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夙苦笑:「流朱姑娘不知,在下已经卸下将军楼总管一职,如今只是个无所事事的人罢了。」
「咦?」流朱天真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家爷还说将军楼的聂总管为人了得,把将军楼管理得有条不紊,叫我一定得把水上龙宫做好,向将军楼看齐才是。」
聂夙依旧苦笑。他那书生模样俊雅飘逸,又有一抹愁绪染在眉宇间,不知他真xingqíng的人,还真会被他的表qíng所打动。
聂夙说道:「妳家大爷谬赞了。其实今日乃是敝人生辰,几位好友约我出来散心,并且特意来贵地品尝一下最近轰动京城的全蟹宴。谁知我就是没这福气,怀着期盼的心来,却得失望而归……」
流朱那双眼睛朝着聂夙看了一会儿,两人视线一碰,流朱浅浅一笑低下头说道:「既然是聂总管的生辰,那总不能让聂总管白跑一趟。要不……请聂总管等等,我去问那位爷能否通融一下。可我人微言轻,不保证一定行啊~」
「那就麻烦流朱姑娘了!」聂夙大喜过望。
往水上龙宫的小路蜿蜒绵长,等流朱进了水上龙宫半晌,换了一名小厮过来时,那几个在京城里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才停下马车,一个一个走下来。
小厮笑着说道:「聂总管,请吧!流朱姑娘正在为您安排,诸位大爷真是有口福。今日的全蟹宴不比一般全蟹宴,那是专门请厨艺至好的师傅来水上龙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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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夙一行人被带到了甲板上,宽敞的甲板一共摆了十一个深棕色的矮桌,虽是矮桌却桌面宽阔,上头已经放着一壶绍兴huáng酒,而桌下有一绣着jīng致花纹的厚垫,想来是当椅子用了。
海上龙宫的大船缓缓离开了岸边,在它平稳行驶中,江边市集与往来行者无不惊艳称赞此船之壮丽巨大,而迎面而来带着江水味道的风与前头一望无际的江面,简直让人心旷神怡,无不舒慡。
他们站在船上看了一会儿壮阔的景致后,甲板上铜铃声轻轻一响,接着便见水上龙宫的侍女们摇摆着婀娜的身姿,甜甜地喊了声:「给各位大爷送菜了,请悠闲品尝水上龙宫jīng心pào制的『全蟹宴』吧!」
聂夙一行人也在此时坐到矮桌后,让这些丽质天生的美人替他们上了第一道菜。
八个盖子同时掀起来时,一阵酸甜香味窜入鼻间,第一道菜仅只用闻的,便叫他们口舌生津,肚子也饿了起来。
「第一道菜,『酸螃蟹』。」流朱站在甲板出口吊着铜铃的那一处,用娇甜温柔的嗓音说道:「『酸螃蟹』用的是长沙河蟹,至于师父的手艺与味道如何,便请各位评赏一番了。」
酸螃蟹上盖已打开,八爪尽去,两旁蟹白白嫩,配上中间的红色蟹huáng,一桌仅有一只,但没人抱怨螃蟹一只实在太少,而是在闻到那股香味后,直接对半掰开来吃了。
「此蟹蒸后以醋、糖、和些许葱、姜、gān辣椒丝烹煮,最后加上卤汁提味。」王太守边吃边啧啧叹道说:「酸辛乃开胃之菜,此人将酸螃蟹的配料调得恰好,雨乡的陈年醋、丽乡纯蜜、岭南gān辣椒都是味xing很qiáng的配料,若是没半点功夫,是绝对成就不了这般以酱凸显蟹ròu鲜美的美食。就一只螃蟹、真值、真值!」
