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见她的房门开着,便走了进来,见她这副模样,愣住,“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
成青云一顿,好一会儿,只是呆怔地望着手里的包裹,茫然地想,自己要做什么,自己要去哪儿?
若是她现在就出城北上去找青岚,那南行止是否会怪罪?
瑞亲王府成为众矢之的,她不告而别,南行止会不会责怪她?
一路上积郁起来的冲动与彷徨,在此时就如泄了气一样,忽而渐渐消弭。
“先生?”清婉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成青云漫不经心地摇头,“没事,就是随便收拾收拾东西。”她蹙眉,不想与人说话,便对清婉说道:“你去忙吧。”
“好,”清婉迟疑地点头,“我去为先生准备午膳。”
清婉离开后,成青云将收拾好的东西放下。
成青岚已离开京城二十多天,从京城到西北在返回,快马加鞭,星夜兼程,最多需要一个月。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几天,成青岚却还未回京,并且,与京城失去了联系。
成青云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她qiáng自镇静下来,仔细推测分析。
最坏的,便是成青岚真的拥兵自重,拿着兵符不回京。其次,便是他正在回京的路上,不过此时西北天寒,行路艰难,所以走得慢,并且与京城失去了联系。
若是第二种,成青云北上,或许还能在半路上遇到成青岚。若是遇不上……
她呆怔地望着院子内,才不过几日,院内枯槁嶙峋的海棠树,便冒出了青嫩的叶子,海棠花花蕊,也吐着粉嫩色,娇妍可爱。
冬去chūn来,一旦冰雪消融,光景便飞逝,如水般难以挽留。
成青云不敢想象,若是成青岚佣兵于北方,后果会如何。她更忘不了,当年背井离乡,冒着风雪离开,踽踽独行的困苦和酸涩。
她豁然起身,带上包袱,拿起短剑,便出了院子,牵上了马。
胡柴见状,立即跟了上来。也不问,也不说话,沉默地跟着她。
成青云策马往北城门的方向而去,只是走得缓慢,明明心qíng急切,却带着沉重的犹豫和踟蹰。
她转头看向胡柴,他这段时间,比以往更加沉默了,沉默得就像一颗石头,就像没了生命,死气沉沉、心事重重。
她问:“胡柴,你不拦着我吗?”
胡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想去找成侍郎吗?”
“是,”成青云并没有否认,“你是世子的人,若是世子知道我要北上去找青岚,会怎么做?”
胡柴颔首,沉沉地说道:“世子恐怕不会同意。”
“对啊,”成青云喟然轻叹,“你为何不拦着我呢?”
胡柴咬牙,粗犷锋利的五官积郁着沉重。
成青云探究地看着他,“胡柴,你这段时间,好像心事重重的。”
胡柴一愣,抓紧马缰,轻笑道:“也许是天气冷了,人不活泛,所以显得没jīng神吧……”
成青云不置可否,细细回想着这段时间胡柴的行为举止。
自从她发现胡柴在房中烧纸钱之后,胡柴开始对她警惕又戒备。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城门之下,成青云忽而有些犹豫。她停下马,呆呆地望着城门之外,又回头看了看。
她到底是应该暂时放下京城的一切去找青岚,还是留在京城之中,静候青岚的消息?
如果留下,若是青岚出了任何事qíng,只怕她这一生都难以释怀。
若是走……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想不出走了到底会怎么样,但后果一定是她难以承受的。
她从未如此矛盾挣扎过。
她看向胡柴,想征询胡柴的意见,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公子,这束花送给你。”忽而有人拉了拉成青云的下裳。
成青云低头,见是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手中捧着一束花,高高的举着,要递给她。
那是一束粉色柔美的桃花。一朵朵如点星,姿态各异,迎风而曳,有的如翩跹起舞,裙袂招展,有的如珠玉,含苞待放。
小女童生怕她不要,又居高了些。粉嫩的小脸,被花团簇拥着,很是可爱。
成青云下马,将花拿在手里,问:“为什么送我花?”
女童展颜一笑,晃了晃手里的冰糖葫芦,笑靥满足甜美,“有个哥哥,让我把花送给你,他还给我买了冰糖葫芦,还有糖人儿。”
成青云愕然,“什么哥哥?”她的目光四下逡巡,心跳悸动。
“他刚才还在那个巷子里,”小女童抬手指着一处街头。
成青云眼睛蓦地泛酸,她紧紧地捏着花束,拉着小女童的手,说道:“你带我去看看。”
她将马jiāo给胡柴,与小女童一起去了那街头的巷子。
街头巷尾,悠长迂回,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是高高的院墙,墙内横斜出云霞般的桃花,灼灼其华。
花下是一辆马车,马车宽大jīng美,成青云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眼底雾蒙蒙的,一步一步走过去,停在车前。
敲了敲车门,再轻轻地掀起车帘,便见南行止静坐于车内。
车内光线淡淡,似水痕跌宕摇曳,映入南行止静若沉渊的眼中,好似在他眼前隔了一层纱。
“世子,”成青云喃喃呓语。
南行止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桃花上,人花相映,人面更甚桃花。
他伸手,将她拉上了车。
成青云把桃花放在桌案上,轻声问:“为什么送我桃花?”
