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按在cháo湿坚硬的石壁上,勉qiáng忍耐着。
绵涯个头比苏锦超高,在水里可以直接站稳,不必踮起脚尖,比苏锦超自在多了。他等了片刻,见苏锦超待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倒很意外这脆弱的小子能坚持这么久。
此时的苏锦超脸朝向墙壁,看不见他的表qíng,但光luǒ的背部在水下阵阵轻颤,带起一丝涟漪,可怜之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绵涯瞧着瞧着,心里忽然一热。
一种形容不出的柔软的感觉,无声无息漫上来,让绵涯觉得怪异而不安,心里不禁埋怨起丞相来。
要不是丞相想出这种馊主意,自己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想到别的地方去。
更糟糕的是,连大王也赞成丞相的方法。
要命!
这次任务完全是赶鸭子上架,绵涯非常反对以这种手法对付敌人,他宁愿到战场上一刀一枪的和敌人厮杀。
但如果自己违抗王令,被赐死固然是天经地义,但是——大王会不会也杀了苏锦超呢?
这家伙虽然嚣张跋扈,没有任何优点,可是就这样杀了,也怪可怜的……
「喂。」绵涯喊了一声。
见苏锦超不理睬,在水里走到他身后。
「拿去吧。」
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碰,又湿又软,苏绵超转过头,眼帘霍然跳入绵涯jīnggān结实的上身,猛地一愣。
下一刻,他才意识到绵涯递给自己的东西,正是绵涯脱下的上衣。
「穿上。」看苏锦超还在发愣,绵涯把湿漉漉的衣服往苏锦超头上一丢,转身走到水牢的另一个角落,两手抱起在胸,闭起眼睛。
苏锦超很惊诧这粗鲁的混蛋居然也有如此仁义的举动,这样绵涯不是会很冷吗?
不过求生yù占了上风,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衣服套上了,有一件遮体之物,总比没有要好。
但实际上一层已经湿透的衣服并不能带来多少热量,穿上后,苏锦超还是觉得自己在发抖。
看来真的需要和绵涯这个「难友」商量一下逃离的方法。
估计绵涯也不喜欢被关在水牢里吧。
「喂。」
感觉到人在水里移动时水波的dàng漾,绵涯知道苏锦超已经磨磨蹭蹭到了自己身边,所以一听见苏锦超的声音,他就睁开了眼,看着穿上自己衣裳的苏锦超。
衣裳有些大了,这小子个子比自己矮,肩膀也不够自己宽。
可是沾湿的布料贴在肩上……唉,挺好看的……
苏锦超摆出一副商量的模样,冷咳一声,「嗯,我们要想个办法逃出去。这里的水真是冷死了。」
「这是地脉的水,比阿曼江水冷得多。」
「怪不得这么冷,真要命。不过现在没工夫说这个水,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怎么才可以逃出去?你想到法子没有?」
面对苏锦超急切地询问,绵涯一点反应也没有,两眼一闭,又继续养神,气得苏锦超咬牙切齿,用手去推他的肩膀,「喂!我问你话,你聋啦?」
绵涯没好气地扫他一眼,「我不是和关你的人串通好了,要对你用诡计吗?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帮你逃走?」
苏锦超顿时被他堵得没话说。
绵涯看他脸色冻得发青,那张漂亮jīng致的脸上写满失望,不禁心肠一软,再没有吊他胃口的兴致,开口说,「现在还不能行动,上面的看守随时会透过栅栏窥看我们,再过两个时辰他们会换班,那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只有到那时,我们才可能找到逃走的时机。」
苏锦超眼睛大亮,忙问,「怎么逃?墙壁这么滑,又高,你可以爬上去吗?」
绵涯说,「再等两个时辰,你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也白搭。」
苏锦超叫苦道,「两个时辰?一个时辰都很难熬,冻死了。」又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绵涯瞅他一眼,皱着眉问,「你穿了我的衣裳,还是很冷吗?」
「当然!你那件破衣裳……」苏锦超猛然止住,想着人家毕竟好心好意把衣裳脱下来给自己,虽然太薄不抵寒,还是没理由抱怨,便转口说,「很有用。不过就是水太冷了。」
绵涯在水下抓住苏锦超的手一握,果然冰凉凉的,一点热意都没有,知道他这种公子哥儿,和自己这种常年在苦寒环境下练武的人是不能比的。
他只是为了试探对方的体温,并没有什么别的打算,正准备松开苏锦超的手,却不料苏锦超在如此冰冷下碰到一个暖烘烘的东西,哪里肯轻易放开,自动自觉地反握紧了绵涯的手,不肯让他松开。
绵涯心里一颤,目光往苏锦超那边一瞄,原来苏锦超也正眼睛亮闪闪的瞅着自己。
那种亮闪闪的目光,俨然就是冰天雪地里看见一个大暖炉的兴奋。
即使这只暖炉不是那么完美,也曾经害他láng狈了许多次,可是——暖炉毕竟是暖炉,他正急切需要。
「借光。」苏锦超喃喃一声。
绵涯正要说话,一个冰凉凉的身子就已经挨过来了。
大剌剌地靠进还在发愣的绵涯的怀里。
两具身躯间的水被挤出去,直到两人的身体尽最大的程度紧贴,肌肤之间,只隔了苏锦超身上穿的那层薄薄的衣料,绵涯身上的热一下子就透了过来。
「嗯。」苏锦超觉得自己简直被火烤着了,温暖惬意之中,qíng不自禁发出一声极舒服满足的呻吟。
