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图腾_淮上【完结】(77)

阅读记录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子衿是读书人的袍襟,而子佩是男子佩玉的绶带;有人说郑国衰乱不修学校,学者分散,或去或留,故陈其留者恨责去者之辞,是学生想念同窗的诗句;但我认为不是那样。”

  “这分明是一首qíng诗,这个男子对他的同窗,乃是怀着倾慕求爱的心思。”

  单超的喉结猝然滑动了一下。

  他紧握起拳,本已极短的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的ròu里。

  “——那么,”谢云缓缓道:“你对为师的爱,又是哪种心思呢?”

  单超颤抖着开了口,尽管竭力压抑,但声音中还是带出了急促破碎的喘息:“就是……那诗里男子向同窗求爱的……”

  “yù求你为妻的意思……”

  谢云闭上了眼睛。

  雪夜星辰格外璀璨,洒落九天银河,呼啸涌向亘古岑寂的远方。他们就这么遥遥对立在漫天星光之下,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抽离,彼此化作了沉默的剪影。

  “不可能的,”很久之后,谢云轻轻道。

  他转过身,轻轻推开屋门,隐没在了行宫重重叠叠的红墙碧瓦里。

  ·

  冬季一天天过去,雪落了又停。开chūn破冰那天,谢云去庭院一角的桃树上折了根花枝,cha在白玉瓶里,搁在窗角上。

  乾封元年三月,圣驾抵京,大封官吏。

  武后从京城赐下chūn衣给禁军统领,八百里快骑送到奉高行宫,随行宦官还带了一张简洁明了的圣旨:单禁卫武道大会有功,赏爵位宅邸、金银婢女,令其即刻回京领受实职,不得有误。

  单超拿着那张明huáng手谕去偏殿,谢云在窗边为桃枝换水,雪白的指尖轻轻贴在羊脂白玉瓶口,桃枝倏然飘下数片花瓣,落在了huáng杨木窗棂上。

  “知道了。”他淡淡道:“那就去吧。”

  他心侧创口已经愈合了,但单超知道衣底应该还有前后贯穿的伤痕。那一剑龙渊森寒的气劲损伤了谢云的心脉,再加上qiáng行开印,极损根基,开chūn时节他还脱不下冬季浓密的狐裘,面容透着显而易见的苍白和冰冷。

  开chūn前他伤qíng其实还反复了一下,某天深夜突然发高烧,身体痉挛,导致伤口迸裂渗血。明崇俨令人将地龙烧得犹如火炉,把单超叫来一起用烈酒一遍遍擦拭谢云全身,兵荒马乱直至天明,才勉qiáng把越烧越高的体温压了下去。

  事后谢云在断断续续的高烧中昏睡了数天,水米难进,醒来后明显整个人的jīng气神都不对了。

  但他没有问自己的身体qíng况如何,明崇俨也没有说。谢云这个年纪,已经不是二十出头jīng气旺盛的年轻人了,身体根基一旦损耗就极难恢复;这场严冬熬过之后,也不知道还要再养几年,才能勉qiáng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他把桃枝cha回白玉瓶里,又向另一侧窗口去,往cha着白玉兰的粉琉璃罐里浇水。那支白玉兰已经完全枯萎了,刚一从罐里拿出来,便倏然落了满地泛huáng的花瓣。

  谢云摇摇头,随手把光秃秃的花枝往琉璃罐一扔,抬眼问:“你还杵在这gān什么?”

  单超沉默下来。

  外面chūn寒料峭,室内却温暖得足够只穿单衣。谢云披着毛裘站在窗前,太阿剑随手丢在不远处的桌案后,一侧鬓发从他随手束起的发间滑脱,垂落在颈侧。

  “……你什么时候回长安?”单超别开目光问。

  谢云懒洋洋道:“再看吧。”

  ——按谢云喜欢弄权的xing格,能按捺到开chūn还不动身已经很不容易了。等天气再转暖些,他肯定会立刻出发返京,回到帝国顶层权力的最高点。

  单超伸出手,似乎想将谢云颈侧那缕鬓发掠去耳后,但紧接着啪地一声,被谢云抬手挡住了。

  他们两人对视片刻,单超猝然转身,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恍若败军无可奈何的溃退。

  ·

  如果时间就这么沉重而平静地流淌过去,那么奉高行宫那年深冬发生的一切,都将随着消融的积雪,无声无息湮没在纷飞的岁月里。

  然而不论是单超或谢云,谁都没想到,另一个意外的发生突然改变了整件事僵持的局面。

  ——那是两天后的深夜,单超突然毫无预兆从睡梦中惊醒,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他看了眼chuáng头,七星龙渊正在剑鞘内嗡嗡震颤,仿佛也极为不安,似乎有什么事qíng正在发生。

  单超胸膛起伏片刻,猝然翻身下榻,抓起长剑推窗而出。

  纵身的瞬间只见他一伸手,捻起了傍晚时他特意折回来,cha在水瓶里的那根玉兰花枝。

  行宫深夜空旷安静,夜色中只能听见轻功掠过树梢时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一盏茶工夫不到,单超已来到了偏殿门外,远远望去灯火岑寂,而院门竟然是半开着的。

  他心中掠过一丝狐疑,不禁站住了脚步。

  就在此时,偏殿窗口竟然从里被打开了,紧接着几道黑影凌空跃出,单超瞳孔骤然紧缩——

  其中有一道黑影怀里带着个人,昏睡不醒动也不动,赫然正是谢云!

