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寿终正寝,按照蒋洵的说法,她应该是在睡梦中去世的。但是蒋老夫人的睡姿有些奇特,虽然安然平躺,但双眼瞪大,眼珠凸出,嘴半张着,面目扭曲狰狞。还有双臂,放于身体两侧,双臂张开。
她用手试探着摸了摸蒋老夫人的手臂,已经僵硬,无法动弹。再将她的寿衣衣袖轻轻往上撸,手腕之上,赫然有淡淡紫青色的勒痕,痕迹很浅,应该是用柔软的东西绑住蒋老夫人的双手,固定捆绑在这chuáng上的某处。
她快速检查其他地方,并没有看见伤痕,检查到腿部,脚踝之处,也有勒痕,双脚被捆绑过。
双臂和双脚的勒痕很淡,何况蒋老夫人皮肤松弛gān燥,还有许多老年斑纹,若是不仔细查看,尸斑很不明显。
她为蒋老夫人整理好衣物,转身发现chuáng头小柜之上,放着一鼎小小的香炉。她凑过去闻了闻,这屋子里淡淡的气息,便是从这香炉之中散发出来的。
她将香炉揭开,香炉之中的香灰已经所剩无几,应该是被人倒掉了。她定了定,从袖口中拿出一方手绢,展开,放在小柜上摊平。再将香炉倒扣在手绢上,轻轻拍了拍,香炉之中所剩不多的香灰,便落在手绢上。
她小心翼翼地手绢包裹起来,放进袖口中。
再环顾房间,见软榻之上的小案上,还陈列着一颗寿桃。
她用手摸了摸寿桃,寿桃柔软,以丝绒做成蟠桃的模样,其上还绣着金丝“寿”字。她对这颗寿桃印象深刻,这便是蒋老夫人大寿时,楼三娘献舞时,献给蒋老夫人的寿礼。
这颗寿桃是蒋子逸为蒋老夫人准备的,却经过了楼三娘的手。
成青云迟疑了片刻,拿起寿桃轻轻颠了颠,发现寿桃底部有一处线的颜色与寿桃不同。她用手摸了摸,猜测难道是寿桃底部开线了,所以蒋老夫人让人用针线fèng补过?
但是在和寿桃做工jīng细,几乎可以乱真,也不至于才这么几天就开线了吧?
何况,就算是开线,难道这蒋府之中,就找不到相匹配的丝线了吗?
她困惑地将寿桃放下,再快速地在房中查看了几圈。
门外有蒋洵的几个侍妾和侍女,她蹙了蹙眉,没多想,依旧走了出去。
几个侍妾见她从蒋老夫人房中走出来,都骇然一惊,个个面面相觑,但都不敢声张言语。
成青云淡然自若地走出了院子,一路到了正院之中。
通往正院的路上,还能看见蒋老夫人大寿时存放寿礼的库房。
没想到蒋老夫人的大寿才过去几天,她就遭此非命。虽然人活到她那个年纪大多都入土了。但是并非正常的生老病死,也令人感慨。
进入正院之后,远远地就看见南行止与蒋洵在正厅内jiāo谈,另外几个人,应该是礼部的人。
成青云在院中等候,大概一盏茶光景之后,南行止才与蒋洵一同出来。
几人再jiāo代了些许事qíng,南行止便告辞离开。
不管蒋府之内如何愁云惨淡,京城街道之上依旧热闹繁华。
成青云与南行止策马离开,穿梭在街道之上。
“有何发现?”南行止策马靠近,轻声问道。
成青云蹙眉,说道:“蒋老夫人身体之上发现被捆绑的痕迹,很淡。双臂位置也微微张开,应该是被人捆绑过。香炉之中,也发现了香灰残余,但是还不知道那香灰到底是否有问题。”
“香灰可让人查看,”南行止微微蹙眉,拉紧马缰,“这么说,蒋老夫人的死,并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被人谋害?”
“嗯,”成青云点头,“世子,此案如何处理,是否与朱吉一案有关联?”
“你认为呢?”南行止反问。
成青云微微抿唇,若有所思。她快速地在心头,将蒋府最近所发生的一切案子,以及有关联的人快速的回忆整理一遍,迟疑片刻之后,犹豫地点点头。
“所以先将两个案子联系起来思考。”成青云轻声说道,“那么,需要刑部与大理寺的人介入吗?”
“你说呢?”南行止目色微微深沉,似带着几分兴味看着她,“若是不让刑部与大理寺的人介入,你能保证你一个人能查破此案?”
成青云一时无言以对,又有些犯难,“可是蒋府的人,都以为蒋老夫人是寿终正寝的,要如何让蒋洵相信,蒋老夫人是死于谋害?”
