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都是假的。顾夕歌睁大了眼睛努力说服自己,他既然还活着,就定能避免冲霄剑宗毁灭的命运。可顾夕歌的手指却在颤抖,他的心也跟着狠狠一疼。
“天数如此,天命如此。”
云霄之颠有遥遥声响传来,似断言又似悲悯。
“什么天命,什么命数?”顾夕歌低声道,“我不信,我全不信。上辈子犯下的错我绝不会再犯,即便拼却神魂俱灭,我亦要护住冲霄剑宗周全。”
冷风chuī过,眼前还是那条摇摇yù坠的木板桥。可顾夕歌却知道,自己的心魔已将他的心啃噬得一片虚无。
顾夕歌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颗心脏依旧在勃勃跳动,但他的血却已经冷了。
下一次幻境来袭之时,顾夕歌又会看到什么qíng形?是他的愧疚他的悔恨他的怨怼么?太懦弱也太无能!
顾夕歌狠狠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竟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
悬崖对面方景明霍地睁开眼睛,他笑嘻嘻望着安岚道:“瞧见没有,安师妹。这孩子才是真正的疯子,他那股狠劲仿佛让我看见了当初的你……”
安岚赞赏地微微点头,道:“这孩子道心坚定行为果决,的确和我有些相似。他若能入得我步虚一脉,也算不差。”
“安师妹这却想得远了些。这只是第一道试炼关卡,他能否入得我冲霄剑宗门下,却得看他运道如何。”
而后方景明踱出几步,他好整以暇望着浑身颤抖的顾夕歌朗声道:“恭喜你这条走完升仙路,唯有摒弃凡心意志坚定者才能仙途有成。”
“多谢仙长指点,我受教了。”顾夕歌只答了一句话,随后就闭口不言。他上辈子时就和这位狐狸一般的方景明打过许多jiāo道,那过程绝称不上愉快。
哎,不好玩。方景明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却冲着对面遥遥喊道:“从方才到现在已有三百七十二人踏上升仙路,唯有一个人顺利到达对面。诸位若是珍惜xing命,就应当早早离去。上界自有三千大道,条条可证长生。各位又何必为了我冲霄剑宗拼却一条xing命?”
十分狡猾,简直有些卑鄙了。顾夕歌冷眼旁观方景明的所作所为,却并不cha话。
对面却是一片寂静,根本无人答话。意志坚定之人自然不会因方景明一席话动摇求道之心,唯有道心不坚之人才会受影响。仙缘难得仙路难行,意志不坚之人永远无法证得长生。
而后一个时辰却也有许多人走完升仙路,陆重光却也在其中。顾夕歌选了一块僻静之地闭目养神,免得让陆重光瞧见他眸中那遮掩不住的森然杀意。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留着陆重光自有大用处。顾夕歌默念着这句话,神魂之中那缕无法祛除的心魔却又滋长了一分。
安岚站起了身,她淡淡道:“时间到了,通过升仙路的有六百三十二人,祝贺诸位通过冲霄剑宗第一道试炼。”
她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多人不由默然了。刚开始足有四千余人留下来参加第一道试炼,谁知最后竟只剩下他们这六百三十二人,冲霄剑宗收徒试炼的残酷xing由此可见一斑。
接下来安岚又自白玉壶中请出了一枚玉简,她纤白手指捏着那白玉玉简,竟好似浑然一体分不出差别。
“寻踪林。”安岚敛容正色,“诸位请随我来。”
极其突兀地啪啪两声脆响,却是方景明鼓了鼓掌。他赞叹地说道:“诸位真不知走了什么好运气,竟接二连三碰到了这般简单的关卡,我简直有些羡慕各位了。”
傻子才相信这位方仙长说的话!寻踪林,这地方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很多人默然不语,心中却无比清明。然而他们既通过了第一道关卡,却隐隐觉得自己心志坚定再无迷茫。即便前路艰难,又何妨大胆一试?
他们随着安岚走了足有两炷香时间,方到了寻踪林的入口,眼尖的人却看出这林子颇有几分古怪。
九峦界地大物博,树木也自然种类繁多,可他们却没见过眼前这般奇怪的qíng形。云柏树茶荼树悬铃木,由南至北从东至西的各类树木竟都能在这寻踪林中找到,显然这林子随时有人细心维护。若说这寻踪林中没什么古怪,怕是谁都不会相信。
“两人一组,在三个时辰内找到寻踪林的出口,就算你们通过第二道试炼。”安岚长袖一舒,六百余枚标着数字的木牌就飞到各人手中。
许多人已开始迫不及待地寻找同伴,顾夕歌瞧了一眼自己的木牌,三十七。
恰在此时,他却听到一道清朗声音询问道:“不知在场哪位是第三十七号?”
