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图腾_淮上【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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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镶玉嵌,织造jīng美,朱红丝线钩织的九凤栩栩如生,没有一个人认不出来那是典型的内宫造物。

  皇室之中母仪天下,能用凤凰者谁,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众人脸色一时都变得非常难看——先皇时,高阳公主私通辩机和尚,就是因为窃贼从辩机处盗出了公主的玉枕,才令jianqíng大白于天下的。此后贵族女子私通高僧众多,更有奉养和尚道士为面首的,一时甚至蔚然成风。

  而当朝武后因为想要临朝听政的缘故,对阻碍她掌权的太子不喜已久,在朝野上下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武后真跟这个面貌英俊的信超和尚有什么暧昧,而毒杀太子案又跟皇后有所联系的话……

  刻骨的森寒瞬间从所有人脊椎上窜起。

  满堂鸦雀无声,刘旭杰几乎是扑到了太监面前,颤抖着手指捻起一撮朱红粉末。

  “……砒霜,”他嘶哑道,“砒霜!”

  “大胆妖僧!”刘旭杰蓦然转身,怒吼:“来人啊!把这yín秽后宫、谋害太子的妖僧给我拖下去!”

  侍卫早傻了,听到这怒吼才如梦初醒。

  单超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咬牙抓着桌沿稳住心神,喝道:“证据何在?在下并没有那些东西,这不是从我房里搜出来的!”

  “同一碗酸果汤,你喝了没事太子喝了中毒,还要什么证据?!”刘旭杰bào怒呵斥侍卫:“还不快去!”

  侍卫慌忙上前,单超再次退后半步,差点踩着了身后奄奄一息的太子。

  砒霜根本不是他的,玉枕也子虚乌有,单超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在无声无息中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圈套。

  那么——他锋利的眼神微微眯起,脑子却动得飞快:从智圆大师令他端上酸果汤到搜出玉枕和砒霜,一切yīn谋到底是针对他本人,还是随机针对今天任何一个为太子端上吃食的僧人?

  如果是针对他,那yīn谋者所求为何?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太子中毒了,偏偏他没有?!

  此刻时机紧迫,已不容许他再多想。眼见几个侍卫快步上前,单超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束手就擒,而是——硬搏。

  他自己也不知道刹那间从灵魂中爆发出的凶悍从何而来,似乎困shòu犹斗的本能从很久以前就深植在骨髓里,只是被两年来晨钟暮鼓的佛门生涯暂时掩盖住了,一到关键时刻,还是会从全身每一寸血脉中呼啸着复苏。

  单超的手离开了桌沿。没有人发现那一刻他整只手掌突然闪过淡淡的黑光,既而向前抬起——

  谢云道:“住手。”

  单超目光一凛。

  谢云却看都没看他,只起身走向众人,所向之处所有侍卫都谨慎地顿住了脚步。

  谢云的步伐没有减慢,目光也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半分。他对刘旭杰痛心疾首的目光视若无物,径直在高居托盘的太监面前停下了脚步,问:“谁说皇后秽乱后宫?”

  他的声音那么平淡,却偏偏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人证物证俱在,辩机之事未远,你还想辩解什么?” 刘旭杰颤声道:“虽然满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谢统领是皇后的人,但铁证面前还是别狡辩了罢!”

  他话里意思若有所指,谢云有点古怪地一笑:“刘阁老,你又乱说话了……我怎么听着你这意思,倒像是我也侍奉皇后秽乱后宫了似的。”

  刘旭杰一哽,继而大怒想要呵斥,但谢云却没给他机会:“你刚才说人证物证俱全,人证为何?”

  “妖僧就在此地!”

  谢云懒洋洋问:“和尚,你认吗?”

  单超站在太子身侧,冷冷道:“不认。”

  刘旭杰张口yù言,谢云问:“物证呢?”

  “皇后玉枕不就在你眼前?!”

  谢云也不反驳,只点点头,从托盘中拿起玉枕递到刘旭杰面前道:“你好好看看。”

  刘旭杰疑道:“什么?”

  “但凡内造之物皆有皇家印记,否则便是伪造无疑。但你看这玉枕上,印记在哪里?”

  刘旭杰没反应过来,伸手就指着玉枕下方一角上的漆金徽记,奇道:“不就在……”

  话音未落,谢云修长的手指搭在那印记上,轻轻一抹。

  刘旭杰脸色瞬间剧变。只见谢云手指移开后,huáng金上的凹凸花纹竟然被内力硬生生抚平了!

  谢云微笑着问:“在哪里呢,刘阁老?”

  刘旭杰骤然怒视谢云,胸膛剧烈起伏,几番张口又被硬生生哽住了。

  然而他不愧是阁老,片刻后竟然qiáng自恢复了镇定,再开口时声音虽然嘶哑尖锐,却还算是冷静:“谢统领武功已臻化境,刘某今天见识了……不过还有从禅房中搜出的砒霜,你又打算怎么说,刘某诬陷那僧人不成?”