她轻轻地拉了拉马缰,避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而且,蒋老夫人的身体之上,并没有致命的伤痕。从她身上的尸斑来看,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所以,她死因,很奇怪。”南行止沉吟片刻,“常人死时,双眼闭上,五官平静端正。而她却是扭曲,死不瞑目。”
成青云微微咬唇,“蒋老夫人在死前,qíng绪十分激动,导致面目肌ròu瞬间僵硬,所以在死后,才能维持她生前qíng绪激烈的模样。”她倒了口凉气,“蒋老夫人死前,一定很害怕,受到了惊吓。或许是被吓死的。”
她口吻轻松,带着几分笑意,那张秀丽的脸,也在京城渐渐弥散的晨曦之中生动起来。
南行止轻轻笑了笑,下意识随口接道:“或许就是被吓死的,有的人亏心事做多了,越到年老,越是害怕心虚。”
“照你这么说,蒋老夫人当初做过很多亏心事?”她扬起唇角笑,但心头却潜意识地赞同南行止的说法。
蒋老夫人这样的女人,浸yín在世族后院之中太多年,不可能一件亏心事都没有做过。
脑海中浮现那日发现碎尸时,蒋老夫人对蒋夫人恶劣的态度,可见至少这蒋府之中,蒋老夫人与蒋夫人婆媳之间的关系,是并不和谐的。
她倏然看向南行止,说道:“蒋老夫人昨晚,是和蒋夫人在一起?”
第122章 白家思雨
南行止静默,“这需要查证之后才知道。”他顿了顿,“不过,照蒋洵的说法,蒋老夫人这段时间,入睡之后总会做噩梦。昨晚也是担心做噩梦,所以让蒋夫人陪伴。”
“这么说,蒋老夫人死前,与她在一起的,的确只有蒋夫人?”成青云蹙眉,困惑又狐疑,“蒋夫人有最大的嫌疑?”
“如今也只是听了蒋洵的一面之词。”南行止夹了马腹,加快行驶的速度,“等刑部与大理寺那边有消息之后,再详细调查。”他回头,看了看成青云,示意她快速跟上,“先回王府。”
回到南行止所在的王府庭院,成青云将手绢包裹好的香灰递给他,“这个香灰,要如何查?”
“先给平王叔,”南行止褪下外套,jiāo给绿黛。
在平王府之中站了整整一夜,他的衣襟已被露水浸湿,微微湿润的中衣紧紧地贴在身上,让他行动都有些困难。
成青云见他要换下衣物,立即退出房。
刚刚走到庭院之中,身后便传来绿黛的声音。
“成先生,”绿黛手中捧着一套中衣,恭敬地jiāo给成青云,说道:“这是您的中衣,请回房换下。”
成青云这才发现自己的中衣,由于衣袖太长,早就露了出来,长长的袖子很碍事,她迟疑了片刻,将绿黛手中的衣服拿过来,进了屋子换下。
屋内还有她以前穿过的常服,她gān脆一起换下,将衣服打包好时,才想起自己在平王府换下的中衣还在南行止那里。
她正矛盾着,到底要不要问南行止换回来。
正犹豫之间,门被人敲响,开门出去,南行止站在门外,对她说道:“去一趟刑部吧,有事qíng要对刑部jiāo代。”
“好,”成青云神色一凜,立即与他匆忙赶往刑部。
刑部与大理寺这段时间,依旧为朱吉的案子而苦恼不已,刑部尚书迄今为止,还未找到破案的关键。
一见到许久不见的成青云,他双眼放光,立刻迎了出来,询问成青云是否查出了新的线索。
成青云将最新查出的线索告诉了他,刑部尚书立即严肃认真地开始其他人一起研究。
南行止与刑部尚书单独说了几句,成青云远远地看见刑部尚书变了脸色,不由得微微蹙眉。
南行止还未出刑部,秦慕铮便策马到来,他将一副药方jiāo给南行止,南行止看了看,转身看向成青云。
成青云走到他身前,见他将药方递了过来。
“这是邹大夫为白思雨重新开出的方子。”南行止说道:“你尽快去白家一趟,将此药方jiāo给白思雨。”
成青云正想去白家一趟,当即策马,前往兴化坊。
兴化坊虽在城南,不比城北的雍容繁华,市井生活气息却鲜活生动,缤纷多彩。
到达白家门口时,她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回应。思索着白司琪很有可能是已经去锦云教坊了,便稍稍犹豫了片刻,拿出短剑,将紧闭的门撬开。
门无声而开,院内gān净整齐,隐约还能听见房门有缓慢的行动声。
“哥……你、回来了,吗?”低矮昏暗的房间内,传来结结巴巴又艰涩的说话声。
成青云一怔,拉了马缰,将马拴在门口一处石墩上。回头之后,还以为屋内的人定然会走出来了,却不想一个人影都没有。
似是没听见回应,房门的人再一次试探着开口发问,这一次声音带着些许不安的惶恐——
“哥,你是,回来,了吗?”
这是一道轻柔的女人声音,说话结结巴巴,舌头不灵活似的,口音模糊,吐字不清。
成青云困惑地想要进屋子看看,却见那昏暗的房间里,出现了一道娇小的人影。
那人走路的姿势很是怪异,僵着半边犹如木头一样僵直的身体,再跨动另一半身体,一步一挪,艰难怪异地向前挪动。
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
快到门口时,那身影停下,全身都僵住,诧异又惶恐地看向院子,愣了半晌,才好不容易问道:“你、你是谁?”
成青云认出这人是白司琪的妹妹白思雨,没想到她前些天还瘫痪在chuáng,如今就可以下chuáng走动了。
虽然走路的姿势怪异艰难,步履蹒跚,但是好歹比永远躺在chuáng上好些。
仔细一想,邹大夫也说过,白思雨只是半身瘫痪,若是找到技巧,或许也可以走路。
她以前也曾见过一条腿往外拐的人,弯曲着腿脚,一高一低,一歪一斜地走路。
白思雨似被突然出现的成青云吓得不轻。她脸色瞬间苍白,张大了嘴,似是要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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