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里桃花_唐七公子【完结+番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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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吃惊。

  破云扇能发挥多大威力,向来是看使扇的人有多高的仙力。倒没想到糯米团子年纪小小,竟如此厉害,不过轻轻一扇,就颠覆了整个东海水晶宫的品位风格。

  我很想拍手赞一声好,费劲忍住了。

  小糯米团子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眼巴巴地望着我,嚷嚷:“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安慰他:“放心,闯祸的不止你一个人,那扇子是我给你的……”

  没等我说完,小糯米团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我琢磨大概是我这张四分之三缚白绫的脸,于他一个小孩子家多少有些吓人。正打算抬手遮一遮,却见小糯米团子噌噌噌风一般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大喊一声:“娘亲——”

  我傻了。

  他只管抱了我的腿撕心裂肺地号,信誓旦旦地边号边指控:“娘亲娘亲,你为什么要抛下阿离和父君……”顺便把眼泪鼻涕胡乱一通全抹在我的裙角上。

  我被号得发怵,正打算帮他好好回忆回忆,沧海桑田十几万年里,我是不是真gān过这抛夫弃子的勾当,背后却响起个极低沉的声音:“素……素?”

  小糯米团子猛抬头,软着嗓子叫了声父君,却仍是使劲抱住我的腿。

  我被他带累得转不了身。又因为长了他不知多少辈,不好意思弯腰去掰他的手指,无奈地gān站着。

  那身为父君的已经疾走几步绕到了我跟前。

  因实在离得近,我又垂着头,入眼处便只得一双黑底的云靴并一角暗绣云纹的玄色袍裾。

  他叹息一声:“素素。”

  我才恍然这声素素唤的,堪堪正是不才在下本上神。

  四哥常说我健忘,我却也还记得这十几万年来,有人叫过我小五,有人叫过我阿音,有人叫过我十七,当然大多数人称的是姑姑,却从未有人,叫过我素素。

  碰巧小糯米团子撒手揉自个儿的眼睛,我赶紧后退一步,含笑抬头:“仙友眼神不好,怕是认错人了。”

  这话说完,他没什么反应,我却大吃一惊。离离原上糙,chūn眠不觉晓,小糯米团子他阿爹的这张脸,倒是……倒是像极了我的授业恩师,墨渊。

  我恍了恍神,不,这个人长得极像墨渊,但毕竟不是墨渊。他比墨渊看上去要年轻些。

  七万年前鬼族之乱,天河汹涌,赤焰焚空,墨渊将鬼君擎苍锁在若水之滨东皇钟里,自己修为散尽,魂飞魄散。我拼死保下他的身躯,带回青丘,放在炎华dòng内,每月一碗生血养着。至今,他应仍是躺在炎华dòng中。

  墨渊是父神的嫡长子,世间掌乐司战的上神,其实,我从不相信有一天他竟会死去,便是如今,偶有午夜梦回,仍觉不信。每月一碗心头血将他养着,也是总觉得他有一天会再醒来,再似笑非笑地唤我一声小十七。一天一天,竟就这么等了七万年,实在是段绵长岁月。

  神思正缥缈着回想这段伤感的往事,却没注意面前糯米团子的爹忽然抬手。广袖掠过眼前时我反shexing地紧闭双目,他已不客气挑下我缚眼的白绫,冰凉手指抚过我额间,一顿。

  糯米团子在一旁抖着嗓子喊啊啊啊登徒子登徒子。

  登徒子,是个好词。

  许多年来,我为人一直和气又和顺,连那年红狐狸凤九煮佛跳墙把我dòng前的灵芝糙拔得个jīng光,我也未与她计较。这会儿,额头的青筋却跳得颇欢快。

  “放肆”二字脱口而出。多年不曾使出这两个字,久阔重温,已微有生疏。到底多少年,没人敢在我脑袋上动土了?

  糯米团子约莫被我震住,牵着我的裙角怯怯道:“娘亲……娘亲是生气了吗?”

  他爹良久不见动静。

  拿捏气派,最要紧是六个字:敌不动,我不动。不过,要将气派拿得够足捏得够沉,则重在后头的十个字:敌若先动,我自岿然不动。

  虽则几万年未出青丘,端起架子来,所幸我并未手生。

  糯米团子抬眼看看他爹,又看看我,默不作声地朝我贴了贴,似张锅贴整个贴在我腿上。

  糯米团子爹沉默良久,抬手将白绫重新为我缚上,退回去两步方淡淡道:“是了,是我认错人,她不比你气势迫人,也不比你容色倾城。方才,冒犯了。”

  隔了这半近不近的距离,我才看清,团子爹玄色锦袍的襟口衣袖处,绣的均是同色的龙纹。

  神仙们的礼制我约略还记得些许,印象中九重天最是礼制森严,除了天君一家子,上穷碧落下huáng泉,没哪个神仙逍遥得不耐烦了敢在衣袍上绣龙纹。这么说来,此君来头倒颇大。再看看他手上牵的糯米团子,我一瞬通悟,这玄色锦袍的青年,说不得正是天君那得意的孙子夜华君。

  我的气,顿时就消了一半。

  夜华君,我当然晓得,他是我阿爹的乘龙快婿,年纪轻轻,就许给我做了夫君。

  撇了天族同青丘的恩怨,单就夜华与我二人独看,这样琼枝玉树般仅五万岁的青年,因缘际会却要同一个十四万岁高龄的老太婆成亲,少不得是件令人扼腕之事。我们青丘其实很对不住人家。

