有一双手无形中狠狠地捏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猛得一提酒壶,嘴一张,灌了起来,清清凉凉的美酒从咽喉而入,顺着喉咙,一直抵达腹部,留下灼热的气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昀凰望着天上的明月,凉凉的笑了一声,平日里总是嘲笑墨言爱喝酒,却原来,她也有借酒消愁的一天,却原来,酒是真的能够麻痹人的qíng绪。
昀凰醉眼朦胧,一把扔掉手中的酒罐,从地上拿起一根枝条,腰姿一转,随心而动,随风而舞。
她身姿本就轻盈,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练武功,学的就是杀人的活计,不似寻常江湖女子的花拳绣腿,软绵无力,她将古武与现代的武学合并,神传意发,手捷,动迅静定,招式迅猛,刚柔并济,那枝条在她手中,犹如被赋予了生命,在她的周身自在游走,仿若一把最锋利的宝剑。
心中有剑,即便手中无剑,亦是有剑。
gān枯的枝条在她的手中,如游龙般游走穿梭,行走四身,带起衣袂翩跹。
第二百六十章 我一直都在
不似女儿家的柔婉娇弱,昀凰即便是拿着树枝,一招一式也带着骇人的煞气,昀凰在月光下舞动着,她借着酒劲,放肆在竹林中飞跃,加快着步伐,轻功运起,在竹林之中飞跃游走,脚尖轻点竹竿,借力而上,又窜到另一根竹枝上,手中的枝条如破风随着招式游走,时而轻如飞燕,点地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缤纷。
她身形灵巧,舞的忘我。
寒风萧萧,她心中却犹如燃起了团团热火,直烧得她脑袋昏昏,晕头转向,心中烦躁不安,昀凰加快了速度,像是刻意发泄着心中的苦闷,招式越发猛烈,身形越发灵动快捷。
一时间,天地之间,只余一俏丽的身影,在风中舞动。
昀凰也不知舞了多久,她抱着竹子临空而立,头晕沉沉的,眼神迷蒙,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gān了一般,正要下去,扭头,恍惚中看见一绝世的人影,白衣翩翩,踏着月光而来,足不沾尘,轻若游云。
她远远地看着,愣在那里。
只觉得是天边的一朵云彩不小心坠落了凡尘,满世界的风景在他的面前,皆失了光泽,失了风华。
他如月光皎皎,温润沉寂,又像是最静谧的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越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慕容瑾飘到昀凰身边,手臂由后,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搂入怀中,宽袖挥洒间,带着她来到糙地上,外衫一脱,摊在地上,抱着她,搁在了怀里。
她满身酒气,一股浓烈的酒香味扑鼻而来。
慕容瑾扭头,看见了远处倒在地上的大酒罐,微微凝眉,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看着昀凰红润的面庞,不解,她这是喝了多少酒?
抱着她后背的手,淡淡的润光闪现,暗自发力,施以内力为她护住丹田,驱除酒力。
昀凰睁着醉眼朦胧的双眼,看着面前抱着自己的人。
他面容如玉,深邃的墨眸此刻正温和的看着自己,神qíng专注,面上浮现出淡的看不清的笑容,眼波流转间,恍若天上最灿烂的浩瀚星辰,让世间一切风景都黯淡无光。
“慕容瑾……”,昀凰低声叫唤。
“我在”。
“慕容瑾……”,声音高了几分。
他浅笑,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在”,声音温润,如泉水叮咚,又犹如chūn风拂面。
“慕容大尾巴láng……”
慕容瑾手一顿,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浅笑,柔声道:“我在,一直都在”。
……
昀凰又连续叫了好几遍,他不厌其烦的应着,声音始终淡淡,抱着她,为了让她坐的舒服一些,身子微微倾斜,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清风徐徐,竹影摇晃,淡淡的月光倾洒下来,照在相拥着的两个人身上。
昀凰仰头,绝美的面庞浮起两抹醉人的酡红,看着他,嘴一嘟,醉酒后更任xing的她开始胡搅蛮缠,“慕容瑾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了?”
慕容瑾俯望着她,询问道:“你要我走?嗯?”
“你走又如何……你走啊,走了就别回来了……”,昀凰口是心非,她话音刚落,察觉到他身子微动,好似真的要离开,连忙扒拉着他的手臂,也不管这样做是不是合乎礼数,娇哼一声,借着酒劲,直接往他大腿上一趴。
慕容瑾担心她趴着不舒服,腿微微一动,想换个姿势,她却以为慕容瑾是真的要走,双臂一伸,抱紧了慕容瑾的大腿,收紧,头靠在他的大腿上,一副死赖在他身上打死都不起来的架势,“谁允许你走了,我同意了吗?你不许走!”
慕容瑾此时确定,她是真的喝多了,若是平日里,她是绝对不会对他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来,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昀凰有一个特点,醉酒的时候,爱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他俯身,低声问道:“那我若是走了呢?”
“你走了……你若是走了……”,昀凰说着,语气竟是有些哽咽,“你若是走了,那我就不要你了,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喜欢……
她醉酒时,倒是比平日里坦诚。
慕容瑾垂下眼眸,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女子,眼眸温柔似水,抚摸着她的黑发,手掌下移,用内力为她护体,一边替她驱散着酒力,一边替她暖身,秋日夜凉,她喝醉了酒,容易受风寒。
他看着昀凰,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声,混杂着无奈纵容和些许的宠溺,叹道:“放心,我在的,一直都在,哪里都不去,不会离开”。
他又怎么舍得离开呢。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昀凰这才松开了手,双臂合拢,趴在他的腿上,望着无边的夜色,神qíng幽幽,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的手宽大而温暖,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后背,替她舒缓着胸中的抑郁之qíng,带来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笼罩着她,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好似空谷幽兰的优雅芳香,又似雪山之巅那一株遗世而独立的雪莲般清冷静谧,浅浅弥散,沁人心鼻。
良久,昀凰抬头,定定地看着慕容瑾,突然道:“慕容瑾,谢谢你”。
他扬眉,墨色的眼眸盯着昀凰,“为什么要谢我?”
昀凰叹了一口气,开口,声音有些飘渺:“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啊……谢谢你对我好,从初次见面我就知道你是有备而来,谢谢你三番五次地救我,为我解围,替我出头,给我疗伤……”,昀凰扳着手指数着慕容瑾的丰功伟绩,道:“即便是婚约,你也是为我着想,怕我到了京城会身不由己,婚姻被他人利用,更是答应了允我自由,若是我不愿,你也不会qiáng求……你对我的好,多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偿还了……”
替她理好鬓角的碎发,慕容瑾神色温柔,低声问道:“你想还我么?”
昀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对你如何,那是我的事qíng,你不必放在心上”,慕容瑾轻声道:“若是真想偿还,那便对自己好一些”。
第二百六十一章 活下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昀凰可以清晰的看见慕容瑾又长又密的睫毛,根根分明,他轻轻一眨,唰一下,仿佛刷在她的心里。
或许是夜色太过温柔,又或许是他的话太过动听,她心一动,下意识地开口,道:“若然……若然我不是真的昀凰,你还会这般对我吗?”,声音轻柔,在秋风中飘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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