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再思什么都好,就是犯和罗总管一样的毛病。
一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明明人家听不懂,他还一本正经,字正腔圆,事无鉅细地说下去。
难道所有专业人士都有这种癖好?
凤鸣好歹学过化学,好歹听懂大半,其他人就如听天书了,看着尚再思一边解释着完全不理解的东西,什么生石灰,什么火药,什么水点着炸弹……
看着一个陶罐被他们东搞西搞,塞满了东西,还外加小心翼翼地戳了很多个针头大小的dòng,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旁边的一群门外汉才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崔洋喜上眉梢,「这样下雨天的难题就解决了?哈哈,太妙了,等同国小兔崽子们,我们就有得乐了!」
瞅着那个做好的陶罐,很有立即弄一个到弩pào上面she来玩玩的冲动,不过这样gān,很可能会被冉虎和曲迈连手揍一顿。
「没那么容易,」冉虎虽然不是研究小组的头头,不过多少也参与其中,比崔洋了解其中状况,老气横生地解释道:「现在只是初步成功,证明这个生的石灰确实可以点燃炸弹。但后面很有细功夫要做,尚侍卫说过,首先要能炸,接下来才能去想怎么炸得好,she出去多久才炸,谁也不知道日后jiāo战时,天上的雨有多大,炸弹被弩pàoshe出去,多久会渗进水引起爆炸,如果雨太大,陶罐上开的dòng太大太多,万一爆得太快,一个不小心炸在我们头上就糟了。」
大家一想,不由都缩缩脖子。
这玩意要是炸在同国敌人头上,当然是很美妙的一件事,不过……如果是炸在自己这方的头上,就实在不怎么有趣了。
凤鸣咳了一声,发挥他这个主将的功能,指挥大局道:「尚侍卫,冉虎,这里jiāo给你们,继续进一步研究我们的头等武器。曲迈、崔洋,对了,还有冬履,你们都留下来帮忙。」
「是!」
「罗总管,你还是负责供应材料,如果他们需要在炸弹里面添加什么,也请萧家工匠优先赶制。」
「属下遵命。」
「冉青在不在?」凤鸣左右看看。
「他没来,」罗登答道:「冉青和容虎负责监视海面,就算听见响声,他们也不会擅离箭楼。少主有什么吩咐,让属下转达给他们好了。」
「哦,他们两个有事不能分身,那我gān脆请罗总管来负责好了。能者多劳嘛,嘿嘿。」凤鸣指指放在远处的生石灰,「大家都看见了,这东西近水是会伤人的,而掺了它的炸弹遇水就爆,非常危险。弩pào都是露天的……」
罗登立即明白过来,肃然道:「属下这就领一班兄弟去给每一座弩pào搭棚子,每座多搭几层顶子,保证滴水不漏。」
「嗯嗯,就是这个!」
有一群能gān的下属,感觉就是慡啊。
「这么说,放炸弹的地方也要保持gān燥。」罗登不愧是萧纵看重的总管,有举一反三的工作能力,浓密的眉头一皱,拍胸脯道:「少主放心,这些属下一定想出妥当方法来。弄那些什么灰什么炭的,属下不在行,说到防水,这可是属下的大本行。」
事不宜迟,立即向凤鸣告退,去着手搭棚子了。
尚再思等继续沉浸在研究中,早忙自己的去了,其他人见这里没自己的事,也很快散去。
凤鸣累了半日,打算偷个小懒,找个风景迷人,海风làng漫的角落坐坐打个盹。
脚刚一抬,就被洛云拧住了后衣领。
「少主等一下还有什么要紧事?」
「嗯,没什么要紧事。」
「很好,既然没什么要紧事,请少主过来和属下一起练剑。」
「什么!?」凤鸣脸色一变。
洛云一副理所当然,而且绝没有人qíng可讲的模样,冷冷道:「两军jiāo锋,生死相搏,全靠自己的能力,有多少护卫都不如自己的剑术可靠。大战在即,现在不练习,难道等失手被俘的时候才练?」
「可是我刚刚忙了一个上午,很累的,啊对了,再说……」凤鸣忽然想到一个绝好的借口,露出可怜兮兮的表qíng,「我身上的伤口还要回去找秋星换药。」
洛云没好气地瞅他一眼。
「眞的有伤口啊,我没有骗你,要不要我给你看?我也有参加西岸近身战……」
「还敢说,身为萧家少主,一点也没有自觉,以身犯险不是少主该做的事,曲迈眞是太胡涂了。如果我当时在场,绝不会允许你下来。」
看来,洛云办事效率也很高,刚刚重新回到团队不到半天,已经把应该了解的全了解到了。
凤鸣向来对他有点怕怕,见他脸色沉下来,又怕他气坏养伤中的身体,怎么敢和他顶嘴,好脾气地嘻嘻笑道:「好啦,不要生气嘛,我有穿秋月帮我做的护甲,非常好,要害根本伤不到。」
洛云听见「秋月」二字,心猛然抽痛,别过头,狠狠咬牙,脸上曲线扭曲。
凤鸣以为他伤势有碍,连忙在他身后探着脖子问:「洛云,洛云!你没事吧?」
「属下没事。」好一会,洛云才qiáng忍着伤痛,回过头,看着凤鸣,叹道:「好吧。」
「好什么?」凤鸣愣愣地问。
「属下先帮少主包扎换药,再带少主去练剑。」
为少主包扎换药,曾经是秋月的分内事。
如果秋月尚在的话,她一定会含着眼泪为少主温柔地包扎吧?她是这么的温柔,细心……
「什么?你帮我换药!?」凤鸣发出一声惨叫,和洛云练剑,可是绝对不好玩的苦差事!
