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就好像妖shòu见到了能为更大血统更尊贵的天敌一般,油然而生的危机之意让人不寒而栗。但顾夕歌却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惊惧,毫不示弱地与拂云界主对望了片刻。
“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味道。”拂云界主嗤笑道,“你身上心魔的气味,纵然先前极力遮掩也无法掩饰分毫,和商剑影一模一样。”
“由此看来,他倒是找了一个好传人。只可惜,我恨不能让这位故人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八千年前我无法做到此点,八千年后我却能消除自己的遗憾。独独为你一人,让我下定决心攻打九峦界,你应当感到荣幸。”
原来如此,当真如此,一切倒也与他先前料想得并无区别。前世拂云界主之所以对陆重光那般示好,全因他是炽麟仙君的传人。因而就连贯泉界进攻九峦界一事,也被那能为极大的拂云界主直接压下不提。
但到了今生一切却截然不同,纵然顾夕歌成功逆转天命获得了商剑影的传承,却又有其余灾劫与事端酝酿滋生。可见上苍当真是公平极了,他重活一世处处占尽先机,天道自会从其他地方找回来。
那高高在上的拂云界主还不放过顾夕歌,她歪着头笑道:“凡人说美色能够倾城倾国,今日我为了你赔上一座白玉京,可见阁下着实魅力非凡让人叹惋。”
她话语中的调侃戏谑之意,不管何人都能听得出来。那些大乘仙君虽未说话,他们目光中的鄙夷之意却根本遮掩不住。
被嘲讽的顾夕歌只是挺直了脊背,他既不愤怒亦不悲伤,仿佛整个人都是一座雕塑般沉默静然。可拂云界主依旧不满意,她又转向陆重光道:“我听说,你曾经心仪此人,此事是否为真?”
显然是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huáng衣女子心生不快。她自能瞧出陆重光竭力压抑的qíng感,就想到当年徐炽麟与商剑影之事。好一段切不开斩不断的孽缘,即便相隔八千年后,他们这两位传人依旧纠缠不清。
还未等陆重光回答,顾夕歌却淡淡道:“我不喜欢他,商剑影是商剑影,我是我。不管前世抑或今生,我只恨不能一剑将他戳个对穿。”
立时有人怜悯而轻蔑地瞥了顾夕歌一眼。这九峦魔修的胆子着实太大,从没有人敢如此放肆地在界主面前cha话。他们只等着界主骤然发怒,将这不知好歹的九峦魔修直接撕成两半。
可拂云界主听闻这话之后,先是眉头微皱,随后却忽然微笑了。她竟向顾夕歌点了点头道:“我喜欢你敢说实话,可仅此一点,还不足以让我放过你。”
“谁叫你与另一个剑修,在虚空界中杀了我的儿子卢若澄。”拂云界主直视着顾夕歌,目光森然而压迫,“那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生下的儿子,也是徐炽麟的儿子。为了他我修为消耗太多,本可早早破界飞升而去,却硬生生在此地耽搁了不少时间。”
“我只等着将界主之位传到若澄手上,就能放心地飞升上界,可你却偏偏杀了他。”huáng衣女子微微眯细了眼睛,一字一句道,“不管是商剑影还是你,都或有意或无意地阻碍我的好事,只此一点就着实该死。”
乍一听闻此等秘闻,即便是跟随拂云界主许久的大乘仙君们,也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修士虽然生息艰难,却也并未到灭子绝孙的地步。更何况八千年前的拂云界主已经是练虚真君,她不需消耗修为亦能繁衍后代,但她却修为折损虚弱了许久,显然生下卢若澄的方法并不简单。
定是那徐炽麟并未与拂云界主有过半点肌肤之亲,是那huáng衣女子不知从何处得来了徐炽麟的物件,更借助逆天之法qiáng行孕育出他的子嗣。此等行为可说是深qíng,亦可说是太过执着可怕。更何况之前拂云界主将这消息瞒得死死的,绝不透露半点,此时却骤然而然揭穿所有秘密,显然是qíng绪激动不能自已。
这荒诞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即便是顾夕歌也不得不相信。九峦界突如其来的灾劫当真因自己而来,明明是拂云界主一意孤行yù置他于死地,环环因果相扣吻合,由此才有了今日的糟糕状况。
只为了徐炽麟一人,当真值得么?顾夕歌瞧拂云界主的模样,却又与以qíng入道的白青缨截然不同。她并非全心全意替炽麟仙君打算,隐隐之中的敌意更早被商剑影与炽麟仙君看穿,因此他们才留下了那破界之法与那枚罗盘,当真是jīng密聪慧极了。
八千年前的天命之子身上合该有些不一样的气度与魅力,也许是因为炽麟仙君从未对拂云界主讨好献殷勤,由此让那huáng衣女子不知不觉记挂在心中。即便之前竭尽所能,拂云界主亦无法得到她渴慕的东西。
这执念落地生根发芽滋生,自能让拂云界主越走越偏拒不回头。也许她之道就是号令天下让众生臣服,只看先前卢若澄的所作所为就可窥见一丝。拂云界主执念深重拒绝飞升上界,非要拖着九峦界合并于拂云界中了却夙愿,才肯破界飞升。也不知她是为了与自己较劲,抑或是为了赢过商剑影。
顾夕歌随后却怔住了,他骤然发现拂云界主与前世的自己何曾相似。
究竟是何时开始,他满心满念都是打倒陆重光替师尊争光的愿望。纵然开始时这愿望微小而孱弱,却一步步生长攀爬缠住了他的心。前世直到顾夕歌临死之前,他也未曾得到解脱。究竟是自己太执着,抑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拂云界主败给了商剑影,因此耿耿于怀八千余年未能遗忘,恨不能拖着整个九峦界毁灭殆尽方才甘心。自己在陆重光面前节节败退,从始至终也未能释怀。那深沉恨意直到今日还化作狠厉心魔,纠缠于自己神魂之中,让他不得解脱。
究竟是他们这些固执的败者太可怜,还是天命算计让人心底隐隐发寒,想挣脱亦没有出路?
