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也不是这么个作法啊,张时川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任谁都能听得出。若这人还能活下来,倒真是了不起。
顾夕歌并不理会这筑基三层的小辈,只带着言倾径自而去。那一行人从张时川身边掠过半分也不犹豫,将他远远抛在身后,着实难堪。
周遭那些蓬莱楼弟子也活似见了鬼般离张时川远远地,他们簇拥着大衍派诸人一并离去了,中间辟出一条小径将张时川隔绝在一边。
那大衍派的筑基弟子却半点也不在意,张时川一步步悠闲地跟在他们身后,简直不能更自在。
蓬莱楼将大衍派诸人安排在祥鳞殿,态度不能说不恭敬。可他们一行人偏偏却与住在另一边的混元派撞了个正着,倒让人怀疑此种安排是刻意抑或巧合。
“顾道友,许久不见。”有人先开了口,声线极平稳。
“不如不见。”顾夕歌却只淡淡回了四个字。
若论整个九峦界顾夕歌最讨厌谁,陆重光定能占据首席无可动摇。上辈子的恩怨qíng仇本来就让顾夕歌恨不能立时将他这死敌一剑戳个gān脆利落,从始至终他都想让陆重光死,纵然今生发展并不同前世一般,顾夕歌这夙愿亦未曾变更半分。
至于今生陆重光死缠不放还说心仪于他,顾夕歌只权当看个笑话。他根本没空理会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谁会在意一个死人曾经说的话?
这六百余年,他只与陆重光遥遥打过几次照面,敷衍了事半点不留恋。但顾夕歌却只今日之事怕不会那般容易了结,陆重光既然不要脸面买通了蓬莱楼,定会将所有事qíng说个清楚明白。
果然主子尚未开口,就有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在一旁横眉怒目道:“顾魔尊这话未免太不客气了,陆真君好心好意问候你,你竟半点也不领qíng,着实不知礼数!”
此等无礼之人,却根本不用顾夕歌开口应对。言倾就已笑吟吟接过话道:“横竖都是顾魔尊同陆真君说话,阁下这般修为低下,又哪有你cha话的余地,着实不自量力!”
言倾语速颇快却字字清晰,只照原样将那人的话一句句驳了回去,立时博得蓬莱楼诸多弟子敬佩的眼神。其实那人化神七重的修为也并不低,但在身为练虚真君的这三人面前的确不够看。
那人本想在陆重光面前献个殷勤,却未料被言倾伶牙俐齿噎住了。他只微微眯了眯眼,立时大义凛然道:“我纵然修为比不上你们魔修,但却自有一身浩然之气。顾魔尊这数百年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不耻,为此我今日就算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亦不会妥协半步!”
经此人一提起,蓬莱楼诸人立时想起顾夕歌弑师叛门的卑劣事迹来。纵然场面凝重无人说话,但许多弟子望着顾夕歌的目光却已开始悄然变化。
不太聪明也不太蠢,那修士先是摆明立场,说自己今日若是死了便是以身殉道,由此反倒博了一个好名声。而后又用大义掐住顾夕歌痛处,让其不好辩驳罢了。这般套路顾夕歌六百年前早见得多了,着实令人腻烦。
在他想来,此次被陆重光堵住却并非口头上争执几句就能解决的。
大衍派十二年前不仅将云唐城纳入囊中,更俘虏了易弦且将何悬明庇护于羽翼之下,混元派不过是一直没有由头发作罢了。此时此刻陆重光若再被私qíng所困无所作为,他这下一任混元派掌门人也就不必当了。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仙道修士,可惜你即便想死也要看我家魔尊愿不愿杀你。这般翻脸如翻书的卑劣小人,杀了你都怕脏了魔尊的手。”言倾嗤笑道,“阁下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那修士当真脸皮极厚。他表qíng并未变更半分,只字字决然道:“除魔正道本为我之天命,又何有高低之别?”
真是脑子有病,言倾反而笑吟吟道:“若在你看来,魔道中人个个卑劣狡诈,仙道中人自是品行高洁了?”
那修士却并未上当,他只谨慎道:“其余门派我不敢说,混元派诸多长老自然全都顶天立地从未办过亏心事。”
“哦,那易真君当年可并非如此啊。他先是勾结我大衍派叛徒在云唐城设计暗算顾魔尊,一见事qíng不好就抛下云唐城诸人径自离去,竟连自己的徒弟也顾不上半点。”言倾自袖中摸出了一枚白色符咒,纤指一点就将其升到空中,笑吟吟道,“这枚乾坤挪移符可是混元派宗内独有之物绝不外售,若非练虚真君断不会分到此符,这点混元派诸位无可辩驳吧?”
“我以魔心为誓,今日所言未有半分虚假。若有不实之语,心魔噬体甚至不存。”
这森然誓言一立下,那修士便不好再狡辩了。他未料到大衍派当真如此不要面皮,直接将十二年前的事qíng一并揭穿。
固然易弦当年暗算了顾夕歌,那魔头却也将计就计反算了易弦一把,混元派结结实实吃了个闷亏。更在此时被言倾三言两语点明事实,不好辩驳亦不好否认。
且那绝品的乾坤挪移符就明明白白悬在空中,任谁也辩驳不了一句。
“师尊所作所为,我绝不会否认半分。仙魔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我是师尊也会如此行事。能少些牺牲与消耗,又有什么不好的?”陆重光无比坦然道,“至于师尊抛下云唐城诸人径自离去,此为人之本xing,虽然背信弃义却也无可厚非。诸位设身置地想一想,若真到了那般时刻,又有几人肯与同伴同归于尽?”
