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僻静处的寒酸小屋,那个惊世骇俗的意外之吻。
屈凤露骨地抽回胳膊,厌恶地撇开脸。
“我很后悔,”周遭这么乱,金棠颤抖的话音却清晰可辨,“你把心软一软,饶恕我这一回?”
屈凤避着他,不讲话。
“我再不敢了,对天起誓!”
屈凤像是烦了,又像是心里有鬼怕被人瞧见,看什么脏东西似地看着他:“你以为自己是哪种身份,你就是个阉人!”
这话像一把刀,“霍”地把两人割开来,人流陡地变大,推挤着屈凤向前,他没有再回头,不知道金棠正被巨大的痛楚撕碎,凄凄地落在远处。
再分饼子,是第二天晌午了,几百号人窝在二进院的小厅上,乞丐似地伸着手。昨天一人有两块饼子,今天只有一块,奇怪的是,这回再没有人抱怨。
张彩和亦失哈挤在一起,手在袖子底下紧紧拉着,就那么一小块饼,张彩还往亦失哈手里塞:“这饼太硬,我不爱吃。”
亦失哈知道他说假话,挥开他的手:“我不要。”
“拿着,”张彩又耍小脾气了,拧着眉头,“我知道你的饭量,快!”
亦失哈盯着那块饼:“那你怎么办?”
张彩嘻嘻笑着,还是那句话:“有你,我怕什么。”
亦失哈迟疑地接过饼子,若有所思地摆弄,用一种轻微的声音说:“哪天我要是不在了呢?”
张彩自信满满:“就是死,你也得跟着我!”
这时候前院传来“咣当”一声,极沉,极重,像从地底下轰上来一样,厅上瞬间静了,很快,第二声响起来,张彩和亦失哈可以肯定,是破门锤撞击的声音。
“他们有破门锤!”阮钿在小厅一角朝他的人打手势,意思是让他们聚拢。
屠钥把身体挡在郑铣前头,愣愣地有些发懵:“破门……锤?”
他没带兵打过仗,沙场见识甚至不如咬文嚼字的金棠,那两千个兵之前一并撤到东西两侧的跨院了,听见阮钿这话,全拔刀出鞘,齐齐的金属声过后,是一片耀眼的锋刃光。
郑铣有些吓破了胆的样子,胡乱吩咐:“去、去请我的鸾笔仙儿来!”说着,他朝不远处的谢一鹭招手,“过来,探花郎的手气好!”
这种时候居然扶鸾请神……谢一鹭勉qiáng着不愿起身,廖吉祥先他一步站起来,沉稳地叫了一声:“梅阿查。”
梅阿查没马上应,而是“扑通”一下跪倒:“督公……”
廖吉祥没让他说话:“什么时候了,还纠缠我这条断腿!”
梅阿查只有短暂的迟疑,旋即站起来,迅速张罗人给他挂甲,这些人训练有素,廖吉祥的甲还没上完,掷地有声就是一句:“我的人在哪里!”
小厅上,还有厅下头,齐刷刷站起来一批宦官,有几十个,雪亮的刀在手里握着,似乎早等着主人一声令下。阿留在那里头,过小拙看见了,急得在原地跳脚:“阿留不能去,他伤着了,不能去送死!”
廖吉祥侧目瞧他,阿留立刻挤出来,带着一身伤跪倒在廖吉祥脚边,廖吉祥既像个父亲又像个母亲,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的头顶,摩了摩,缓缓说:“过年就十六了吧,是男人了,自己的路,自己去选。”
说完,他拖着那条残腿,昂着头颅,从人群中迈出去,他的人跟着他,当中就有阿留,狠心地,没去看过小拙一眼。
谢一鹭站在郑铣旁边,盯着那个远去的羸瘦背影,在柳满坡外、在小老泉边,他无数次觊觎过、描摹过的背影,凄怆得心都要碎了,qiáng忍着喊出那个名字的冲动,他旋踵扑倒在郑铣脚下,猛地一抱拳:“督公,下官请战!”
不等郑铣反应,屠钥跟着一起跪下,出乎谢一鹭的意料,也是请战。
郑铣明显发怒了,他大怒的时候不是横眉立目,而是含着某种莫测的笑意:“你们要当英雄,咱家不拦着,可要去,就光杆着去,”他笑得冷艳,“别想带走咱家的一兵一卒!”
屠钥绷着脸,没动弹,谢一鹭站起来,算是领了命,他看看自己空dàngdàng的腰间,对屠钥说:“借我一把刀。”
屠钥的手慢慢往自己的绣chūn刀上移,先是握紧了,而后又松开,没肯借他。
谢一鹭惨淡地笑了,决然往外走,边走,边执拗地问:“在座诸位,谁与我同去!”
谁会跟他同去呢?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死寂。
“织造局去了!”他喊,厅上“唰”地低下一片头,他又喊,“廖吉祥去了!”
“胡闹!”郑铣看不下去,朝底下人一挥手:“把那呆子给我拿下!”
立即有三五个宦官上去,把谢一鹭摁在底下,他拼命挣扎,最后是屠钥沉下心,一拳头把他打昏了。
消停下来再去听,撞门声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兵器迸击声和人声嘶喊,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织造局在舍身血战,可他们都装作听不见,有的掏出佛珠来絮絮地数,有的gān脆闭起眼睛假寐。
刀枪声越推越远,这种变化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廖吉祥的人用自己的命保了他们,而他们是那样聪明,坐拥着两千个甲兵,不肯稍涉一涉险。
夕阳西下的时候,街上又传来人马的杂沓声,厅上的人再一次紧张起来,这回没有廖吉祥挺身而出,他们惊惶地挤作一团,战战兢兢地念咒祈佛。
然而,那些脚步还是冲着这边来了,至少有上百人,二进院的门是用大石头顶死的,这时候被大力地从外推撞。
“还等什么!”郑铣指着屠钥,指着那两千个给他保命的人,“给咱家灌上去!”