  第54章 迷药

  单超的第一反应是叫人,但紧接着意识到,奉高行宫内现在空空dàngdàng,仅有一批巡逻士兵也远在外廷, 即便听见奔来也肯定赶不及了。再者谢云被挟持都一点动静也没有, 必然中了迷药之类下九流的东西,若是僵持起来, 那些人伤害到他怎么办?

  这么转瞬一愣神,那几个人已经带着谢云, 闪电般跃进了茫茫夜幕中。

  单超当机立断,仗着七星龙渊在手,纵身就赶了上去。

  行宫防卫非常粗疏, 那几个人很快便出了宫墙, 向城门方向掠去。单超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发现那差不多是五六个人,轻功都堪称当世好手, 纵跃时将谢云在彼此之间换手借力,一顿饭工夫都不到便来到了城门前。

  奉高虽非重镇,但深夜还是城门紧闭,三五个守城士兵打着哈欠,背着长矛来回巡视。黑衣人隐在附近民舍屋顶上,互相使了个眼色,为首一人便携带短匕纵跃而出。

  “什么人?!”

  “谁在……啊!”

  扑通数声轻微的闷响,士兵俱已被抹了脖子。与此同时,隐藏在屋顶上的黑衣人起身,亮出袖中一物,对城楼上的防所she出短箭。

  嗖!嗖!

  防所里兵长应声而倒,竟然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命归西天了。

  不远处的街角,单超愕然一愣。

  他原本以为这些人必然会在城门内被挡住,届时自己只需高声叫喊,士兵蜂拥而来,黑衣人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却没想到城门防卫竟然这么gān净利落就被解决了,那些黑衣人明显极为训练有素,到底是什么来头?

  更有甚者,那个she箭的机关,分明是手弩!

  此时轻弩在驻京军队中还是个稀罕物,成批配备的都是大木车弩、伏远弩之类攻城拔寨的重型兵器。唯有北衙禁军,素来财大气粗,倒是人人都配了角弓弩,但像黑衣人所用的这么轻便小巧、一出必杀的qiáng劲手弩,单超也只见马鑫等禁军队长级别的人拿过。

  单超眉梢一跳,只见黑衣人已推动绞盘,将城门打开fèng隙冲了出去!

  事不宜迟,单超当即疾冲而出,只见城门外的官道边竟然还有人驾着马车接应,顿时心道不好。人轻功再快总不可能跑过马,现在大呼引来守城的士兵也来不及了,一旦被他们逃脱,只怕从此就再难找到踪迹,谁知道他们掳走谢云是要gān什么?!

  只见驾车的黑衣人调转马头,扬起了长鞭。说时迟那时快,单超紧贴地面滑出,犹如闪电般蹿进了马车高高的底盘,在两匹黑马抬起前蹄的瞬间,紧抓住了车厢底轴。

  “唷——”

  马匹猛地一顿,在地面溅起尘烟,随即顺着官道向远处疾驰而去。

  这一来可苦了单超,他轻功虽然jīng湛,但那是“梯云纵”内力深厚的缘故,自身体重可一点也不轻,马车颠簸时吃了一嘴的灰,几次差点因为抓不住剧烈晃动的底轴而摔下去。

  所幸马车极大,车厢里人多,一时没人发现底盘下的异状。大约跑了半个时辰工夫,单超两条手臂都快麻木了,才只听驾车人喝道:“——到了!”

  那是这帮人一路上唯一发出的声音。

  马车骤然而停,几个人下了车,疾步向远处走去。

  单超纹丝不动地等了半盏茶工夫,犹如虚无的yīn影,甚至连呼吸和心跳都不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车厢外完全陷入了静寂,只有糙丛间声声虫鸣从远处传来,他才缓缓松开已经开裂的包铁底轴,从马车下探出身。

  眼前是一座废庙。

  单超眯起眼睛,贴地而出,转瞬间已将自己隐进了墙角yīn影中,恰好避过了庙门前正回过头来的黑衣人。

  “……?”

  黑衣人疑惑地走了两步,四处张望片刻,没发现任何异状。

  与此同时,单超将自己紧贴在屋脊后,轻轻掀开了一片碎瓦。

  “……奉高行宫空旷无人,一路上出去没发出任何动静,只有出城门时杀了几个士兵,并未惊动当地官府及守备……”

  破庙后堂里亮着一星烛光,谢云被放在糙榻上昏迷不醒,身侧大马金刀地坐了个年轻人,戴着鹿皮露指手套的十指jiāo叉,手肘撑在双膝上,沉默地听着手下在身前汇报。

  烛火映出他桀骜不逊的火红色头发,越发显得相貌俊俏、身形彪悍——那竟然是景灵!

  单超按着屋瓦的手指一紧,手背无声无息地bào出了青筋。

  “分坛那边已传来消息,一切都准备停当,天明即可启程回暗门……”

  “迷药下了多少?”景灵突然打断手下。

  “单支,只熏了半盏茶工夫。按理说不该这么顺利的,但云使一路上都没醒过……”

  景灵点点头,向外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下去吧。”

  手下俯身应是,毕恭毕敬垂手退了下去,小心掩好门。

  景灵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糙榻里的谢云,半晌一动不动。

  谢云睡得并不安稳,眉心习惯xing蹙着,仿佛在睡梦中都挂念着许多难以开解的事。整整一冬的伤病给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即便是在暖huáng色细微的烛光下,面上都带着苍白的,不明显的颓败。

  但他的轮廓还是很好看的,美人在骨不在皮,禁军统领属于那种天生骨相就非常经看的人,因为虚弱和憔悴,反而更令人有种心魂俱慑的感觉。

52书库推荐浏览: 淮上 宫斗文 豪门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