吃完一道菜,侍女拿着盛着特殊茶水与香花瓣的铜盆来到八人身旁,伺候他们洗手。
秦老板舒坦地说道:「水上龙宫这全蟹宴还包括了美女送菜洗手,的确值、的确值。」
接着收拾gān净桌面后,第二道菜随即端了出来。
铜铃声一响,便听得流朱说:「第二道,辣螃蟹。用的是青山青蟹。青山乃海外一岛,青蟹嫩而带异香。各位请用。」
王太守第一个啃了,结果被奇辣无比的味道呛得差些打喷嚏。他身旁的仕女贴心地替他倒了杯绍兴huáng酒,喝下酒后再啃螃蟹,王太守竟惊呼了起来。「这啥东西,这是螃蟹的味道吗?」
一旁的秦老板也是个老饕,他笑着说道:「这厨子可真是了得,青山青蟹这种奇珍也能让他找到。食家皆说,蟹不宜和任何食材相搭,最好的方式只有清水蒸螃蟹,可是他以酸螃蟹开胃,又用有独特rǔ香味的青蟹做成辣螃蟹,这手艺没个几十年可练不出来的。」
「难怪,」聂夙那头一个小公子说道:「我怎么就觉得越吃越饿!都啃了两只螃蟹了还肚子空空。」
这会儿众人都很给面子地笑了出来。那小公子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家的,过两年听说也要到六部中挑个位置上工了。
铜铃响,第三道上菜了。「『蟹huáng豆腐』,取太和湖毛尖蟹,分别取出蟹huáng与蟹ròu,将蟹ròu以手撕成细长条,再取嫩豆腐炸成金huáng,蟹huáng炒香后放入嫩豆腐与蟹ròu丝,置于陶锅中缓缓入味。」
热腾腾的陶锅端上了矮桌子,侍女们在揭开锅盖时柔柔地说,陶锅很烫,大人请小心慢用。
哦~才上到第三道菜而已,众人的魂都要被这几个女子给勾走了。
而聂夙也不例外,他的眼睛几乎一直盯着流朱看。
流朱娇羞了一下,才离开甲板。
秋天乘船又迎风而驶,毕竟还是会有些寒意。当众人低头看到蟹huáng豆腐时,吓了好几跳。
沙锅里满满全是蟹huáng,用调羹一搅,则由中浮现雕成枫叶模样的嫩豆腐,而且仔细一尝,蟹huáng豆腐内还能吃到丝丝甘甜的蟹ròu丝。
看着这样一锅蟹膏放得诚意十足,整锅油亮金huáng的蟹huáng豆腐。调羹才舀起一勺,那香味就扑鼻而来布满了整个鼻腔,再于秋风中喝下一口又一口,整个人的身体不但完全暖了起来,方才那酸辣螃蟹的味道也都由口腔内除去。
再喝一杯绍兴huáng酒,懒懒往后靠着船沿,真是已经满足到分不清东南西北,想就此为家再也不离了。
流朱掩嘴笑着,这回等了好一会儿才敲响铜铃。「接下来是全蟹宴中第四道,也是全蟹宴的jīng华,说简单却一点也不简单的──『清蒸大闸蟹』。」
一听到这个名字,几个年轻人立刻欢呼了起来。「大闸蟹、大闸蟹、大闸蟹!果然,全蟹宴里面怎么能没牠的存在呢!朋友们,咱们要吃大闸蟹啰!」
年轻人的举动引得几个老人也笑了起来,聂夙见这宴会让眼前这些人都高兴了,也松了口气,想必之后应当顺顺利利。
大闸蟹上桌时,每人桌上也多了个小木槌和小木垫,还有以姜、醋、糖调成的沾酱。
当侍女掀开盖子的那剎那,所有人第一眼就被震撼到了,白玉无瑕的长盘上,摆着两只红通通的大闸蟹,这种蟹他们也不是没看过,但个头这么大的,还是首见。
聂夙把两只蟹轮流拿起,一嗅后就笑了。
聂夙说:「这蟹比平常湖里的大了三倍有余,如此珍贵的食材,绝对不是普通人想抓就能抓得到的。水上龙宫请来的这位师傅的确不得了。该用清蒸的蟹他改以淡盐水加紫苏叶来煮,不但保留了水蒸蟹时会流失的鲜味,还能除掉大闸蟹身上的土味及腥味,水上龙宫的全蟹宴果真是世上一绝。」
聂夙因左手不便,解蟹的功夫全由身旁的侍女来,他只需要从碗中将剥好的蟹ròu蟹膏吃下就成了。