没等他这边灌呢,那边院门轰然一下就被彻底冲开,所有人都有刹那的颤抖,涌进来的是兵,正经八百的官兵,划一地扎着油皮铠,小旗上单打一个“龚”字。
是龚辇的人!郑铣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战栗着从高位上起身,推开众人往外挤,亲自去迎他的英雄。
远处,龚辇被将士簇拥着也朝他而来,离着有五六步距离,他停下了,该单膝跪下说一句“末将来迟”的,他却匆匆地把人群逡巡一遍,兴师问罪地喝问:“廖吉祥呢!”
他了解那个人,他一定是带人冲出去了。龚辇把手里带血的刀扔在脚下,愤怒地瞪着郑铣:“他是个瘸子!”他转而又去质问周围的人,“你们怎么能让他去!”
郑铣的脸色如何形容呢,像烧热的炉子被一把浇灭,又像新打的柜子被从中劈开,惨不忍睹。
正这时候,廖吉祥带着一伙血淋淋的人回来了,梅阿查、阿留几个都在,只有金棠被人架着,肋骨上深cha着一把短刀。
他们活像是血人,从头到脚冒着死亡的腥臭,屠钥怔怔地盯着看,像是没见过,又像是魂牵梦萦了许久,他从后头冲过去,迅速招呼人把金棠往后院抬。
廖吉祥没什么大伤,但胸甲上的皮子全砍烂了,看见龚辇,他chūn风沐雨般笑了一下,笑过,脸孔忽地凝固,像龚辇在人群中找他一样,他惶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抖着嘴唇,迟疑地问了一句:“谢一鹭呢?”
龚辇皱起眉头。
廖吉祥转身又往各个角落看,没有,全没有,他不在这里:“谢一鹭呢!”他克制不住嚷了一声,把所有人都嚷愣了,惊惧而不解地看着他。
廖吉祥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膝盖骨停不住地抖,稍一想象谢一鹭可能的下场,刀子就从手里滑出去,砸在地上,“叮”地一响。
顾不上捡刀,他返身往外奔,从二进院敞开的大门,能看见前院满地的láng藉,那些láng藉中有一扇破碎的门扇,是被破门锤从门框上撞下来的,顺着那些残片看出去,是混乱过后萧索的街景,被夕阳晒红的长街上忽然拐过来一个人,高个子,扛着一把犁,犁头上有血,伛偻着背,那窝囊的样子正是谢一鹭。
廖吉祥心中的一锅滚水瞬间冷却下来,看见那个人,他就像鸟儿傍枝、归棋落子,有了着落。远远的,谢一鹭也看见他了,扔下犁就朝他跑,跑没两步,像是想到什么,慢下来,谨慎地和他错开了目光。
(8)响卜:明代的占卜方法,怀揣一面镜子上街,偷听路人的闲言碎语,从字里行间占卜吉凶。
第37章
谢一鹭一脑袋汗,低低地闷哼。
廖吉祥在他身边,靠着他光luǒ的肩膀,两手在下头抓着他那根硬邦邦的大东西,卖力地给他捋。
廖吉祥很喜欢这个,着迷地,乐此不疲。谢一鹭往下看了一眼,他把自己摸得通红,从头到根亮晶晶的,边摸,还边细细地喘。
这谁也受不了,谢一鹭想。他慢慢把手放到廖吉祥的裤带上,刚放上,还没要拽,廖吉祥就抓住他的手,自私地拒绝了:“不行……”
巷战的时候他受了些伤,胳膊上有或深或浅的刀痕,谢一鹭盯着看:“我看看你腿上有没有伤……”
廖吉祥没说话,但两手默默把裤腰护住了。
“你不脱裤子……”谢一鹭不知道怎么说,耍赖地把一条腿横压在他腿上,那根东西很自然就顶住他的胯骨了,“我们这辈子就这样?”
廖吉祥服帖地被他欺rǔ,羞怯地看着他的眼睛,“这辈子”三个字显然打动他了:“你看了,”他小声说,“会不喜欢的。”
谢一鹭懂他说的,那受刑之后丑陋的疤痕,他幻想过:“那你把裤子脱了,”他回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早放好的一块白帕子,“拿这个盖。”
薄而滑的一条丝绸帕,廖吉祥困扰地躲开视线。
谢一鹭火辣辣地盯着他,试探着把帕子放在他的下腹上,廖吉祥很紧张,但没有反对,谢一鹭便大着胆子,把手伸到帕子底下去,先摸他的手,然后是那条阻挡了他许久的裤带,梦一样,他轻轻一扯,就扯开了。
廖吉祥清楚地听见他吞咽了一声,像个猴急的寻欢客,然后裤子就被从两腿上剥去,自己浑身上下只剩一条纤薄的白帕子。
谢一鹭看见了,他那里的形状,和他遐想过千万遍的一点不一样,他曾以为他像女人,有丰腴的脂肤,但并不是,那里没有多少ròu,比女人还扁平,可因为神秘还是什么,竟然异乎寻常地艳qíng。
“不要看……”廖吉祥捂着脸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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