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28:疾风劲草_风弄【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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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

  这世上独一无二,珍贵到极点的安神石,已经不能称之为石了。

  只剩了,这一捧石粉。

  「虽然已碾碎为粉,但希望它依然有效。」余làng道:「粉末也有粉末的好处,把它灌入大王枕中,无从查觉。」

  鹊伏忙道:「请公子jiāo给属下去办。」

  余làng反问:「寝宫内外,都是大王心腹,你有把握接近大王的卧榻?假如被人发现你意图接近大王安寝之处,还想往枕中放药,会立即被当成刺客处死。」

  鹊伏略一犹豫,咬牙道:「只要能为公子办事,鹊伏愿以死效命。」

  余làng深深瞅他一眼,默想片刻,缓缓摇头

  「用不着你,」余làng俊美出众的脸庞上,泛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这件事,会有人主动帮忙。」

  第三章

  郁郁葱葱的山林间,传来脚踩在枯枝上碎裂的细微声音。

  两道一前一后的人影,从树荫下转出来。

  「累死了!喂!我脚底都走出水泡了,我要休息。」苏锦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发现前方那人好像没听见自己的话,还在继续大步往前走,心头火起,提高声音,大吼一声,「我要吃gān粮!」

  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鸟群也被惊飞,仓惶展翅,纷纷扎入头顶蔚蓝无底的苍穹。

  哼!

  本公子就不信,这样你还能装作没听见?

  苏锦超脸露得意,看着绵涯终于转身,朝自己走来。

  「你是不是疯了?」绵涯沉声道:「我们绕开关卡偷偷潜过来,擅越国界被人抓到要处刑,你知不知道?」

  竟然还在林子里乱吼。

  也只有这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笨蛋能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来。

  「谁叫有人好像耳朵聋了一样,怎么说都听不见?」苏锦超早就走得脚软,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喂,gān粮拿出来。」

  绵涯解下背上的包袱,掏出一块东西,丢给苏锦超。

  苏锦超拿着立即往嘴里塞,却被这硬梆梆的gān粮咯到牙疼,龇牙咧嘴地呸了两声,抗议道:「整天在本公子面前自chuī自擂,说你有多能gān。我看啊,你一点用处都没有,叫你准备一点gān粮,就只会弄这种比臭石头还硬的东西,你就不会买一点好吃的吗?」

  想把这小子剥了裤子狠狠打屁股的冲动,再度不听使唤地忽然冒出来。

  被绵涯不动声色地按捺住了。

  他也在山林中跋涉了大半天,因为苏锦超叫脚板疼,还在中途背着这娇生惯养的小子走了整整三个时辰。

  说到饿,其实绵涯比苏锦超更饿。

  可是刚刚又把包袱里最后一块gān粮给了苏锦超。

  听到苏锦超还敢抱怨gān粮难吃,绵涯一怔,反而气得笑了,环起双手,居高临下地问苏锦超,「小ròu虫,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自chuī自擂,说我能gān了?」

  苏锦超张了张口,一时竟然举不出具体事例。

  绵涯虽然整天一脸鄙夷地数落苏锦超没用,但似乎也没自夸过他本人多有用。

  可是……

  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家伙jīng明能gān的印象?

  苏锦超没工夫和这粗鲁的家伙争辩这种无聊问题,不甘心地瞪他一眼,「本公子正忙着吃这难吃的石头,没空和你说话。总之,你准备的gān粮很难吃,你总不能否认吧?」

  「呵,你总算说到重点了,小ròu虫。」

  「什么小ròu虫!本公子有名有姓!姓苏名锦超!」

  「这些gān粮是我准备的,觉得难吃就不要吃,我还不想给你吃呢。」

  「拽什么呀?别忘了,是我提醒你准备gān粮,不然你早在山上饿死了。」

  「是吗?请问苏小虫公子,你什么时候叫我准备gān粮了?」

  「当然是在……在……」

  「是上山之后,走路走到累了,肚子饿了,才对我说要准备吃的,对不对?你当时说,我饿了,你快去准备吃的,然后我就从包袱里掏了吃的给你。你还真提醒得早呀,你怎么不在下山之后再提醒我呢?」

  「你……」

  「你什么?没有我,你早饿死了。不,说不定在你饿死之前,就已经喂了山上的野láng了,这附近的láng群一定很喜欢吃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小ròu虫。」

  「不许叫我小ròu虫!你这个贱……」

  「你说什么?!」

  苏锦超喉咙里的那个「民」字,被绵涯忽然变沉的可怕目光吓得吞回了肚子。

  他像呛到一样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

  这混蛋!

  一个平民,整天拽兮兮地压在他苏锦超公子的头上,没天理!

  等自己回到西雷,恢复苏文书副使的权势,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狠狠把眼前这家伙痛揍一顿!不!用锁狗的链子拴起来,每天揍三顿!

