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消得有青玉_偷眼霜禽【完结+番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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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鉴笑道:「那是自然。天下繁华莫过两都,洛阳我又是待厌了的,只好留在这里了。」令狐青cha不上话,便只是低头吃粥,一双耳朵却竖着,唯恐这女人将谢鉴拐了去。

  眠卿又道:「谢公子还要像从前一般日日在行院中吗?」

  谢鉴略略一顿,眼角瞥了一下令狐青,微笑道:「大家在一起喝几杯酒,唱唱曲子,都开心得很,为什么不去?只是『日日』却不必了。」

  眠卿横了他一眼,微嗔道:「『薄幸人』的名号,谢公子果然不是白叫的,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将多少qíng分都揭过去了。」

  谢鉴笑了一笑,道:「眠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眠卿笑道:「好吧,我便直说了。你自己白天黑夜在行院里混便罢了,若带着这小美人,纵是短短半刻,只怕不知多少人要打他的主意。」

  谢鉴道:「听起来眠卿似乎有法子?」面上禁不住欣喜。令狐青也抬起头来看着眠卿。

  眠卿微叹道:「我初入勾栏时,曾托人在长安西郊购了一处莫愁园,本想闲暇时可求个清净,如今一晃六年,却连园中的泥土也未曾沾得一沾。现下既用得着,给了公子也好,也不负了那园子的jīng致灵秀。」

  谢鉴喜道:「如此好极,真不知该如何相谢。」

  眠卿微微笑道:「公子还同我提什么『谢』字。」又笑道:「那园子荒废久了,当心有山jīng鬼狐夜里来将你吃了。」

  谢鉴笑道:「山jīng鬼怪就罢了,说到狐狸,我却是不怕的。」假装看不见令狐青在一旁冲他瞪眼。

  眠卿理鬓一笑道:「好了,我也该走了。公子留步吧。」谢鉴仍是将她送出店去,令狐青也跟着。看着那垂着串枝莲云锦车帷的油壁马车远了。

  谢鉴微笑道:「青儿,我带你瞧瞧那园子去。」

  令狐青跟在他身旁,奇怪道:「她不是喜欢公子吗?」

  谢鉴笑道:「她虽喜欢我,却也知道谢鉴这等làngdàng子不是她托付终身之人。眠卿想嫁一个爱她一世又xingqíng清淡的人吧。『若得山花cha满头,莫问奴归处』,便是这样了。」

  谢鉴住的客栈便在城西,走不多时便到了那莫愁园。进去看时,不由吃了一惊。只见满眼的荒糙乱雪,残枝断石,满眼的凄冷枯败。两人四处转了转,落是处处是厚厚的一层腐叶,甚么池塘山石幽径,都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园子东角有两间黑瓦水白墙的房屋,也是门穿窗朽,积了几寸厚的灰尘。这六年来,莫说打理,只怕进也没有一个人进来过。哪里有半分能称得上是「jīng致灵秀」。

  谢鉴只得去寻了工匠,将园子房屋都收拾整茸了一番,又过了三四日才搬进去住。

  还未出正月,天气犹自冷得很。谢鉴坐在火盆边暖着手,听了一会儿冷风撞那新糊的窗纸的寒声,眼睛重又转回来盯着那融融的火焰。谢鉴母亲是谢家一个不受宠的小妾,在他记事不久便病死了,谢鉴在家中受的欺凌实是远多于疼爱。他自少年时出来闯dàng,虽说「客舍如家家似寄」,家确是如同行驿,客舍却不能如家。可如今坐在这里,不知怎地,心头竟有种异样的滋味。

  正想着,令狐青推了门进来,嘴角新月芽儿似的翘着。谢鉴抬头见了,柔声笑道:「青儿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怎地高兴成这样。」