绵涯却觉得自己像听见了一道炸雷,震得浑身都哆嗦了。
那绝不是冷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牙齿莫名其妙就打起颤来,苏锦超贴在他身上,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冰冷,却软若无骨的迷人,毫无防备的简单。
「看不出来,你这家伙也有点用处,身子居然这么热,本公子……」
「闭嘴!」绵涯一声低吼。
他似乎有些恼火,好像最终还是着了那个整天胡思乱想的丞相的道,可是恼火之中,似乎又带着一股新鲜的惊喜。
他感到苏锦超贪心不足地还在往自己怀里挤,恨不得连背部都能贴上自己的身体,低声说,「你别动来动去,真是一条小ròu虫。」
「混蛋!你说谁是小ròu虫?」苏锦超不忿地抬起头抗辩。
「就是你。」绵涯毫不犹豫地丢了答案。
然后抬起双手,把苏锦超抱在怀里。
果然,有了他的手臂环护着苏锦超的背部,传递着热量,这贪图享受的小子顿时乖多了。
窝在绵涯的怀里,就像怕冷的猫儿,窝上了一个大暖炉。
第四章
这应该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余làng当东边的天际露出第一丝微光时,就睁开了眼睛。
他总是睡得很浅。
和别人不同,他讨厌睡得太沉,过于舒服的睡眠会让他失去应有的警戒,这是余làng的大忌。
再说,睡得太沉,容易作梦。
他不想作梦。
他没有梦。
平常早起梳洗后,他会练一下剑,但今天很特别。他想摸一摸笔。
铺帛,设砚,研磨……
余làng将手中的笔蘸了饱饱的墨汁,笔尖移动到案前展开的贵族书写用的特制丝帛上,却悬空着手,并没有立即下笔。
他的目光凝结在笔尖处,仿佛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着他,又仿佛他只是在屏息凝神,等待着最佳的下笔时机。
很快,附着在上面的墨汁顺着微细的毫毛往下,在笔尖处慢慢凝聚,形成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水珠,在笔尖最下方摇摇yù坠。
余làng嘴角逸出一丝微笑,轻轻晃动笔杆,那墨滴便悄然滴落。
雪白丝帛上立即出现一团乌黑。
丝帛亲切地接纳了墨滴的所有,让它渗入体内,墨意四散。
余làng就着这一圆墨意,耐心细致地在其四周添加上枝gān,他的每一笔都十分用心,似乎他描绘的不仅仅是一幅画,而是他全部的人生。
用了将近两个时辰,他才完成了自己的创作。
把笔轻轻搁下,默默端详着刚刚诞生的这幅墨图。
这是一幅让人乍一看就觉得冷寂的老树图。
无山无水。
图上唯一的东西,就是一棵苍老的古树,枝gān盘根错节。大部分古树经过年月的洗练,会焕发在天地间挣扎求存的庞大生机,这一棵却绝非如此。
它的树gān虽然qiáng壮,还有许多像展开的臂膀直伸天际的树杈,却一片叶子也没有。
老树的右上方,最初由滴落的墨迹形成的地方,则是这株老树在秋天里结出的唯一一颗果实。
但那颗黑色的果实,却只能让这幅画显得更为苍凉罢了。
「你的呼吸很重,是有什么心事吗?」欣赏了自己的作品多时,余làng气定神闲地开口。
从余làng提笔的那一刻开始,到余làng停笔,整个过程中,鹊伏始终跪侍在余làng身旁,一言不发。
但是,他藏在心中的悲痛,还是被余làng察觉了。
「西雷鸣王是我离国一统天下的最大阻碍,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到任何活下去的机会。公子为了离国的将来,违抗王令,不肯把安神石jiāo给大王,其中缘由,鹊伏完全明白。」鹊伏说到这里,沉默了颇长一段时间,忽然道,「可是,公子何必为了一个鸣王赔上自己宝贵的xing命呢?公子对离国来说非常重要,应该争取机会活下去才对。」
「你是要我逃走吗?」
鹊伏沉声道,「国事为重,非常关头,又何必在乎逃走的怯弱名声?请公子立即想办法离开王宫,鹊伏会代公子去见大王,禀明安神石在回国途中已经掉进阿曼江,无法奉上给大王。」
一直在欣赏那株老树的余làng,在搁笔后第一次移动目光,看向自己的心腹。
和平常的余làng相比,余làng此刻的眼神犀利尽去,反而充满一种孩童似的天真,笼罩在他脸上的淡然和冰冷,揉合成极为独特的安详。
「大王会相信你的话吗?」
鹊伏不慌不忙地答道,「不相信又如何?大不了杀了我,也许大王盛怒未息,会下令追捕公子,这就要委屈公子躲藏一阵了。」
「我这些年出生入死,不过是为了离国有朝一日可以统一天下。只要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生死对我来说算什么?」余làng说:「别国的人我早已得罪到了极点,现在还要被自己的大王像追逐一条丧家犬一样追捕,与其如此,倒不如我自行去见大王,亲自告诉他这个坏消息。」
鹊伏忙争辩,「属下敢保证,大王很快就会意识到公子的做法是对的。一旦鸣王无药可解而惨死,容恬悲痛狂乱,大王会找到可趁之机一举铲除容恬,容恬一去,天下还有谁配做大王的敌手?大王会明白公子才是真正的忠臣,到那个时候,大王一定会赦免公子,公子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出来,继续辅佐大王的霸业,造福离国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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