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却也是陆重光五年前的原话,顾夕歌原封不动拿回来堵他。
陆重光此时反倒不信了,他正色道:“顾道友别唬我,若玉阳山下就有绝品灵脉,此处早就成了冲霄剑宗的山门。哪还轮得到那对猞猁jīng和那只老狐狸。”
“绝品灵脉固然灵气丰沛用之不竭,但唯有一点不好,它会随着时间更迭改变品质。三千年前,这里只是一处中品灵脉,冲霄剑宗自然不看在眼里。至于三千年后,更犯不着特意千里迢迢将山门迁到此处,简直多此一举。”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此为天道。再过五百年,此处又会重新变成中品灵脉,终究是昙花一现。”顾夕歌扬了扬眉道,“我知道你想激我,井底之蛙。”
纵然顾夕歌想摆出一副高冷出尘俾睨众生的模样,此时让他那副稚嫩躯壳一衬,陆重光却只觉得这孩子在闹别扭,真是可爱极了。他知晓这话说出来定会惹怒了顾夕歌,于是反而坦dàng点了点头道:“受教了,顾道友。”
他就恨陆重光这种即便输了,却好似占尽所有便宜的作风。顾夕歌瞥了他一眼,索xing不再理会他。
这桩隐秘顾夕歌上辈子就知道。帝临仅仅一千年就成了练虚妖皇,固然因为帝临资质非凡天命所归,更因为这处恰逢其时的绝品灵脉。可见若是天道想要造就谁,自有千万种方法使其兴盛。
现在帝临死了,将来的信渊妖皇也可以换只妖来当。顾夕歌心中琢磨起未来谋划,陆重光却只当他生气了,捧他一句道:“顾道友真是见识非凡,我甘拜下风。”
那少年剑修又颇为不快地反驳道:“谁稀罕你夸,我做得好自有师尊夸奖。”
这人就是一只怎么哄都炸毛的猫,怕也只有他那位师尊才能治得了他。陆重光简直有两分感慨,索xing没话找话道:“顾道友想来也要脉路筑基了。”
顾夕歌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当他说的是废话。
筑基一途,有丹路与脉路两种。丹路胜在便利且安全,修士只需服用一枚筑基丹安安稳稳待在宗派内,时机一到药力化开就能筑基成功。若是一枚筑基丹还不成,那就两枚三枚。但凡五窍开通者资质足够,单靠吃筑基丹都能成功。至于筑基丹价格不菲且可能会阻塞仙窍,就是这丹路筑基的弊端了。
丹路筑基是近千年才大兴的,筑基丹的方子却是古来就有的。但古时修士发现吃了筑基丹会阻塞仙窍,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日后修炼,因而极少有人采用。三千余年前,有位药师研制出一种清窍丹,服用之后可将筑基丹的丹毒清理得一gān二净。由此一来,丹路筑基法才兴盛起来。
筑基丹并不便宜,与之一并服用的清窍丹价格更高。因而选丹路筑基的,大部分是颇有家财的世家子弟,普通散修即便想选此法亦不可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除却丹路筑基法外,还有历史更久远的脉路筑基法。这方法说来简单,不过需要一条灵脉。而后练气大圆满的修士引灵气入体,逐步拓宽经脉成就道基。然而其中凶险颇多,稍有差池便可能一辈子无法修炼,甚至赔上一条xing命。这方法比丹路筑基法要危险得多,然而九峦九派的亲传弟子,大多选择以脉路之法铸就道基。
丹路筑基固然安稳,却不能磨炼道心。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即便有人取巧避过一些磨难,下次灾厄来时,他又该如何应对?因而志在大道的修士们,大多选择脉路筑基法,不独散修如此。
脉路筑基更比丹路筑基多出一种好处。以上品灵脉筑基者,不光灵气周转速度快,且经脉宽阔道基坚固,成就金丹的可能亦比丹路筑基法多出三分。
若能以绝品灵脉铸就道基,其中妙处更是无可比拟。九峦界数千年来,也只有寥寥几人有幸用绝品灵脉筑基,全都成了元婴以上的大能。
陆重光未料到顾夕歌竟这秘密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他肃然对顾夕歌鞠了一躬道:“顾道友品质高洁,以后若有差遣,在下定然不会推辞。”
我依旧是想让你自己抹了脖子,顾夕歌心中凉凉道。就算没有自己,陆重光上辈子也是绝品灵脉筑基。倒不知这人的运气为何那么好,竟误打误撞救了颜烈那八只小崽子一命。
那老狐狸虽然心狠手辣,却也晓得报恩,特许陆重光在玉阳山筑基。他原本打算陆重光筑基成功后,就将他炼成一枚丹药喂给小崽子们吃。谁知陆重光竟从他手中逃了出去,真是让颜烈气炸了。
这故事却是前世易弦在九峦论道上亲口说的。那人假惺惺安慰他道自己输得并不丢人,上品灵脉筑基又哪比得上绝品灵脉筑基,可见终究是福缘有差,师侄不必挂怀于心。
这明褒实贬的话,顾夕歌记得清清楚楚。
陆重光命中注定要以绝品灵脉筑基,就算自己坏他这次机缘,天道亦会硬生生再让他找到一处绝品灵脉。所谓天命之子,就是这般让人恨得牙痒痒。他前世好几次经历,已然证明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自己又何妨帮他一次,让他欠自己一个人qíng呢。更何况陆重光不仅背负了杀死帝临的因果,他同那小猞猁的姻缘也被自己搅得一gān二净。此番目的既已达到,更不必在意小事。