南行止深深地看着她,目光直白而灼热,片刻后,才说道:“可曾听过一首诗?”
成青云呆怔地看着她。
他轻笑,温柔而款款,“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温存的话语,滑过耳畔,落在心头。
成青云心跳凝滞却悸动,须臾之后,红了脸,也红了眼。
第266章 以退为进
车窗外,一树桃花qíng谊热切,似缠绵云霞,悱恻温柔。
南行止清浅的话音萦绕耳畔,分明未说任何话语,却让成青云生出不舍。
她颔首,不去看他的眼神,桌案上的桃花同样灼目。
“青云,”南行止捡起地上一朵飘落的桃花,轻声说道:“若是我们成亲,我为你制一副桃之夭夭的首饰可好?”
桃之夭夭……
成青云轻叹一声,若是他晚来一步,她可能就逃之夭夭,远离京城去找青岚了。
他将那朵桃花轻轻地别在她衣襟上,微微拢了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成青云轻轻地问。
“去卫宅找你,小丫鬟说你和胡柴出门了,所以我就赶过来了。”南行止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生气吗?”她埋头看着前襟上,那朵粉嫩的桃花,似乎要把花蕊都数清楚。
南行止暗哂,怎么不生气,知道她要去找成青岚,他恨不得抓到她把她的腿打断。
可qiáng行让她留下,不如攻心,让她自愿留下。
他似笑非笑,说道:“你若是此时还想离开,我不会拦着你。”
成青云愣了愣。
鼻息间是淡雅的花香,如丝如缕,萦绕不觉。
南行止步步退让,实则以退为进,她如何不懂?
“青岚不会有事吧?”她低声问。
南行止蹙眉,“我不敢保证他万无一失。但成青岚在京城之中筹谋多年,怎么会不达到目的就轻易出事?”
成青云静默沉吟。忽而手被人轻轻握住,冰凉的指尖熨帖着他温暖gān燥的手心。
“这么冷,怎么没多穿件衣服?”他轻轻地搓揉着她的手。
“回去就加衣服,”成青云说道。
南行止定了定,捏紧她的手,伸手将她抱入怀中。他清晰锋利的下颌亲昵地贴着她的额头,平稳的呼吸终于变得急切。
“好,我们这就回去。”他说道。
成青云闭上眼,依偎在他怀里,摒弃杂念。此时此刻,她除了与他一同留下,其余的,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马车辚辚而行,穿越悠长又迂回的小巷,踏过青石板上簌簌落花,斑斑点点,蜿蜒而去。
南行止带着成青云回了瑞亲王府,入院时,他才放开她的手。
成青云感觉疲累,一回府就回到房中,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只是将桃花cha进花瓶中。
南行止与她一同坐在软榻上,随手摆弄花枝,凌乱无章的花,经过修饰,变得灵动清雅。
片刻后,胡柴将成青云的马和包袱也送了过来。
成青云拿了软枕半靠着,感觉袖中短剑冷硬,便把短剑拿出来,放在小案上。
她呆怔地看着剑鞘上,那朵被簇拥着的月下之兰。
“世子……”成青云缓缓地叹息,呓语般说道,“你很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了,也很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吧?”
南行止俯身,在她身旁躺下,伸手把她捞进怀中。他又压到了她的头发,可他不想挪开。
“是,”南行止握着那柄短剑,“当我发现这短剑上的兰花时,我就起了疑心。”
成青云无声而笑。她多蠢啊,那么多次,没心没肺地在他面前耍短剑。
“是我第一次拿出短剑时吗?”成青云问。
“要晚一些,”南行止说道,“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吧。”他轻笑。
成青云无力气结。
“我当时也只是抱着八九分的怀疑。直到入京后,你和成青岚相遇,我就越发肯定了。”南行止说道。
“为什么?”成青云不解。
为什么?南行止无奈一笑。难道告诉她,是因为他发觉成青岚对成青云的感qíng,已经超出了平常的兄妹,还是告诉她,其实他还知道更多关于成青岚的秘密……
他本想一一解释,可若如此,她或许难以接受。
与其让她qiáng行接受,还不如让她亲自去经历。若是有一天,她能直面真相,要比他亲口告诉她,要来得更惨烈些。
哪怕惨烈的真相,会让她悲痛。
但那又如何?南行止本人也是自私的,他也容不得半分不完整的感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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