「少主看不起我的医术吗?」
凤鸣连连摆手,「嘿嘿,包扎换药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劳动你这个萧家杀手团新任总管呢?再说,我有的伤口在大腿上,不好意思的!」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
堂堂主将,就这样被他的属下兼弟弟给抓走了。
月亮又升起来了,在云层中时隐时现。
水面上撒开浮动不定的光,宛如一群嬉戏在海里的银鳞小鱼。
武谦坐在大船高高的围栏上,一言不发。
他已经盯着脚下这片水波,看了很久,久到令他胸口又开始钝钝地疼。
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打仗,他从前也一样,但现在,他反而憧憬起即将到来的决战来。
老天爷,你什么时候才下雨呢?
已经过了好几天,等待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漫长,武谦恨不得立即就天降bào雨,让他可以挥军攻上惊隼岛。
厮杀声、鲜血、尸体,最混乱的qíng况,也许才能将他的注意力从无休止的心痛中移开片刻。
最怕的,是现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美丽的、夜晚。
因为,鸿羽已经不能再欣赏这样静谧的夜了,他曾经,那么地爱看高挂天上散发淡淡光华的新月,说那是一把形状优美的弯剑。
总是,彷佛随时随地可以听见鸿羽慡朗的笑声。
武谦,你看,我今天炼出来的匕首。
武谦,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走一趟单林。
我知道单林海峡到处都是海盗,不过,我愿意冒这个险。
因为我一定要到单林,亲眼看看他们的海滩。
你知道吗?单林的海滩上,到处都是双亮沙。武谦,是双亮沙!
那种传说中比huáng金还珍贵的炼剑神物,我一定要学到使用双亮沙的方法,不,光学习还不够,我要改良,琢磨出一种更好的法子,这样,我能铸造出比单林人更厉害的剑。
如果有一天我成功了,武谦,我把铸好的第一把剑送给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争斗,不喜欢打打杀杀,不过,我只顾意送给你。
武谦,以后我把它送给你的时候,你一定要收下。
眼眶,隐隐发热。
武谦狠狠咬着下唇,把快滴下来的眼泪bī回眼眶。
为鸿羽放声痛哭的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很快,他就能提着害死鸿羽的人的头颅,在鸿羽的墓前为他痛快落泪。
他抬抬头看看天空。
一颗星星也看不见,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光芒很足,只是显得很孤独,四周是一层层只能窥见外廓的黑云。
偶尔云掩上来,月亮就陷入云的包围里去了,过一会,云散开,月亮又露出来,海面的银光再度重现。
希望明天来一场bào雨。
武谦在心中许了这个愿望,才从围栏上跳下来,把所有愁怀qiáng压回深处,摆出和往常一样的从容自然往荘濮的舱房走去。
路上遇到刚从荘濮房间里出来的随军大夫。
武谦向他打个招呼,停下问:「怎么这么晚了才给御前将送药?是军需那边药物送得不够快吗?要不要我派人催送一下?」
大夫把脑袋摇了摇,「不是的,我们送物资的船多,药物方面,别说御前将这样重要的药方,就是普通伤兵的用药也不会怎么耽搁。」
他看了武谦一眼,yù言又止。
武谦往左右看了一下,把大夫带到甲板僻静处,低声问:「是御前将的病况有变?」
大夫才叹道:「御前将打了这些年的仗,身上大大小小的旧伤不下百处。人就是这样,体质qiáng壮的时候,什么都无大碍,一旦元气受创,稍一虚弱,就会百患缠身。何况他本来旧患就多。现在他只是为了稳定军心qiáng行苦撑,我是怕他万一撑不住……」
武谦心猛地一沉。
沉默了半晌,才问:「怎么忽然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大夫苦笑道:「我早就劝他回同泽静心休养,或许可以慢慢调理,但他的脾气,武将军你也是知道的,哪里肯听我的?说到底,这病是先被同安院那次急怒引发,咳血症一起,带二连三,又触及身上旧患,每日忙着开会商议军qíng,心绪焦躁,怎么能把病养好?」
武谦越听越不安,但对庄濮的个xing,他也是无可奈何。
再询问了大夫一番具体病况,说了几句话,才去到庄濮舱房。
进了舱房,庄濮肩上披着一件长褂,正坐在窗前小榻上抬头观望夜色,见武谦来访,招手邀他过来同坐,指着夜空道:「你看那云,我估算明日一定有雨。」
武谦点头,「我也这么想。」
说完,仔细打量近处的庄濮几眼,果果然如随军大夫所言,脸色白中透灰,天庭黯淡,不由低叹一声。
庄濮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武谦道:「我进来前,遇到了大夫。」
庄濮哪里会不明白,不在意地哂笑道:「医者之言,向来夸大其词,如果像他说的动不动就要到僻静地方静养,天下的将领们都不用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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