不会这么巧吧,顾夕歌心中暗叹。他定睛一望,那发问的少年果然是他此时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
第6章 林中诡秘
在陆重光看来,顾夕歌简直是个再奇怪不过的人了。
初见顾夕歌时,陆重光还以为他是个女孩。肤若冰雪眸若寒星,不难想象他长大之后会有何等美貌,怕是连自己的二皇姐都比不上。
赞赏归赞赏,陆重光却瞧出这小男孩对自己并无多少善意。父皇仅有自己一个儿子,他能在宫中完完好好活了十二年,已然能明白许多东西。
在宫中时,陆重光已经看腻了那些女人的眼神。她们看似温柔的眼神背后压抑着疯狂与怨怼,好似她们眸中藏着一条毒蛇,稍有放松就会被那毒蛇狠狠咬上一口。每次陆重光被她们的目光黏住,就觉得后背细细碎碎出了一层冷汗,寒入骨髓。
嫉妒,怨恨,鄙夷,羡慕。百般滋味酝酿成酒,那酒也是致命的毒酒。
原本陆重光有机会继承父皇的一切,但他却始终忘不掉五岁时的qíng形。父皇带着他面见蓬莱楼派来的使者,那使者貌不惊人却自有一种出尘之气,说不出的气势慑人。
就连一贯高高在上的父皇,也不由对那使者露出卑微而恭谦的表qíng。父皇甚至不觉得耻rǔ,因为他觉得那使者值得他那般尊敬,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谁叫父皇的权力与地位,全都是蓬莱楼赐予的。
年纪幼小的陆重光,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仙凡之别。自那时起他便下定决心,他不要这虚假的权柄与富贵,他要求得长生。
原本蓬莱楼想收陆重光为正式弟子,陆重光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听闻九峦界中有一宗三派两楼,唯有冲霄剑宗才是九峦界中最顶尖的修仙门派。若不能入得最顶尖的修仙门派,陆重光又何能甘心?
他生来便要俾睨天下大权在握,绝不屈从于次一等的选择。这既源于他的自信,又仿佛是陆重光既定的天命。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坚如磐石不能动摇。
所以陆重光才会注意到顾夕歌,因为顾夕歌和他是同一种人。即便顾夕歌年纪幼小不甚起眼,但他的眼神中却好似蛰伏着一柄利刃一条困龙。剑藏于匣潜龙在渊,有朝一日定会寒芒毕露龙腾九霄。
陆重光从未想到,他竟能从一个孩童的眼神中读出那么多东西,那简直不能更有趣了。在得知顾夕歌和自己分到一组后,陆重光反而有几分欣喜。三个时辰,足够他将这个有趣的孩子看清看透。
然而这些微的欣喜之qíng,在他们踏入这寻踪林后,却化作了全然的不解与疑惑。
那年纪幼小身形单薄的孩童,并未理会拉帮结伙邀请他们加入一同寻找出口的一伙人,反而自顾自往林中幽暗之处行进。陆重光倒要看看,这孩童到底有何打算。于是他也就歉意地同那伙人告别,紧跟在顾夕歌身后。
顾夕歌七拐八歪走了足有一刻钟时间,终于停了下来。
“这位小兄弟……”陆重光琢磨了好一会,终于寻出一个差不多的称谓。
“小兄弟?”顾夕歌扬了扬眉,嘲讽之qíng不言而喻。
这孩子未免太会刺人。陆重光被噎了一下,却也并不意外。他依旧微笑着问:“我不明白……”
话未说完,顾夕歌却抬起一张灿然生辉的小脸直视着陆重光,一字一句道:“别装傻。”
只一眼,这小他好几岁的孩童却将陆重光心中打算看穿了七七八八。陆重光怔了一刹,竟不知说些什么。
不够圆滑,远远没有后来的舌灿莲花能言善辩。他上辈子这个死对头,现在只是个心机稍显yīn沉的十二岁少年罢了,还嫩得很。顾夕歌暗自给此时的陆重光定了个评价,随后却自顾自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陆重光思绪万千,好一会才怅然道:“若是你这般继续耽搁时间,我们难免要被淘汰。寻踪林虽不算大,但谁又知道有没有妖shòu出没?若是不幸碰上了其中一头,你我两条xing命就此jiāo代,倒也gān脆利落。”
真是聒噪。这寻踪林顾夕歌上辈子简直不能更熟悉,更何况他神识全开随时警惕,又怎么会碰上危险?他重活了一辈子,在冲霄剑宗这次收徒试炼中竟只占到这点便宜,简直有些悲惨了。
顾夕歌闭眼答道:“我自有打算,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也罢,姑且信他一回。陆重光靠在一株枝叶茂密的悬铃木下,长长舒出一口气。
原本陆重光也不想掺和到那些人的勾心斗角中,能省几分力气自然是好的。
耿萧将弯刀一寸寸抽出,热而烫的血液溅出很远。那赤红的血液落在一旁茶荼树的树叶上,倒是显得那碧翠树叶越发绿了些。
蠢人,真是不折不扣的蠢人。只要耿萧稍加伪装说上两句好话,这人就将后背大大方方地亮给他,不是蠢人又是什么?耿萧将刀刃在那人的衣袍上抹了抹,动作漫不经心又带了两分鄙薄。他未曾想到,除却一身灵力修为,那些所谓修士竟半点也及不上他这个凡人。
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内,耿萧已经足足杀了四十七人,简直轻松又快意。死的人中有修士也有凡人,一般的血ròu一样的骨骼。刀刃劈斩之下血液迸溅而出,同样的温度灼热腥气bī人。
耿萧并不喜欢杀人。但谁叫冲霄剑宗这第二道关卡,一开始便是要他们杀个你死我活决出胜负呢?他自那升仙路上走了一遭,已然明白修仙为何是逆天而行。修仙者不光同天斗,亦要同人斗。他们每一步都走的艰险坎坷,若非心志坚定毫无迷惘之人,何等入得冲霄剑宗?
九峦界中都说混元派出来的人都是嗜杀的疯子,在耿萧看来,这冲霄剑宗弟子却也差不了多少。那条百中选一的升仙路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失败者的骸骨?修仙的残酷真实,由此可见一斑。
虽说第二道试炼只说两人一组,在三个时辰内找到寻踪林出口的人就算通过试炼,但耿萧却绝不相信这一点。上次那位蓝衣修士还说升仙路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关卡,可最终通过试炼的却只有六百三十二人。
52书库推荐浏览: 风之克罗地亚 系统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