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消得有青玉_偷眼霜禽【完结+番外】(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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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鉴醒来时,是在一间斗室中,房间虽小,却收拾得极是gān净舒服,窗上挂着两只小小竹马。他觉得胸前有物压着,低眼一看,见自己胸口趴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尾巴在身侧自在的卷着。那狐狸见他醒了,亲热之极的上来嗅他脸颊,玲珑的黑眼睛看着他,分明便是在唤他「公子」。

  谢鉴愣愣的道:「青儿……」他手上的动作可快得多,一把将那小狐狸搂住了,脸庞埋进雪白的茸毛里。纵他一辈子都是狐狸模样,变不回人形,自己也再不同他分开了。

  小狐狸却从他手臂中脱出来,钻进被子里,谢鉴便觉身侧多了一人,一个温热的身子靠近了自己,登时呆了,道:「青儿……」

  令狐青顾不得身上未着衣衫,双手搂住了谢鉴,欢喜道:「我听姐夫说公子来了,就急忙赶回来,变回狐狸跑得快些。」

  谢鉴看他模样,与从前毫无二致,讶然道:「你不是……」

  令狐青知他的意思,道:「我的内丹找回来了。」语气里却颇有些小心翼翼。

  谢鉴奇道:「怎样找回来的?」他知道钟观宪便在洛阳,莫不是将他炼成了内丹?

  令狐青垂下头去,低声道:「我说了,公子别生我的气。」

  谢鉴笑道:「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生气。青儿快说。」

  令狐青将头枕在他肩上,想了一想,道:「那天我偷偷的离开客栈,托一只地jīng将我送回姐姐这里,我想公子一定会来洛阳,便同木桃姐姐在城里住着,想偷偷看公子一眼。等了三日,一说到这里,声音渐渐的小下去:「却见到了那个……那个南……南……」

  谢鉴道:「南齐云?然后呢?」

  令狐青小声道:「许多人押着他做苦工,不给他吃东西,很是可怜。我请木桃姐姐送了一些茶水点心给他。」偷偷看了谢鉴一眼,见他并无不悦之色,才续道:「晚上我帮木桃姐姐洗碗,便在茶壶里见到了我的内丹,是他还给我的。」

  谢鉴心下恍然,想来南齐云是编了一套谎言,骗忘一取了令狐青的内丹,却自己偷偷留下了——只怕原本也是打算用做威胁令狐青的棋子。那也不必谢他了。笑道:「这么说来,他也没坏得十足。」

  令狐青「嗯」了一声,道:「后来我将那个道士给我的珠子还给他了,他也高兴得很。」

  谢鉴笑道:「忘一道长也住在这里吗?」

  令狐青摇头道:「他四处游玩,偶尔来找姐夫。前几日他去洛阳来看我。说什么近日姐姐有劫难,同我的尘缘是结在一起的。当真是胡说八道,姐姐还不是好好的。」

  谢鉴一笑,道:「你姐姐呢?」

  令狐青道:「姐姐刚刚去山下买糯米回来,现在还在chuáng上歇息。」又闷闷的道:「我刚刚去看姐姐,想起没看见她买回来的糯米,便去问木桃姐姐,她却骂我笨。」

  谢鉴哈哈一笑,道:「咱们不理她,我的青儿哪里笨了。」

  谢鉴抱住了他,道:「青儿离开我多久了?」

  令狐青想了一想,道:「四百八十七天了。」

  谢鉴微笑道:「不对。青儿是夜里偷偷跑掉的,算上今日,是四百八十八天。」又道:「青儿这许多日子都在哪里?」

  令狐青道:「我一直在洛阳城里住着,等公子回来。」

  谢鉴呆了半晌,叹气道:「我日日都在洛阳城外,只盼哪天能寻到青儿。」

  令狐青也是一愣,随即便笑,眼泪却流了出来。

  谢鉴替他擦了眼泪,心中却是喜悦无限,低声道:「青儿,我在这里留下,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令狐青「嗯」了一声,心底一样是说不出的欢喜。半晌道:「半月前的除夕,我到公子家里去。我以为公子会回家去的。」