  “不敢,刘阁老说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就是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

  谢云顿了顿,淡淡道:“只是光搜慈恩寺未免不公平,要知道太子一路上都和刘阁老同进同出、形影不离,若仅论下毒的话,有机会接触太子饮食的可不仅仅是这佛寺里的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云将玉枕轻轻丢回托盘,动作平和轻缓,甚至还有些不疾不徐的意思。

  “刘阁老,”他说,“今天这场投毒太子、嫁祸皇后的闹剧,也该适可而止了。”

  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同时漏跳了半拍。

  刘旭杰的脸色也僵硬了刹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登时连珠pào般质问:“谢统领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太子中毒不是因为喝了这碗酸果汤,难道从佛寺中搜出砒霜还是我自导自演的不成?连你自己刚才都验过,那银针一探入酸果汤,即刻就变得漆黑……”

  “有毒的不是酸果汤。”谢云打断道,在众人瞪目结舌的视线中一勾唇角:“要不是你画蛇添足,还想嫁祸皇后,这出戏就差点连我都被蒙骗过去了。”

  不待刘旭杰反应,他转向单超随意问:“喂,和尚,你们这酸果汤是怎么做的?”

  单超心内亦微微惊疑,但闻言立刻道:“是鲜桃、蜜瓜和猕猴桃等,配上糖渍青梅和各色香料,用冰镇过十二个时辰之后——”

  谢云叹了口气,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蓦然转身走向首座,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见他径直来到太子面前,端起桌上的玉碗,在四面八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仰头将所有剩余糖水一饮而尽!

  单超离得最近,霎时便冲上前厉声道:“你疯了?!住手!”

  咣当一声脆响,谢云顺手将玉碗摔得粉碎,扭头对单超一笑。

  那一笑唇角温柔、缠绵悱恻,在这杀机四伏的佛堂上,竟然有种透着邪xing的,令人心驰神dàng的吸引力。

  “愚蠢。”他就这么笑着道,“——糖水根本无毒。”

  ·

  玉碗碎片迸溅一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谢云一手不引人注意地在桌面上撑了下,随即转身越过单超,向满脸表qíng如同见鬼的刘旭杰走去。

  不知为何擦肩而过的时候单超觉得他面色有些异样,虽然那一贯风流轻佻、让人见之不由心生厌恶的态度丝毫没变,但嘴唇却有略微发青——单超有些疑心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紧接着就只见谢云走到堂中,动作和声音都是稳定甚至是平静的:“同一碗糖水,和尚喝了没事而太子偏偏中毒,是因为酸果汤根本就无毒的缘故。”

  “太子中毒为真,玉枕和砒霜却系伪造。令太子中毒的,实则另有其人。”

  刘旭杰看着谢云的目光就仿佛看见一具死尸对自己当头走来,面色忽青忽白惊疑不定,半晌才颤抖道:“你……你莫要血口喷人,你难道想说对太子下毒的是我?!”

  谢云嗤笑,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

  啪、啪、啪,掌音刚落,佛堂大门外一个玄色衣袍身材利落的年轻人快步走进,对谢云低头拱了拱手:“报统领,方才禁卫军搜检了刘阁老的行囊,发现宫中秘制鹤顶红一壶,已被清水稀释数倍,喂狗后抽搐半刻才气绝身亡。属下等已将随身太监侍从等押下待问,请统领定夺。”

  刘旭杰勃然作色:“大胆,谁给你们的胆子去搜检老夫?!”

  “喂狗半刻才死,难怪太子喝了半天才毒发……”谢云顿了顿,若笑非笑转向刘旭杰:“阁老好毒的手段,现在又打算作何解释呢?”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跌宕起伏的发展已经让所有人瞪目结舌,满佛堂中鸦雀无声。

  就在那紧绷的死寂中,突然只听太子断断续续的哀求声响起:“谢……谢卿,阁老……乃本王深信之人……”

  ——太子到底年纪幼小,城府还没深到那个地步,此刻已经沉不住气了。

  然而谢云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只微微侧过脸:“正因为阁老深得殿下信任所以才更方便下手作案。殿下已经中毒了,还是先休息吧,此事但听谢某处置即可。”

  “你……!”

  太子登时气急,气血瞬间翻腾上涌。幸亏站在他身边的单超眼疾手快,转身啪啪便点了他心口几处大xué:“殿下怎么样?”

  太子大口喘息着,一把按住单超的手,那眼底满满的惊惶无从掩饰:“信……信超师傅,快想办法救救阁老,阁老是为了我……”

  他的声音极其微小,但单超和他紧挨在一起,还是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朵。

  ——阁老是为了我。

  单超心念电转,突然明白了什么。

  为何太子中毒,却是从其心腹刘旭杰行囊中搜出了毒酒;为何搜出毒酒后太子还对刘旭杰百般袒护,不惜当众哀求谢云不要再查……

  这是一场苦ròu计。

  而导演这场大戏的刘旭杰等人,先嫁祸慈恩寺再“搜出”砒霜和玉枕,目标所指的,原是大明宫中母仪天下的武皇后!

  ——难怪太子这边中毒,那边刘旭杰就立刻宣布自己有能解百毒的雪莲花,因为本来就没人真想杀死太子!

  宫廷倾轧,人心幽微,恐怖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单超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一瞥,望见地上粉碎的玉碗和最后几滴已经gān涸的糖水痕迹,心头骤然升起另一团疑云:既然本身就是作戏,刘旭杰喂给太子的鹤顶红也是提前喝的,那为何银针探入酸果汤又一片漆黑?糖水是自己亲手准备,照理说不该有任何下毒的机会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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