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顾夕歌竟有些怔住了。他仔仔细细将那混元法修打量了一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向天命加身自有奇遇的陆重光,也有这般示弱求助他人的时候?明明前世今生有不少人为难陆重光,自己亦是其中一人。纵然陆重光身处险境差点丧命,但他再次出现之后定然修为提升击败先前所有人,着实令人羡慕又困惑。
即便是遭遇到现今这种困难状况,顾夕歌也笃定觉得陆重光定有保命之法。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这死对头的xingqíng,既然先前陆重光铁骨铮铮极有原则地拒绝了拂云界主,那他定然心中早有谋略。
想不到,自己等到的居然是这般挫败认输的话,简直一点也不像陆重光。
“我已经逃不掉了,想来顾道友还有一线生机。我只求顾道友替我担负起守护九峦界的职责,这样即便我身死道消神魂全无也全无遗憾。”那混元法修当真示弱了退缩了,他面色苍白地露出一个微笑,竟无平时的半点神气。
这提议着实令人动心,真是划算极了。顾夕歌只需分出一丝剑光戳得那混元法修神魂俱灭,一直在他心中翻滚啃咬的心魔就此不复存在,不仅自己修为大增亦能了却夙愿。
前世今生的百般期盼,就在今日这般轻易地实现了?一切简直美好得不大真切,似是梦境又似幻觉。纵然顾夕歌心知陆重光此等模样,全为了九峦界,他也免不得嗤笑了一声。
人有惦念之物就有心魔骤起,即便果决冷心如陆重光,亦不能例外。想不到自己重活一世,当真见到了陆重光向他屈服认输的qíng形,着实太过不可思议。
不管如何,陆重光先前面对种种诱惑并未屈服可算事实。不论前世抑或今生,他都将陆重光看做一个最好的对手,不断催促自己一路前进绝不停歇片刻。纵然他要陆重光死,也不要他死得这般láng狈又落魄。
他本可轻松利落地在此杀掉陆重光,这般行为绝称不上卑劣亦会被九峦界修士谅解,但顾夕歌却偏偏不愿意这么做。
即便自己今生已然由仙堕魔,但顾夕歌依旧有些不合时宜的坚持。师尊是他不愿放手的qíng念,陆重光可算另外一丝未能泯灭的执着。他要堂堂正正地杀掉陆重光,如此才能真正了却夙愿。
若是陆重光死得这般轻易,他以往的百般谋划千般算计,简直都成了一个笑话。更何况今生在虚空界中,陆重光也算戳破了他的心魔与执念,他也算欠陆重光一桩因果。
“你先前曾警告我,不要为了qíng念遗忘自己的初衷。现今我就还你这个人qíng,你只瞧见拂云界主修为高超无所不能,就心中生怯直接认输,着实可怜。遇qiáng则qiáng百折不挠,修仙之路就是如此,想不到你已将最重要的事忘得一gān二净。”
此言一出,陆重光立刻愣住了。
第204章
陆重光曾经鄙薄顾夕歌为了些微qíng念温暖,毅然决然舍弃了一颗道心,着实不值又太过愚蠢。
宛如对镜而照一般,陆重光当时看见顾夕歌因为所求之事终于成真,那白衣魔修浑身锐利剑气竟骤然柔软了三分。对一个剑修而言,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qíng么?那一刹,陆重光既是欣慰又是失望。
欣慰是因为他终于看见了一丝胜利的曙光。那白衣魔修终究未如他般将修行之路看得无比重要,顾夕歌竟隐隐成了他当初自己所说那般的不堪之人,着实令人意外。失望是因为,陆重光原本以为即便顾夕歌与他形同陌路从未亲近,他们二人自有一份旁人无法理解的信任,但最后那一缕隐隐的牵挂却被白衣魔修自己掐断。
他当时在虚空界中的冷言冷语,固然是在讥讽那白衣魔修,却也何尝不是在说服他自己?因为前路无光已然看不见希望,为何自己不能将那缱绻qíng丝一斩而断?这本来就是最合适的选择,他一向懂得在最合适的时间做最合适的事qíng。纵然心中曾有波澜兴起,终究被冰冷而无qíng的理智qiáng行压过,一颗心又是坚如铁石从不动摇。
明明那致命又无形的术法就快来了,可陆重光忽然抬起头直直望向苍穹。那本该是漆黑深暗的苍穹,此时却被诡异而曼妙的金光映亮,似天女的纱衣又似澄澈的金沙。
在年幼之时,陆重光最喜欢做的事qíng就是仰望苍穹。在那悠远而浩瀚的苍穹面前,不管何人都是如此渺小。尽管父皇在凡间可谓是众人臣服无有不从,但父皇却在仙家使者面前不得不低头。
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他不要这虚假的权柄与富贵,他要求得长生。但修仙界也未必比凡间清净多少,qiáng者为尊弱者无能。自从当初陆重光被自己的大师兄狠狠欺rǔ过一遭之后,他向道之心越发坚定。
他要将一切渴求之物牢牢握在手心,君临整个九峦界亦让其他人在他面前俯首称臣。正是这勃勃燃烧的野心让易弦对他投以注目,也正是那遥远的渴求使陆重光修为逐步增长在同辈修士中出类拔萃,直到他与顾夕歌在九峰论道重逢为止。
陆重光最终败在顾夕歌手下,不仅输掉了首席之位,亦让他那颗多qíng而无qíng的心有了隐隐变化。以往种种不必多提,他早知自己的渴慕只如空中楼阁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却依旧曾经幻想醒掌天下坐拥美人。
只可惜那美人从来对他不屑一顾,于是陆重光心中苦涩却也越发坚定信念。若是整个九峦界对他俯首称臣无有不从,是否顾夕歌亦会对他刮目相看赞叹佩服?