顾夕歌毫无愧疚地对陆重光点了点头,心中却觉得自己未必有易弦三分无耻,依旧需要继续修炼。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主角这次出来gān成了三件事:镇锁心魔、手拆后宫、用陆起点的机缘筑基,还让陆起点感激不尽所以我说,陆起点为了撩那一下亏大发了
第35章
顾夕歌静坐于玉阳山巅,照影就斜斜cha在他身边。
昨日激战时留下的bàonüè剑气已然归于天地间,但其造成的可怖伤痕依旧触目惊心。整座玉阳峰顶都被搅了个七零八落无一处完好之处,这倒也让山脉之下的灵气沛然而出,鼓dàng上扬化作微风雾霭,chuī拂着顾夕歌的衣袖。
他就端坐于一块被剑气劈成两半的石头上,再往前三步,就是万丈深渊。霭霭云雾自山谷中升腾而起,似腾龙又似蛟蛇,变化莫测不可捉摸。
周身十处仙窍被逐一打开,呼吸吐纳融于天地。经脉之中的灵气越来越浓厚,它逐渐有了重量有了声响,似一条小溪流淌,水声潺潺波làng微漾。
灵气由虚无变为实体,正是练气与筑基的区别之一。顾夕歌知晓此时已然到了紧要关头,却越发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他忽然发现,自己到了一片湖泊前。天空一轮满月,倒映于湖水之中,遍地清辉郎朗如银。
水一样的月色,月色一样的湖水。红色白色蓝色的莲花自湖底拥出,叶脉jiāo缠不分彼此,妖异而诡丽。
一把三寸长的白玉剑胚,就静静卧在湖底正中央。它似在此地等了许久许久,等待着有人将它唤醒,姿态寂寞而悠远。
顾夕歌迈出脚步,就发现自己被莲花蔓延而出的梗缠住了。它们好似见了血ròu的妖物一般,热qíng地一拥而上,暗地里却将他缠得越来越紧,不让他迈开步伐。
“留下来吧,你过得太辛苦。”有人暗中轻声细语,那一缕缥缈话音却好似钻入了他的心底,挥之不去。
顾夕歌恍若未闻。他折断了一株莲梗,它眷恋不舍地勾了勾顾夕歌的衣角,终究让他离开了。
他离那柄剑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周遭琐碎的声音一直未停歇,有恶意有善意有嘲讽有赞赏,让人分不出真假是非,少年剑修的脚步不曾为此停留片刻。
天空中突然落了雨,那雨滴是热而烫的,似人的眼泪。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喃喃细语,声声恳切。
“仙窍不通也好,我只求这孩子快快乐乐做个凡人。”那女人的声音哽咽了,她好似正在对上天乞求,态度卑微而虔诚,“我只要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顾夕歌终于停下了。他仰起头,任由那热而温的雨滴淋湿他的脸。只一刹,那些藤蔓又回来了。它们悄悄接近神态静默的少年,刚想攀上他的腿,就让这顾夕歌毫不留恋地挣开了。
那枚剑胚离他只有十步之遥,他似能听到剑胚的呼吸声,悠远而缠绵。
夜空顷刻间yīn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道道红色闪电蛇一般缠绕在雨云中,诡异而不祥。
“天命难违,你当真以为自己能逆天?”
最后的幻象来了,它自高高的云霄中发问,态度俾睨而威严。
“天道为尊,人为蝼蚁。连天道都不敬畏,你还修什么仙!”那声音夹杂着雷鸣,携着沉重雨滴,劈头盖脸向他砸来。
顾夕歌终于冷笑了。他并未理会那即将劈在他头顶的闪电,反而对着那一直静默的剑胚遥遥招了招手。
那剑胚毫不犹豫地来了,似流星似烈风似霜雪,卷起了一路水滴,最终落入他掌中。
剑胚是温热的,似在轻轻颤抖。顾夕歌握住了那柄剑胚,也握住了他唯一的权柄与希冀。
浓重的黑色雨云有一半刹那间变轻变缓了,那些雨滴还未落在地面,就遇冷凝固化为雪花,凛冽席卷而下。每一粒雪花仿佛都携着万钧之重,它们毫不留qíng地与那些雨滴缠斗厮杀,同归于尽般落在地面。
一线寒风骤起,它刹那间chuī息了沉闷的雨云,露出了空中皎洁的明月。
“我yù逆天,又何须敬畏天!”
顾夕歌毫不犹豫挥出了一剑,拔地而起的银色剑光刹那间生长腾跃,与空中明月遥相呼应,轰然一声劈碎了即将加诸于他身上的雷霆。
等到雨云彻底消失后,湖底的莲花与藤蔓都不见了。整片湖面都已化为光洁如镜的冰面,能清晰看见他自己的倒影。
皑皑白雪间,唯有他自己是存在的。
顾夕歌抚着照影的剑脊,这剑胚逐步化为成一柄三尺利刃,剑身如霜明然如镜,映得他柔美眉目也有了三分寒意。
剑胚化剑,人剑有感。这是剑修筑基之后才有的qíng形,他终于顺利筑基了。
原本正在玉阳山下打坐的陆重光,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瞧见了那一寸细小却直达天际的白色剑光,一剑斩开了山巅漂浮不定的霭霭雾气,绕山一周又消失无踪。
这异象是每个修士筑基时都有的,因人而异各不相同。顾夕歌剑光化形,自然因为他是剑修。
而陆重光品出了那剑光之中的剑意,心冷如铁毫不动摇。果然和那个人一般,锋锐地不留一丝余地。
顾夕歌睁开了眼睛,立时觉出虽然自己还是自己,但却与练气时全然不同。他经脉足足拓宽了一倍,内府蕴藏的灵气更比练气时多出三倍。他还能更敏锐地觉察到空中灵气的每一寸流淌方向,那庞大神识也终于有了落地之处,不再如无根之萍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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