  现在,只得暂且忍气吞声。

  苏锦超按捺着满肚子郁闷,假装没看见绵涯吊儿郎当又嚣张过甚的流氓样,低头继续啃着难吃的gān粮。

  偏偏绵涯今天没有见好就收,还继续不识趣地奚落。

  「像你这样的权贵子弟,从出生起就只知道吃喝玩乐,知道大米是怎样长出来,身上的绸缎是怎样织出来的吗?一旦失去那些唬人的权势,比普通人都不如,下场就是饿着肚子,光着屁股……」

  「谁光着屁股?!」

  「你从水里出来时,不就是光着屁股吗?身上唯一的一件上衣还是我在水牢里借给你的。要不是我后来翻进人家庭院,偷了一条裤子给你,你到现在还光着屁股。」

  「你你……你!」

  「你什么?」绵涯笑得很无赖,雪白牙齿露出来,老神在在地说:「每次讲不过我就装可怜。gān嘛这样看着我?你不会打算哭吧?算数啦,你又不是漂亮女人,就算你哭我也不会心疼。」

  几句话激得苏锦超bào跳如雷,刚才那个「暂且忍气吞声」的打算,立即抛到九霄云外。

  捏着手里那个黑乎乎,不知道是用什么谷物蒸煮后再晒gān的「石头」gān粮,狠狠对着绵涯的脸砸过去。

  绵涯轻松地侧头躲过。

  苏锦超霍然跳起来,冲着绵涯直挺的鼻子呼地挥上一拳。

  可惜拳头还没有碰上鼻梁,脚下就被绵涯一勾,失去重心,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磕了一头一脸的灰土糙屑。

  苏锦超鼻子疼得要命,坐起来用手在鼻子上一擦,竟擦出一抹血迹来,气得抬头大骂,「绵涯!你这样欺rǔ我,我苏锦超以列祖列宗之名起誓,我一定会报仇!你等着!不杀你,我就不是苏家人!」

  绵涯扠腰大笑,「杀我?你有那本事吗?上山的时候我说要分道扬镳,是谁死活不gān地拉着我,一定要我护送他回西雷?」

  「谁要你护送?你滚!我自己也能回家!」

  「那好,我走了。」绵涯耸耸肩膀,竟然真的转身朝原路回去。

  苏锦超拿着早就脏兮兮的袖子擦着鼻血,怒视绵涯的背影,看他走了十来丈还没有停转回来,意识到他是来真的,一阵无由来的惶恐猛然笼罩心头,再也顾不上苏家的荣誉,急叫着,「喂!喂!你去哪?给本公子回来!」

  跳起来,一手摀着鼻子,一边láng狈地追上去,抓着绵涯的上衣后襬。

  绵涯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松手,这次我真要走了。」

  「你去哪?」

  绵涯撇撇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无所事事?我要做的事多着呢,没工夫陪你玩了。」

  苏锦超看他不是像前几次那样耍着自己玩,而是真要丢下自己不管,大为着急,跳着脚叫,「那我怎么办?」

  绵涯把下巴往西南方一扬,「我们已经过了同国地域,你顺着这条路下去,小半日就可以到达山脚,那已经是西雷境内,离这里最近的是一个叫书谷的小城。接下来就不用我教了,都是你的老本行。你进城见城守,拿出你那些嚣张跋扈的本事,亮出你苏文书副使的招牌,吓得城守屁滚尿流,把你当宝贝蛋一样恭送回都城,享受一下家里美姬的按摩,再接受一下那篡位贼子容瞳假惺惺的慰问。这就行了。」

  往常苏锦超听见他提「篡位贼子」,总要和他激烈争辩一番,解释好友容瞳继位的合法xing。

  但是,现在绵涯要把自己丢在山上的迫切危机前,苏锦超满脑子都是「他要走了!他要走了!」,哪还有心思讨论什么篡位不篡位,两眼直直地瞅着绵涯,像要把这张在这段日子里天天看见的脸,盯出两个深深的dòng来。

  满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总算不用再对着这混蛋,听他那些可恶的话了。

  高兴?

  开玩笑,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不舍?

  不!笑话!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对这家伙产生不舍一类的感觉。

  伤心?

  见鬼!有什么好伤心的?

  苏锦超鼻子本来是疼的,现在虽然没那么疼了,却又酸气直冲,这简直比刚才更难受。

  片刻前他还以为绵涯会一直陪着他,至少陪他到家门口,还想着怎么到家之后拿大棒子抽绵涯一顿,片刻后,被大棒子忽然抽了一下的却是他本人。

  也许是太忽然了。

  这混蛋毫无征兆,说走就走,让人毫无准备。

  走就走!

  谁稀罕!

  苏锦超满心满脑地吼着,好像被谁背叛了一样伤心,回头想想,却又找不到伤心的理由。

  他早就知道,绵涯是容恬的人,那就是现任大王的敌人,也就是他苏锦超的敌人,也就是……他们彼此之间,从来就是敌非友。

  苏锦超忽然发现,自己总是咬牙切齿地说要揍绵涯,要用链子把绵涯锁起来,要报复绵涯,可实际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忘记了绵涯是真正的敌人。

  可是为什么?

  既然不是同路人,为什么一起从水牢逃走?一起上山?

  一起走,一起睡,一起吃?

  一瞬间,苏家公子发觉自己就是个连敌我都分不清楚的胡涂大傻瓜。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总自以为jīng明,却永远糊里胡涂的傻样,却莫名其妙刺中了一颗坚硬心脏中最柔软的部分。

  刻意对他表现出唾弃不屑的绵涯,差点陷在他迷惘失措,彷佛被遗弃的失落目光中,丢盔卸甲。

  面前的苏锦超,大概是一辈子里最落魄láng狈的苏锦超,穿着不合身的偷来的粗麻衣,袖子、前襟沾满尘土和碎枯叶,白皙的脸上蒙了厚厚一层灰,鼻子下还拖着一行血污。

  偏偏一双眸子,就那样润泽晶莹,写满了苏锦超独有的糅合了蛮横的天真,就那么五个字——我不许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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