  令狐青开心道:「我刚刚在园子里看见一只兔子跑过去。」又跃跃yù试的道:「明天我去捉它。」

  谢鉴微笑道:「青儿原来也会顽皮。」又见他衣上沾了些枯枝的碎屑,道:「哪里弄了这些东西来。」

  令狐青低头看了看,道:「我去摘池子里那些旧莲房了,不小心蹭上的吧。」

  谢鉴奇道:「那池上的冰只是薄薄一层,青儿能在上面立住?」

  令狐青也奇道:「公子从前常常抱我,不知道我多重吗?」

  谢鉴怔了一下,实在不信眼前的少年同那只小狐一般轻重。随即轻笑道:「我来试试。」上前将令狐青横抱了起来,果然是轻如无物。

  令狐青满脸通红的挣了挣,见谢鉴不放,也就低垂着眼乖乖的任他抱。谢鉴抱他坐在自己膝上,笑道:「青儿不喜欢吗?」

  令狐青低声嘟囔道:「是公子不喜欢。」谢鉴没听分明,道:「什么?」令狐青却不肯再说。谢鉴也怕自己再逗他便把持不住,放开了他,道:「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谢鉴洗漱毕了,一转头却不见了令狐青,细细看去,却见枕边蜷着只小白狐,当下一惊不小。他对狐妖虽不如何熟悉,却听说过成形jīng怪若现了原形,是极不好的事qíng。急忙抢到chuáng边将那小狐抱起来,叫道:「青儿!青儿怎么了?」

  那小狐从他怀中脱出来,钻在被子里,重又变回少年的样貌,微红着脸道:夜里大冷,公子抱着我睡暖和些。」

  谢鉴放下心来,又调笑道:「这样让我抱着不好吗?」

  令狐青脸上更红,微声道:「我变成人形的时候身上冷些。」也不待谢鉴回答,变回了狐狸的原形。

  谢鉴解了外衣躺下,将小狐狸抱在自己怀里,又向下拽了拽被子,让它露出头来呼吸。知它不能说话,偏偏逗它道:「青儿为什么这么乖。」

  那小狐偏着头想了想,「叽叽」的叫了两声。

  谢鉴笑道:「青儿是在学小jī叫吗?」小狐点点头。谢鉴想起往长安来时,自己身上没多少钱,却餐餐给它买jī,不想它都记在心里了,故意笑道:「原来狐狸吃jī就能变乖,嗯,我记住了。」

  那小狐眼中透出些孩子气的气恼,将一只左爪举到谢鉴眼前,露出五只rǔ白色的半透明指爪来。谢鉴微笑道:「哎哟,青儿生气了吗?我当真是害怕得很。」边握住了它那只小爪子,去试那指甲锋不锋利。划在手掌上只觉得尖尖的痒,却不疼。小狐狸缩回了爪子去,伏着不理他。

  谢鉴轻拍拍它的小脑袋道:「乖青儿,早些睡吧,明早起来捉兔子去。」欠起身熄了烛火,抱着那毛茸茸的小狐狸睡了。

  谢鉴第二日醒来时,令狐青早已连影子也不见了,衣服却好好的叠在一旁。谢鉴知它必是去捉那兔子,一笑起身穿衣梳洗。收拾整齐了去园中看时,莫说令狐青,连枝叶摇颤也是不见,不知这么小的狐狸是不是反被兔子捉了。

  谢鉴也不去寻,自到另一间房中准备早饭,这园子虽大,房屋却只有小小的两间,一间是卧室兼书房,另一间被谢鉴用作了厨房。刚刚将水烧开,便听得外面有人道:「谢公子住在这里吗?」却是个娇柔的女音。

  谢鉴从房中出来,看那女子,是红袖楼姑娘吟香的小环。那小环见了谢鉴,欢然道:「谢公子,我们姑娘想你好些日子了,特地命我来请。公子就随我看看我家姑娘去吧。」上前扯住了谢鉴衣袖,一边往那房中偷看,见是柴火炉灶,不由得满脸惊诧。

  谢鉴微笑道:「那是自然要去的。我回来这些日子,早该去拜望吟香姑娘。还请姑娘代我向吟香姑娘请罪。只是我这里还有些事qíng,姑娘请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小环依依的道:「公子一定要来。」谢鉴答允了,那小环才去了。