其它人边吃边赞叹着:「这真是天下至鲜之美味。一公一母双双对对,公有膏,母有huáng,掀起盖来,蟹ròu白如玉,紧实弹牙,蟹huáng油亮如huáng金,蟹膏微苦却苦后回甘,入口鲜嫩,还有蟹huáng在嘴里绽放开来的香气,和着蟹ròu紧致甜美的味道,吃到这一道清蒸蟹,前面螃蟹有多好吃多好吃我都想不起来了。」
这些爱蟹成痴之人,吃完了一公一母的大闸蟹后,如同有所感应一般,全都将已解的螃蟹拼回了原来模样。
「啊,光看着蟹壳都觉得漂亮。那一股蟹huáng油香到现下都还充斥在我的嘴里喉间,久久不散呢!」督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小公子陶醉着。
这一回之后,上菜的时间倒是慢了一些,因为尝得人间美味而飘飘yù仙的几个人还在叹息着,有的则因为绍兴huáng酒喝多了,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咦,好诗,谁写的?」
「不知道。」
「我知道!以前的人写的!」这一来一往的无聊对话,使得这些公子哥儿们笑成了一团。
第五道菜上来时,几个发酒疯的小公子已经稍稍恢复了常态。
当流朱那把柔媚的嗓子在铜铃声响后说道:「第五道是『糖渍小螃蟹』,还请各位大爷慢用。」
「糖渍小螃蟹?」就在众人想着这究竟是什么样的菜后,侍女们盖子一掀,所有人才见到一个有着五个小格子的青色玉盘,而小格子内一格搁着一颗只比鹌鹑蛋大上些许的团状炸物。
待王泰守举箸夹起团子放入口中一嚼,才惊艳地说道:「真是螃蟹,糖渍的软壳蟹,此种蟹本已经在宴席上消失许久了,没想到今日竟有机会能一尝其滋味。」
那小螃蟹是只长在河边的,只要一被抓住,就会八爪内缩,缩成球状,所以又叫丸子蟹。
这道糖渍小螃蟹是抓到后立刻以清水养着,养了几日除了土味才可下锅油炸,炸后再以生蜜腌之,待食用前轻轻裹上一层烧热的麦芽糖,再迅速浸入冰水中凝住表壳,便可上桌。
小螃蟹吃起来脆脆甜甜,咬下去☆☆☆口卡☆☆☆滋☆☆☆口卡☆☆☆滋,那种蟹壳蟹ròu一起吞下去的滋味非常奇特,真是不到龙宫全蟹宴,不知世上有此味。
全蟹宴到此又稍停了一些,甲板上所有人喝着绍兴huáng酒,和身旁的侍女嬉嬉闹闹,再忆起方才那几道螃蟹的作法,不仅纷纷讨论这个师傅是打哪来的,还品论起前五到菜肴,说是:「当世一绝」。能有这等功力把酸甜苦辣咸五味容于各种螃蟹之中,菜式简单却令人一再吮指,实乃大师匠作是也。
第六道菜还没上桌之前,王太守突然对流朱说道:「流朱姑娘,不知我们是否有荣幸见见这位师傅?」他转向秦老板和甄真看了一眼,秦老板与甄真也说出同样的话来:「的确,虽然全蟹宴还没上完,但我等对这位师傅佩服得不得了,真想一见,烦请流朱姑娘引荐引荐。」
「这等手艺,简直已经超凡入圣。请流朱姑娘朝那位师傅说说吧!不过我们的念头很简单,绝不是以官威或地位要挟师傅一定得出来,一切全凭师傅的意思。流朱姑娘请也将这句话带到。」
但其实开口的人心中皆想,只要见到面,而后把厨子挖角回自个儿家便好了。这样天天都有全蟹宴可吃,如此的顶食好味,一年吃它个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会腻!
流朱轻轻一笑,铜铃响起的那刻只听到她独特的嗓音软软说了一声:「第五道,『烤蟹脚』」,而后便失了身影,似乎真去找做全蟹宴的厨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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