  谢鉴道:「我那里正在四处寻青儿。我跟青儿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团圆。他们欺负你没有。」如今家中是谢枫作主,想来不会难为这小东西。

  令狐青摇头道:「没有,他们给我添了一副碗筷,要我坐下一起吃。只是有人很凶的看了我好一会儿。」

  谢鉴道:「是谁?」

  令狐青道:「是从前在城门外给公子送行的那人。」

  谢鉴「哦」了一声,皇帝年底时率文武百宮驾临东都洛阳他是听说过的,却没想到李诵竟会跑到自己家里去。

  令狐青续道:「他还问我见到公子没有,我说没有,他好像不信。」

  谢鉴微笑道:「他还说了什么欺负你的话?」

  令狐青缩进他怀里,委屈道:「他说要不是怕公子伤心,一定要把我做成帽子。」

  谢鉴抚着他肩背,笑道:「青儿别怕,他若敢把你做成帽子,我是一定要拿他做鞋子的。下次见了他,我来替青儿讨回公道。」

  令狐青忌妒道:「公子不许去见他。」

  谢鉴一怔,笑道:「好,不见。青儿不许我见他,我便不见。」

  两人相拥相偎,一时无话。谢鉴抱了自己阔别多日的心中之人在怀里,他不知自己已是睡了整整一日,看看窗外暮色幽昧,一双手便愈釆愈不老实。令狐青颊上微微泛红,却不躲闪,伸手替谢鉴宽解衣衫。

  今日正是上元佳节,令狐霜弦同木桃搓了许多元宵煮了,杨执柔在一旁照顾儿子。不多时元宵煮好,木桃便去叫那两人来吃晚饭。正待敲门时,听到房里响动,不由吃吃一笑,颊上飞红的去了。回房笑道:「他们过些时候再来吃。」杨执柔和令狐霜弦自是心知肚名,相视一笑,自不去催促。

  正是满院的好风如水,明月如霜。

  尾声

  天色未明时分,水上极静,除了流水拍堤,别无响动。洛水本是清波粼粼,色如碧玉,此时也只见幽天暗水。只天边淡淡一抹玫瑰红,如同闺中十三女儿的嫩指一般,映在暗影摇曳的水里,恰是好胭脂的颜色。看在谢鉴眼里,却觉得不及怀中人qíng动时的湿红满颊了。

  船行一路,分水脉脉,说不尽的荷丝绕腕,菱角牵衣,满船都是菱花荷叶的幽淡香气。谢鉴倚在船头,吸一口气,只觉心魂俱醉,他一手抱着令狐青,一手持了一支翠篙,却不使力,只是悠悠闲闲的点着水面。

  令狐青不惯起得这般早,早已偎在谢鉴怀里睡了。他身上着了件似碧非碧,似白非白,似蓝非蓝的衫子,这颜色俗称雨天青,雅些的称呼是西湖水。谢鉴搂了他在自己身上靠着,想起今早全是自己替这喜欢赖chuáng的狐狸穿衣、梳头,又将他抱上船来,不由得微笑,低头在他左颊上一吻。

  过不多时,谢鉴向前望了一眼,脸现喜色,轻轻摇了摇令狐青肩头,悄声唤道:「青儿,青儿,醒来了。」

  令狐青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将眼睛睁开一道fèng儿,口齿不清的道:「找到了吗?」