可遇到炽麟仙君后,他以往的天真信念却被骤然打破重塑。炽麟仙君教会了他责任与重担,也将整个九峦界托付给他。居高位自要承其重担,这一切陆重光甘之如饴并未有半点后悔。
是的,陆重光从不后悔。即便他一念之差手上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陆重光亦绝不后悔。他身兼天命就合该比旁人坚韧些,即便那终究会来的因果与报应定会使陆重光破界飞升之路格外崎岖,他亦绝不后悔。这也许便是权与力的真相,沉重与荣光同在,苦涩与骄傲并存。
但在拂云界中,陆重光第一次知晓权与力的极限原来可以达到那般地步,拂云界主一个眼神就有人战战兢兢不能自已。即便他毁掉了整个白玉京,但那固执的huáng衣女修要立他为下任序子,旁人依旧不敢反对分毫。
拂云界主明明选了与他同样的一条道路,却既无他人苛责又能随心所yù,着实快活极了。也许唯有铁腕政策独断专行,方能体悟到真正的自由。纵然自己竭尽所能试图翻盘,拂云界主也从未阻止分毫,她轻描淡写就击碎了陆重光所有的幻象。
陆重光一贯坚定无比的信念,在那huáng衣女修的纤纤玉指下逐渐黯淡破碎。直至方才,他之道已然岌岌可危心绪亦开始紊乱。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谁叫他与拂云界主领悟的都是同一种道,修为低同修悟不深者自会处于下风节节败退。
先前那huáng衣女修并未出手碾压他,是看在炽麟仙君的面子上将他当做一个故人与小辈。但那喜怒无常的女修真正发起火来,却也绝不会手软。也许亦是陆重光的灾劫到了,他在拂云界主面前节节败退心生退意,甚至想放弃希望将自己的生死jiāo予顾夕歌处置。
斩去执念斩去qíng丝斩去自我,未能窥见本心者,何能破界飞升毫无挂碍?即便落败又怎样,不如人又怎样?如此怯懦的行为,着实不该是他之所为。修仙之路向来坎坷,谁也不会一帆风顺全无意外。纵然他与拂云界主的道极为相似,却也并不全然相同。
我既是我,我却也不是我。众人皆言修仙者需摒弃杂念,醉心权力者亦不得安宁。可陆重光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心有天下亦有自我,两相平衡绝无例外。那死去的十万余人本就是他的责任,即便其中有林云霭挑拨算计,陆重光也自有担当与认可。
同样都是上位者,又何必因他人权位高于我而暗自伤神甚至隐隐自卑?即便他现在修为比不上拂云界主,将来总有一天能够超越她。当年之事炽麟仙君从未后悔,现今陆重光亦不会后悔。
那混元法修心xing既定突然了悟,就有隐隐异象骤然而起。原本瑰丽而曼妙的金色苍穹,忽有一缕浅而又浅的蓝色缓缓酝酿滋生。它看似极微弱又极纤细,随时都可能被那灿然金色围剿熄灭,着实孱弱不已。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缕蓝芒却逐步扩散变化,坚定而执着地一点点吞噬着周围的金色,终于将那诡异而灿烂的金色苍穹裂开了一道fèng隙。
只此一下,陆重光又觉出他原本已经枯竭的经脉中有灵气油然而生,极快地扩散循环。他原本暗淡的眼眸也开始重新焕发光亮,此时他又是原来那个风度淡然胸有成竹的九峦修士。
拂云界主自然瞧出了这般异象,她心中隐隐惊讶了刹那。没想到,这炽麟仙君的传人竟有这般本领,居然能够破开她设下的牢笼。以往不是没有惊才艳绝身兼天命之人挑战她,但他们全都被拂云界主击碎道心心如死灰,直到寿元耗尽亦未能摆脱她绑缚的枷锁。
面对这不知好歹的小辈修士,拂云界主自然并未有半点手软。她先前所作所为看似是叙旧,实则早就将那两个九峦修士周身气息探查得一清二楚,随时都能发难。
若是只有陆重光一人,拂云界主看在炽麟仙君的面子上也不大会为难他,只会要求他jiāo出灵脉就放弃离去。看似放虎归山危险之极,她却也在陆重光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等到他们在上界重逢之后,那九峦修士定会对她心生敬意隐隐服从,一切简直没有半点意外。
原本拂云界主以为,对付商剑影的传人会更容易些。谁叫魔修向来执念深重不能自已,只用三言两语些微诱导就能引诱得那魔修心魔丛生不能自拔。这般滋味可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由此她也算报仇雪恨。但拂云界主却没想到,那白衣魔修一颗魔心更比仙道修士坚韧许多,简直是坚不可摧毫无fèng隙,着实令人惊讶。
只因那白衣魔修三言两语,就坏了她全盘计划,拂云界主简直有些恼怒了。无形之中,她早将那缕灵气cao纵绷紧犹如一把弯弓,只等骤然爆发的一刻she向那二人,让其ròu身破碎神魂无存,着实痛快又利落。
现今拂云界主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因为陆重光这样的修士着实太少了。天之骄子修为极高并不能算什么,他们从未遭遇过挫折亦从未跌倒,若是狠狠输了一番极有可能道心破碎再起不能,就如以往所有挑战过她的人一般。只要自己还活着一日,那些人就唯有在她的yīn影下瑟缩臣服。
现今拂云界主终于认认真真估算出那二人的实力,这样的敌人若是不能当场解决着实太过危险。斩糙须除根,她从不给别人卷土重来的机会。
不过片刻之间,huáng衣女子又将那缕灵气增qiáng了数倍。苍穹之上的灿然金色已然开始凝实转变,竟从灿金直接转为银白,光芒璀璨拂面而来,令人隐隐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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