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女子大多长得玲珑纤细,皮肤白皙柔嫩,在灯光水影里,更见风致。
水上画舫传来幽幽丝竹之声,飘渺歌声,还有水边孩童女子嬉水之声,往来行人、怡然自得,生活丰富悠闲。
再看街边夜宵小吃,米食、面食、水果、还有鲜花做食,玲琅满目,应接不暇,更可知蜀郡物产丰富,蜀地人富庶安逸。
成青云满足地笑着,“这样的生活挺巴适的。京城繁华,想来更加闲适安逸吧?”
兰行之但笑不语,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等你来了京城便知道。”
成青云只当他是在开玩笑,自己怎么可能去京城呢?
她将担担面搅匀了,恰好兰行之的面也上桌了,成青云这才不客气地开始吃面。
兰行之吃相倒是斯文规矩,容止沉静从容,碗筷不相碰撞,吃面不出声音,吃了几口,或许觉得辣,又让店家上了一碗清汤。
成青云慢慢地嗦面,每一口都吸出声音。
“对了大人,”成青云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汤,问道:“审问得如何了?太守大人还是不愿意jiāo代背后的指使的人吗?”
兰行之放下筷子,冷笑道:“他已经不是太守大人了,不过是一个阶下囚。”他勾唇冷笑。
忽然发现在河畔摇曳的灯光下,成青云在灯影之中的五官柔和隽丽,其实并不俊朗,但她目光却是少有的沉静睿力,眉宇英气朗朗。
“他幕后的指使,或许是他最后的筹码。”兰行之讥诮地轻笑,“他什么都不说,或许就是在等。”
“等什么?”成青云不解。
兰行之但笑不语,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很客气地拱手行了礼,“成捕头,事关重大,不便对你一个捕头透露。”
成青云脸色一白,不由得抓紧了筷子,再低头,瞬间失去了食yù。
她勾唇,冷冷地看着兰行之,轻蔑地说道:“大人,当初让我查案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个捕头。如今,我就随口问一问,你还是知道,我是个捕头。”
兰行之蹙眉,目光凌厉地看着她,眼神如刀。
他放下筷子,正色地说道:“成青云,在其位某其职,有些事qíng,你不该知道,也不必知道,就不要问,不要管,否则……”
他话未说完,但语意颇有几分威胁和嘲讽。
成青云直视他,突然觉得担担面真辣,辣眼睛!
她拿出二十文钱,放在桌上,转身离开,很快,身影就消失在熙攘攘的夜景之中。
兰行之喝了一口汤,便再也没了食yù。
成青云没再去太守府,照例巡街。临街,鳞次栉比的瓦舍之外,支出棚子,摆出招牌,拉出帆子。成青云坐在一家豆汁儿店前喝豆汁儿。
小唐急匆匆地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耳语。
“什么?”成青云惊讶地看着他。
小唐跺脚:“头儿,你这几天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刚才说得很清楚。”
成青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将碗里的豆汁儿喝完,翻身上马直接往大牢疾驰,小唐吓得在身后大喊:“头儿,当街纵马狂奔可是要被鞭笞的!”
成青云一口气到了大牢外,恰好看见兰行之与大理寺卿从大牢内出来。
兰行之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罪犯李鸿渐,悬梁自尽了。”
成青云呼吸有些急促,轻声问道:“仵作验过尸了吗?”
“验过了。”兰行之微微低头看着她,见她隐隐透着几分cháo红,额上泛着薄汗,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他沉了眉宇,说道:“他撕碎了囚服,结成绳子,悬梁自尽的。颈部勒痕与结绳吻合,绳结活索,勒痕于劲后jiāo叉,断定是自缢而死。”
成青云点点头,“他是畏罪自杀吗?”
兰行之却沉默,“可以有两个猜测,其一,他是畏罪自杀。其二,他是被迫自杀。”
“若他是被迫自杀,或许是因为,京中的幕后人,已经把他当做了一枚弃子。”成青云低声说道:“若是如此,其实,案件真正的原因,还没有找到。幕后的真凶,也还未可知,这个案子……还不能结案!”
兰行之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可惜,又微微黯然。
这么一个聪慧伶俐,沉稳睿智的人,只当了一个捕头,人不能尽其才,好比明珠蒙尘。
他微不可闻一叹,“青云兄,此案背后,牵连的人或许不止太守、别驾、参军这几个小官而已。他们或许,也不过是事件末端的小角色。若是想要查获真凶,需得有经纬之才,还要有可翻天覆地的权利。你明白吗?”
成青云咬牙——自己只是一个捕头……
蓦然间,心中恍惚沉郁,她轻垂着肩膀,轻轻地点头。
“此次案件前后功过,我会如实回禀上呈。”兰行之突然勾唇一笑,说道:“青云兄若是有青云之志,又何必委身于此?”