陆重光却发现那白衣魔修突然看了自己一眼,憎恶怀疑歉疚后悔一应俱全,一时之间就连陆重光也看不穿顾夕歌的想法。
那本该是陆重光百般渴求的东西,但一切终究太晚了。
可那一眼立时有激起了拂云界主的怒火,她扬扬下巴轻描淡写对陆重光道:“杀了他留下灵脉,今日之事我就不再追究。我可放你回到九峦界,只要这魔修死在这里,随后拂云界也不会继续攻打九峦界。”
这承诺着实太过沉重,亦隐隐戳中了陆重光心心念念之事。若非为了岌岌可危的九峦界,他又何必冒着天大的风险破界而来?谁叫他继承了炽麟仙君的传承,就合该担起这整个大千世界的责任。
若是不能达成所愿,先前因他而死的十万人又算什么?纵然陆重光当日说得毫不在乎,他独处打坐之时,却能听到那些修士临死前的诅咒与哀嚎。今日之事已然极难有翻盘之机,他究竟该如何抉择?
一边是早就斩却qíng丝的仰慕之人,另一边却是沉甸甸的整个九峦界。陆重光忽然感觉自己心中沉重极了,他qíng不自禁合上了眼睛。
第202章
拂云界主也并不bī迫他,只是矜持地微微抬高下巴,模样高傲又动人。她纤白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虽然声音悦耳却也有一股压迫之感,每一声都仿佛直接落在了陆重光心上。
炽麟仙君当年何等威能何等天资,却也毅然决然选择了九峦界。纵然他最后与商剑影形同陌路,却也并未后悔分毫。现今陆重光也踏上这条不能回头的路,他手上有十万余名修士的淋漓鲜血,亦肩负重担不得自由。每一言每一语更要仔细思考斟酌,着实令他思绪停滞难以思考。
明明他与顾夕歌身后不远处的传送阵法已经开始运转,但那短短一线路程却全被拂云界主带来的那十八名大乘修士封堵得严严实实。拂云界主一双妙目更牢牢盯着他们二人,显然一有风chuī糙动就要直接将他们二人当场斩杀。
以往不管面对何等qiáng敌,陆重光都有自信能够与其周旋抗衡,可拂云界主这样的敌人着实太可怕。她不光容貌娇美心机过人,修为更是深不可测,陆重光在那huáng衣女子面前竟有一丝无能为力之感,着实太让人挫败。
这qíng景着实诡异极了。他们周遭灵气翻涌天空yīn沉,不远处却是倾颓破败的华美城市,残垣断壁与岩浆泥土堆积在一起。在场的十几名大乘修士分成两派,一派人多势众气定神闲,另一边却仅仅只有两人。但那占优势的一方却并不急着赶尽杀绝,他们全在等候正中央那位huáng衣女子的裁决,好似听从皇帝号令的恭顺臣子一般。
陆重光甚至隐隐生出了一丝错觉,仿佛他此时与顾夕歌心意相通,一同对抗着整个拂云界。然而一切终究只是错觉,他们何时有过那般亲近之时?
眼见陆重光依旧不答话,拂云界主并不催促他。她以手支颐气定神闲,淡而又淡道:“你可曾对黎楚心动?我瞧那孩子自去过一趟虚空界后,就对你芳心暗许不能自拔。只可惜她去得仓促,否则我倒愿意成全你们俩的好事。”
拂云界主将“去得仓促”说得额外重些,目光冷冽地瞥了顾夕歌一眼。显然,她实实在在将顾夕歌恨到了骨子里。不管因为那白衣魔修杀了她的儿子,抑或因为他是商剑影的传人,她都绝不可能放过顾夕歌。
更何况几桩事qíng叠加在一起,足以让拂云界主将他当做商剑影本人一般看待。她恨不能立时将那白衣魔修当场处决,更把今日白玉京的毁灭全都算在顾夕歌头上。
一个大权在握的人必定霸道又专制,不管此人是男是女都是如此,而拂云界主更是其中翘楚。她说要放了陆重光,周遭那些大乘修士竟无一人敢出言反对。可见整个拂云界的确是她之天下,所谓三位序子各怀心思分庭抗礼之事,也不过是拂云界主无聊时打发时光的小游戏罢了。
能得拂云界主这般宽容,陆重光可谓幸运到了极点。但他却依旧沉默不语,既不想说话亦不想表态。
别人不答应你的条件,要么因为其心有顾虑不愿行动,要么就是你开出的条件不足以让其心动。于是拂云界主又轻描淡写道:“我一向觉得九峦界不是什么好地方,区区一个六等大千世界也能有徐炽麟和你百般维护,着实不值。”
这huáng衣女子再一次起站了起来。她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陆重光面前,每一步都带着无比的自信与笃定。
拂云界主扬起一张灿然生辉的脸,淡淡道:“我知你心中顾虑,亦知你为了九峦界付出了何等代价,倒不如此时来个gān脆利落的了断如何?现今拂云界三位序子全都死亡,其余人并不能继承界主之位。若你下定决心杀了他,我可立你为序子,从此在整个拂云界中,你之权位仅在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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