  谢鉴道:「找到了,起来吧。」

  两人也未刻意压低声音,温柔的语声在湖上的白雾里悠悠的飘了开去,说不出的轻消和谐。

  令狐青揉揉眼睛,自谢鉴怀里坐了起来,口唇微微动了动,也不知是念了什么咒语,船下水流依旧,那船却稳稳的停在了水中,再不动了。

  谢鉴向前倾着身子去捉一朵微绽的碧荷,令狐青拉住他袖子,道:「公子小心。」

  谢鉴回头一笑,道:「没事。拿过来吧。」一边说,左手手指将那花辦拨开了些。令狐青拿过一只竹筒,拔开塞子递了过去。

  谢鉴极仔细的将竹筒中的物事倾进花苞中,闻那香气,竟是上等的松溪白茶,只有皇宫大内才找得到这等极品。令狐青又递过去几根麻丝,谢鉴将花口小心的扎住了,左右看了看,道:「好了,走吧。」

  令狐青又念了咒语,谢鉴便点着篙缓缓将船往回划去。天色渐明,令狐青睡意渐渐消了,道:「那花苞要晒很久吗?」

  谢鉴道:「晒一日,晾一夜。明早去将它挪进另一朵荷花里。再有这么两次,便制好了。荷花香片须得藏在锡罐里。」

  令狐青听说还要再早起两日,不由按住了口,浅浅打了个呵欠。

  谢鉴微笑道:「这白茶是水仙白,香气极幽,荷香也是若有若无的,再浸上三日三夜的水气,染些清夜菱香,定然是清绝幽绝。等我沏了第一杯,先给青儿尝尝。」

  令狐青嘟着嘴道:「不好喝。」

  谢鉴一笑。这茶原是李诵送他的,令狐青如此反应,自然是再正常没有。笑道:「青儿觉得喝起来一定酸酸的,是吗?」

  令狐青斜他一眼,道:「谢鉴。」竟是承认了。

  谢鉴假意叹了口气,道:「既然青儿不喜欢,我便将那茶扔在那里不要了。」

  令狐青眨眨眼睛望着他。

  谢鉴只作看不见,又长长的叹了一声。

  令狐青乖乖的低着头不说话。谢鉴却知道,明早若是他不起chuáng,令狐青却定会催他出来,肚里暗笑。

  令狐青看看天色,道:「小云儿该起chuáng了。姐姐说他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样。」

  谢鉴道:「那是自然,不是都说『外甥随舅』吗?」又想起什么,咬着牙道:「你回去好好教教那臭小子,他若再敢管我叫舅妈,我便将他刚生出来的三颗牙全都拔了。」

  令狐青大是天心,笑道:「他不肯改口,我有什么法子。你要欺负他,姐夫第一个不让。」

  谢鉴笑道:「他不肯叫我舅舅,我便要你叫,总要补回来。」

  令狐青笑了一阵,忽道:「公子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谢鉴笑道:「青儿若生得出来,我便要一群。」

  令狐青垂下头道:「木桃姐姐好像很喜欢公子。」

  谢鉴忙笑道:「罢了,罢了,家里有云儿那么一个小祖宗,我已经吃不消了,若是再添一个,那还有活路吗?若是像青儿这样乖的,自然再有十个也不妨。」

  令狐青仍是不语。谢鉴放下竹篙,任船在水里漂着,抱住了令狐青,柔声道:「青儿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们在一起这许多日子,青儿还信不过我吗?我这一世,是再不会对别人动心的了。」

  令狐青趴在他怀里,低低的「嗯」了一声,谢鉴正要去亲他,忽觉船身猛地一晃,两人「啊哟」一声,一齐仰在了船板上。抬头去看,不知何时那船竟自己漂到了河岸,适才便是撞到了岸边以致船身不稳。

  却见木桃笑盈盈的站在岸上,手指轻刮着脸颊,笑道:「小狐狸,你羞不羞?我可都瞧见了啰!」

  令狐青登时脸上着火,转身钻进了船舱去。谢鉴知他脸嫩,连声叫他出来。任他千呼万唤,令狐青只是不肯露头。木桃在岸上站着,不住的格格脆笑。谢鉴无奈,瞪了一眼木桃,在船头坐倒,一时实在是无法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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