  谢鉴到园子里唤了几声「青儿」,那小白狐果然窜了出来,仰着头看他。谢鉴蹲下道:「青儿,我出去些时候,你乖乖在园子里别跑出去。火上煮着蛋,饿了就去吃些。」令狐青看他的眼睛里透出些委屈来。谢鉴柔声道:「我早些回来。」便出去了。

  谢鉴进了红袖楼时,等在那里的人却不止吟香一人,另有三四个行院里的姑娘,也都是谢鉴的旧相识。谢鉴到得最晚,一进门便被罚了三杯。此后也不过是行令饮酒,弹琴唱曲之类。饶是如此,谢鉴也是到了午后才得脱身,摇摇晃晃的回去了。其余人也都散了。

  吟香令人收拾着桌椅房间,自转到屏风后,笑道:「姐姐说的果然不错。他从前什么时候急着走。我可真想知道谢公子得的是怎样的妙人儿,这般的牵肠挂肚。」

  眠卿笑道:「吟妹妹说错了一个字。依我看来,谢公子还未『得』他。该改为『念』字才好。」

  吟香惊讶道:「姐姐没看错吗?谢公子可不像忍得住的人。」

  眠卿微微摇头道:「这我也奇怪。但以谢公子的xingqíng,越是未曾有肌肤之亲,搂搂抱抱越是不会少。也是早晚的事。」

  吟香吃吃笑道:「章台楼阁中难不成要少这样一个风流人了吗?听jú儿说,谢公子来时正在灶下烧火。」

  眠卿轻笑道:「亏得人人夸你聪明,这几年难道就没看出谢公子心里有事,本就不是久在风月场上厮混的人。在灶可烧火,也是一件幸事吧。」说到末一句时,语声已近叹息。

  谢鉴走后,令狐青又在园子里玩了一会儿才化回人形,穿了衣服去灶下看。他从未见过人煮饭,也不知道该如何伺弄,只是任那火烧着。幸好谢鉴也从未下过厨,柴糙搁少了,蛋未煮熟时,火便灭了。令狐青也便回房去,好奇的翻出一卷书来看,却有许多字他不认识,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跳着看,自然是不知其意。便搁下了,仍出去寻那兔子窝。

  谢鉴回来时,令狐青在园子里听见,猜他定又喝了许多酒,忙出去扶他。狐狸鼻子极灵敏,令狐青嗅出他衣衫上除了酒气,另有女子脂粉香。谢鉴由着他扶进房里,倒在chuáng上,闭了眼揉着太阳xué道:「喝得头都疼了。」

  令狐青想起上次谢鉴醉酒扯着自己胡言乱语时,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退后了步,疑疑惑惑的看着他。谢鉴看看他,笑道:「怎么这样看我,不认识了吗?」他这次只是多喝了几杯,并未喝醉,不久便缓了过来。

  谢鉴坐起身来,皱一皱眉,道:「满身的脂粉气,可厌得很。」除下外衫扔在一旁,将墨盒揭了起来,取了些清水来磨墨。这里的纸墨等物都是眠卿旧时存下的,jīng致之外,用着也极是合意。

  令狐青见他要写字,便将昨口搞的旧莲房拿出一个来,用温水浸着。谢鉴将墨蘸得饱饱的,落纸便是走笔如飞,令狐青正在泡那莲房,只看得见他手臂动作,也不知他是写字还是画符。不多会儿便听谢鉴道:「青儿过来,看看我的糙书。」

  令狐青看那纸上墨迹淋漓,婆娑舞凤,宛转盘龙,摇摇头道:「我一个字也不认得。」

  谢鉴又适:「青儿会写字吗?」

  令狐青道:「会一些。」

  谢鉴道:「青儿就写一个「青」字给我看。」

  令狐青接过笔写了,虽欠些圆润,倒也端正。

  谢鉴笑道:「青儿念过私塾么,这怎么像是落第迂秀才教出的字。看似端庄,实则板滞。」便写了篆、隶、行、楷、糙五体的「青」字,道:「青儿喜欢哪一种,我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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