原本就安静的气氛更沉寂了两分。
蓬莱楼原本就是混元派的盟友,言倾固然有理有据,却依旧无法动摇这稳固而牢靠的关系。蓬莱楼诸多弟子至多在暗中腹诽两句,并不敢同混元派翻脸。陆重光那般直言直语,反而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觉得他与那个惺惺作态的修士并不相同。
这般轻而易举逆转颓势的能为,不愧是陆重光。他一如前世般算得准诸人脑中所想,也能毅然决然舍弃一些无用之物,当真是gān脆又利落。
“且我那大师兄竟对师尊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勾结大衍派将整座云唐城送入其手中,只为实现他那本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如此欺师叛门的行为,想来顾魔尊见了亦感同身受吧?”
陆重光话说得不客气,顾夕歌却反倒笑了。如此方是他上辈子认识的陆重光,能毅然决然杀了他心爱师姐的陆重光。什么心仪于你千年亦不该,都只是些舌尖碰碰牙齿轻而易举许下的诺言,半点做不得真。
“没错,我同qíng他。何悬明既将云唐城亲手奉上,我自然会全齐所愿,这又有何不可?四大散修之城谁不想要,还能换得混元派损失一个快要突破大乘的练虚真君,我又何乐而不为?”
顾夕歌同样半点也不忌讳,直截了当道:“你也说仙魔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如此行事你也应当理解啊,陆道友。”
最后那三个字却有颇多的讽刺之意,陆重光的表qíng亦没有半分变化,可他心中却微微一痛。他自得知那人堕魔的消息后,便隐隐预料终有一日他会与顾夕歌分道扬镳形同陌路,却未料到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然而陆重光却绝不退缩亦不踌躇,他不是炽麟仙君,亦不会重复他当日的悲剧。他直直望着那白衣魔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我亦理解。正如我此时依旧倾心于你未曾更改般一模一样。”
周遭的寂静只叫这一句话瞬间改变,所有蓬莱楼弟子先是瞠目结舌随后却是窃窃私语,李铮压都压不下去。
六百年前的事qíng,这些小辈隐隐约约却也知道一些。顾夕歌身在冲霄剑宗时,这二人看来还有些微的半分可能。但顾夕歌弑师堕魔,隐隐成了大衍派下一任宗主,只此点就与陆重光有了天渊之隔。
那魔道之首的门派亦因此锋芒毕露,竟隐隐与仙道六派分庭抗礼。剑拔弩张的仙魔之争,就已让他们之间再无半点机会。混元派处处将自己当做仙道魁首,更恨不能陆重光收回自己六百年前说的话,陆重光亦因此压力颇大。
然而谁也未料到,陆重光竟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毅然决然说出这席话来,真不知该说这人是痴qíng好还是愚蠢好。
就连面容姣美的言倾,也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陆重光好一会。她悄然传音给顾夕歌道:“魔尊,这人虽然心机颇多咄咄bī人,这份痴qíng却绝不是假的。”
“聒噪。”顾夕歌回了冷冷二字,那红衣女修就乖乖闭嘴再无他言。
他若是痴qíng不改,自己就必须回应那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面对陆重光炽热目光,顾夕歌却只漫不经心道:“我依旧是那三个字,你不配。若你肯在我面前抹了脖子,我就信你。”
陆重光叹了口气,亦平静道:“顾道友何必为难我,你我明知此事不可能。我们倒不如赌一下,看看这届九峰论道你我两派哪一方能夺得魁首。”
他此言却已然承认了大衍派的地位,更悄无声息将冲霄剑宗排挤出了九峦界顶级门派的范畴。此等细腻心思,不愧是陆重光。
“我也不赌。”顾夕歌嗤笑道,“我从不将宗门弟子当做自己赌斗的筹码,平白无故惹人讨厌。”
“既是如此,我就暂且告辞,来日我定会找顾道友叙叙旧。”
“后会有期。”顾夕歌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他们两行人错身而去,谁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待得混元派一行人走出颇远之后,言倾才恨恨传音道:“魔尊,此人当真狡猾。三言两语就使得在场诸人忽略了易弦犯下的那桩事qíng,真是可恨。”
“若是再谈下去,他免不得要请我jiāo还易弦,其中定会耗费颇多。我也不想放恨透了我的易弦回去,只此一点却是双赢。”
“原来如此。”言倾立刻恍然大悟。
顾夕歌遥遥注视着天边。若论九峦界与他最有默契的人,陆重光定能占据首席,此点即便连师尊亦比不上。
第124章
蓬莱楼祥鳞殿。
一只紫铜香炉中有缥缈的烟气腾起,时而凝结成亭台楼阁时而幻化成巍峨高山,奇异非常。那悠远而淡然的香气若有似无,却一缕缕钻入了张时川肺腑之中,挥之不去。
这疏远又迷人的香气就仿佛面前斜倚着下巴百无聊赖的那个人一般,如在天边。
张时川又向前倾了一倾,不动声色将那白衣魔修漫不经心的表qíng尽收眼底,说出的话语依旧是十成十的恭敬:“这七日来,却有颇多仙道修士与弟子暗中联络。他们虽未明言却也暗示在下,若能助他们一臂之力,下一任大衍派宗主的位子就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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