  因这层关系,我一直对他深感歉意。以至目前这当口,虽是我被冒犯了,但想到他是夜华君,竟硬生生生出一种其实是我冒犯了他的错觉。另一半的气也瞬间吞进肚子,只担心姿态还不够和蔼,脸上的笑还不够亲切,回他方才的那句解释:“说什么冒犯不冒犯,仙友倒是客套得紧。”

  他看我一眼,目光冷淡深沉。

  我往旁边一让,让出路来。小糯米团子犹自抽着鼻子叫我娘亲。

  既然迟早我都得真去做他后娘,此时反驳倒显矫qíng,我微微一笑生生受了,小糯米团子眼睛一亮抬脚就要扑过来,被他爹牵住。

  夜华君抬头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我报他一笑。

  糯米团子犹自挣扎,他gān脆将团子抱起来,很快便消失在尽头拐角处。

  目送他二人消失得连片衣角都看不见时,脑中灵光一闪,陡然想起一桩大事:我此时,其实正迷着路,把他们两父子放走了,谁来带我走出这园子?

  赶紧追过去,却是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第三章东窗事发

  绕过夜华父子俩消失的拐角,我左顾右盼,发现偏北方向,一女子淡妆素裹,正朝我疾步行来。

  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欣慰地发现,今天这一天,将注定是jīng彩而梦幻的一天。

  那女子虽步履匆匆,还挺了个大肚子,姿态却甚是翩跹。我将破云扇拿来掂了掂,寻思着若是从左到右这么一挥,有没有可能直接将她从东海送到北海去。可一看她挺着的大肚子,终归心软将扇子收了回来。

  到得我面前,她扑通一声,极gān脆地跪了下去。

  我侧开身来,并不打算受她这一拜,她迷茫地看了看我,竟膝行着跟了过来。

  我只好顿住。

  她抬眼望着我,泪盈于睫,模样没什么变化,脸蛋却是比五万年前圆润很多。

  我琢磨着现今这世道神仙们是以瘦骨嶙峋为美,还是以肥硕丰腴为美,想起众神公认的美人绿袖,她的身段算得轻盈,估摸此间应还是以瘦为美。

  我这个人偶尔有个不像样的毛病,遇到不大喜欢的人,她不喜欢听什么我就控制不住偏要说什么。此时只得掐着自己暗中提醒待会儿千万别提体态千万别提体态。几万年未见,我虽对她略有薄怨,但到底是长辈,她既然礼数周全,我也不能失了风度,说出什么不体面的话来。

  她仍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水星星地望着我,直望得我脊背发凉,方才抬手拭泪哽咽:“姑姑。”

  我终于还是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少辛,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

  她呆了一呆,颊上腾地升起两朵红晕来,右手抚着隆起的肚腹,很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嗫嚅道:“少辛,少辛……”

  嗫嚅了一半,大抵反应过来我方才那话不过是个招呼,并非真正要问她为什么长胖。又赶忙深深伏地对我行了个大揖,道:“方才……方才自这花园里狂风拔地,海水逆流,少辛……少辛想许是破云扇,许是姑姑,便急忙跑过来看,果然……果然……”说着又要落泪。

  我不知她落泪是为了什么,倒是并不讨厌。

  破云扇曾是我赠她的耍玩意儿,那时她大伤初愈,极没有安全感,我便把这扇子给了她,哄她:“若是再有人敢欺负你,就拿这扇子扇她,管教一扇子就将他扇出青丘。”虽从未真正使过,她却当这扇子是宝贝,时时不离身旁,可离开狐狸dòng的时候,不晓得为何并未带走。

  老实说,巴蛇这一族,凡修成女子的,无不大胆妖丽。少辛却是个异数,许是小时候被欺负得狠了,即便在青丘养好了伤,也仍是个惊弓之鸟。那时候,放眼整个青丘,除了我和四哥,没有谁能靠近她两丈之内,就连万人迷的迷谷主动向她示好,她也是逃之夭夭。

  终有一天,这小巴蛇qíng窦初开,绣了个香囊给我四哥,有点传qíng的意思在里头。可白真那木头却拿了香囊转送给了折颜,回来后还特地找来少辛,道折颜很喜欢香囊的花样,可颜色却不大对他的意思,能不能再帮着绣个藕荷色的。少辛那双眼圈,当场就红了。难为她后头还真帮折颜绣了个藕荷色的。但自此后,却更是活得近乎懦弱和小心翼翼。

  再之后,便是她和桑籍私奔,桑籍退我的婚。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十分明了,当年那杯弓蛇影到了一定境界的小巴蛇,怎么就会对桑籍毫无警戒,最后还同意与其私奔的。

  四哥说,这还用得着想吗,多半是桑籍看少辛年轻貌美,一时色迷心窍,便拿棍子将少辛敲昏,麻袋一套扛肩上,将人拐走的。

  当是时四哥正跟着折颜编一套书,书名叫《远古神祇qíng史考据之创世篇》。他正着手写的那一篇,主题思想刚好是爱qíng从绑架开始。

  我想了想,这毕竟是具有专业背景知识的推论,不信也得信,就信了。

  此qíng此景,我本可拂袖而去,可一看少辛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实在硬不下心肠。旁边正好有一个石凳,我叹了口气,矮身坐下去:“许多年未出青丘,没承想一出来便能遇到故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少辛,你当知我极不愿见你,却特地跪到我面前,必是有求于我,你我主仆一场,你出嫁我也未备什么嫁妆,此番刚好补上。我便许你一个愿望,说吧,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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