成青云茫然抬头看着他,一时无言。
兰行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拂动广袖,无声转身,与大理寺卿一同离去。
第13章 身处涸辙(捉虫)
成宅,漆黑沉重的大门,因风雨洗涤侵蚀,门上朱漆斑驳,些许脱落。
成青云推门而进,庭院之中,花木掩映,绿荫jiāo叠之中,点缀着斒斓彩蝶与花蕊。
成青云父亲成怀谷入蜀郡之后,便娶了伺候母亲的大丫鬟——刘素芹。之后刘素芹产下一对龙凤胎,成青云多了一对年幼的弟妹。
此时,那对年幼可爱的弟妹正在花树下抓蝴蝶,成青云没有看见庶母刘素芹,便yù陪同弟妹一同玩耍。
弟妹长得雨雪可爱,见她进门,扔了手里的棍子,飞奔过来,“小云回来了。”
“小云回来了……”弟弟听见姐姐喊,也跑了过来。
这对龙凤胎姐弟会说话时,如何称呼成青云,倒让人烦恼了一阵子。若是叫姐姐,怕拆穿她女儿家的身份,若是叫哥哥,又乱了xing别。
可这对姐弟聪明,牙牙学语,听见自己母亲叫成青云小云,于是鹦鹉学舌跟着喊,思及与成青云同辈,成怀谷和成青云倒也接受了。
“你们怎么独自在远里玩?二娘呢?”成青云蹲下身,一手搂着一个,沉甸甸的,软软的,这是她的亲人,也是她的牵挂。
“在房里,和人说话。”
“嗯,那人带了好多东西来,听说很值钱。”
“听说是彩礼,什么事彩礼?”
成青云也是不解,以为弟妹年幼听错了,让他们回房之后,她去厨房,从东厢房经过,听见房中有人说话。
“素娘,你还犹豫什么?你也说了,那女儿不是你亲生的,这么些年,你照顾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有中年女人沙哑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前些年,你丈夫在,你不好开口,可如今,这家里,谁是长辈,谁做主?”那女人继续说着,“你也瞧见了,你如今还算年轻,还有一对孩子,哪儿有那么久远的心思总是留着一个别人的女儿?”
“可是……”庶母刘素芹犹豫不定,“我怕她不同意的。”
“她不同意又如何?你是她母亲,她理当听你的。她一个女人家,还敢忤逆你不成?自古以来,父母之命,不听不孝,就是不道,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惩罚她!”女人冷哼着,“再说,你以后生计不要钱?今后养儿育女不要钱?就这成宅,还有你丈夫留下的家业,你不想要?她若是一天不嫁,将来还不得和你抢家业财产啊?”
一时安静,刘素芹咬着唇,迟疑不定。
“素娘,这婚事,可是你求我,我才给你找来的啊!”女人继续循循善诱,“说实在的,你若是不说,我还当真不知道成老头子还有一个女儿。藏得够深的,不过不要紧,管她如何刚烈执拗,绳子一捆,抬上花轿,嫁到南方千里外,到时候入了dòng房,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反悔吗?”
“那家人,有钱,听说有这么一桩好婚事,连彩礼都让我带来了,礼单都在这儿。那家人托我告诉你,要什么只管提,只要他们拿得出,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到时候,你拿着钱,卖了这成宅,想gān什么还能有谁拦得住你?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你的一对儿女考虑。毕竟……”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又刻薄,“你是妾,你的儿女,是庶出的,身份上地位低人家一等……我说到这里。你都做到这儿份儿上了,还犹豫什么!?”
成青云死死地捏紧拳头,机械地转身离开。
庶母刘素芹是她母亲的贴身丫鬟,这样的女人,似乎都有一个通病。
眼见着自己的主子是正房夫人了,也会为自己寻个机会,好爬上男主子的chuáng。她虽然手段清白些,是等母亲去世之后才被父亲纳了的,可早年的心思,母亲心知肚明。
被纳了进来,一门心思想当正房,可父亲终究没将她扶正。
于是她后来当了贤妻良母,倒让父亲赏识。可成家的家业,始终在成青云手里,刘素芹多年一直念着,却不知道如何得手。
如今,她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她想让她嫁出去,哪怕用卑鄙的手段,让她远嫁离开,从此离开成家,冠上夫姓,不再是成家人,再拿着成家的家业,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huáng昏余热让人心生焦灼,她gān脆回了房间。
开了柜子,柜子之中,整齐地放着父亲留下的书籍和手札。
《十年目睹案qíng细考》、《刑狱侦查录》、《洗冤集录》……厚厚的书籍,记录着父亲当年在京城为官时,所遇到过的奇案和悬案,还有他搜集的历代刑官整理的刑狱记录与方法。
书籍旁边,是一叠厚厚的信,信封之上字体笔力清瘦锋利。她随手拿出一封,信内描述的,是京城的喧嚣繁华,还有写信人的雄心壮志。
信末,写信人郑重地说道:“青云,京城有我,何不来兮?”
青岚早就获悉一切,看清刘素芹表面温良,实则刻薄贪恋钱财虚荣的嘴脸。他早日劝过青云,若是与刘素芹生活在一起,将来少不了一番斤斤争斗与计较。与那样愚妇相争,于市井泼妇无异。青云是扶摇之人,绝对不能堕如刘素芹一样,更不能被她摆布。何不早早脱身?
成青云把信收好。拨了拨旁边灯盏的灯芯,将灯点亮,研磨裁纸,沉思许久之后,终于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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