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还在那里摸东摸西,于是老人们便从苏远远的一品佛跳墙开始吃起。
「嗯,」一名老者尝完后说:「苏姑娘这瓮的确不负这一品佛跳墙之名,汤稠却清,虽清却又浓郁香醇,海味山珍各有其特色,方入口之时觉得味道丰富,但多尝几口便发觉又互为相补,层次分明,这菜煮得好、实在煮得好!」
另外的六个人也都点头,十分同意这名老者的观点。
苏远远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她可是把所有本事都拿出来了,打小还没有哪一回能让她把自己所有能耐全都榨gān,只为做出一道让人无可挑剔的菜肴。
在众人用完佛跳墙的同时,小三也把自己的菜色端上了桌。
只是当所有人看见小三端上来的东西时,一下子全都呆了。
羊咧?
刚才那头烤了很久的羊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端上来的是一只鹅?
这只陌生的鹅又是哪处生出来的?
小三这只鹅外似琥珀,颜色晶亮,光是看相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拿着那把钝刀在鹅的外皮上轻轻一敲,顿时传来细细的声响,那是和了蜂蜜的糖水刷烤过后留下的漂亮痕迹。
刀钝,但手艺不钝,小三利落地在盘子上把整只鹅解到剩下架子,骨与ròu分得gāngān净净,刀工技法的超群又摆显了一次。
片好了,鹅ròu由随从们分好,端盘至各位大老面前。
当第一人入口,接着惊叹声便此起比落。
「鹅ròuròu质掌握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太柴、少一分嫌太生。其皮香脆苏松,ròu汁甜美浓郁,油脂入口即化,还有那个羊、还有那个羊的鲜味!为何竟有羊鲜味完美融入其中,这是老夫从未吃过的美味,搭得端是一个天衣无fèng、天衣无fèng啊!」
每一个人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一只极品鹅分成七份,能吃到的也就那几片而已。
此时已经有人在想,吃过这么美味的珍馐极品,日后若是吃不到了那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苏远远跑去小三灶边看了一眼,发现羊被放在一层油纸上,羊的肚子有开过的痕迹,还有几条显然是用来fèng羊肚的糙绳。
苏远远慢步地走了回来,贝齿咬得死紧,整张脸都绷着。
这回又是看七老人的陶醉的表qíng,就知道自己输了。
混蛋啊──
世间既然有个苏远远,为什么又要出现个苏三呢──
老天爷你玩人啊──
「这道菜叫什么名堂!」王太守吃得眼放jīng光满嘴鹅油,瞪着大眼向小三求教。「到底是怎么做的?苏师傅能说一说不?」
凭空出现的鹅让众人很惊奇。
小三说:「你们只看我取了羊,却不知我把鹅塞进羊的肚子里。我烤了那么久的羊其实是在烤羊肚子里的鹅。鹅浸酱料,羊剥其五脏,一切就只为,以羊鲜味养鹅。」
众人恍然大悟。
「那菜名呢?」
三爷愣了一下,随后看着七位老者,认真地说:「菜名就叫做『把鹅塞进羊里面』。」
「屁!」终于有人骂了出来。
三爷此时猖狂大笑,朝他那站了很久的三个手下挥挥手又指指羊,而后便如他双手空空潇洒地来一般,也双手空空畅快地离去。
那三人将小三的羊以油纸包起捆好,两三步便窜向前去,跟着他们家三爷大摇大摆地离开。
名满京城的辣手小厨娘苏远远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团团转。
她这么厉害的厨子,还是皇上钦封的御厨,御膳堂里她的名字排在第一位的,为什么竟输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出来的人,而且那人的名字还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长桌最后的那名老者擦擦嘴上的油,叹了一口气,对低着头泄气的苏远远说:「苏师傅那道菜真正的名字应是叫做『浑羊殁忽』,相传是两军jiāo战之后,将领设宴与兵士同欢而生。用一只羊成就一头鹅,是世间罕见的美味。只不过后来朝代更迭,菜谱也在战乱中失传了。苏师傅连这样的菜式都做得出来,想必是个不凡之人。他的技艺之jīng湛,恐怕也只有已经收山的苏楼主才胜得过他。」
「我爹?」苏远远猛地抬起头来。
「是。」
苏远远想了想。「噢,那我就不伤心了。」
苏远远的爹是谁啊?那可是名动京城,无人能出其右的厨圣苏谨华。
既然能和苏谨华的名字提到一起,苏远远觉得,自己其实输得也不冤。
苏谨华的厨艺,听说曾让人吃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都没发现。
那个人就是个集天地之jīng华生蕴出来的奇才。
将军楼这一代名厨血脉的拥有者。
从来没人,赢得过他。
这时,突然又有个老人「啊」了一声,激动地道:「羊呢、羊呢?那小子竟然把烤好的羊带走了!炭火慢炙两个时辰的羊ròu刷了酱,烤得恰到好处,那羊也是道美味的塞北名菜啊!怎么可以没留下来给我们,自己带回去吃了!那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小子,懂不懂敬老尊贤这几个字怎么写啊!」
闻言,众人想到那只羊,面目神qíng皆是扼腕不已。
鹅是神仙美味,羊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何况苏三烤羊时多细心多专注啊!
他们怎么就让那小子把羊扛走了呢!
第六章
将军楼因斗菜闭楼一日,隔日大门再开,宾客简直多如cháo水,把整间楼挤得连走路的地方都快没了。
聂夙不知怎么办到的,那场赛事除了当日在场人士,愣是没有半个人知道胜负,一gān人等口风死紧,谁也不晓得苏远远连败三场,输得凄凄惨惨凄凄。
苏远远这一日没什么gān劲,坐在后院的菜圃旁,手里拿着呛辣的小红椒一点一点地啃,下颚微抬,双眼无神地仰望碧蓝色的天空。
聂夙正在进行例行的巡视,两边跟着手下gān事,边走边检视买进的shòu禽游鱼等级高低,稍有一点不好便叫人退货,将军楼只要最好的货色,宁缺勿滥。
看见坐在地上,一点大家闺秀模样都没有的苏远远,聂夙眉头先是轻轻一皱,但随即又变脸似地展开了温柔的笑颜,朝苏远远走去,伸出手,对苏远远道:「别坐地上,天冷地凉,受了风寒就不好。」
苏远远回过神来见到聂夙的完美的笑容时,小姑娘脸红了一下,立即将手搭在聂夙掌心中,让这个慕恋已久的男子将她拉起身来。
只是当她专注地看着这个男人时,却发现聂夙的嘴边竟然青了一块,而且脸都肿了。
她又惊又怒地道:「夙哥你的脸怎么了?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弄伤了你!告诉我,我绝对把那个人拆成十八段!」
聂夙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没什么,这两天就消了。」
「撞成这样肯定很痛吧!」苏远远心疼死了。
聂夙没说是苏谨华赏了他一巴掌,他让苏远远输了,苏谨华动了怒。将军楼现下已在部署苏远远接任楼主的事宜,苏谨华不容得攸关苏远远的事有一丝瑕疵。
聂夙将话题从他的脸上转开,柔qíng似水地问道:「今日怎么没到厨房?」
「……」苏远远闷了一会儿,小声地说:「没心qíng。」
「还惦记着昨日的事?」
苏远远晃了晃聂夙的手,说道:「我认真想过了,苏三的本事的确比我好,这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可我现下已经算是半个将军楼楼主了,这几个月却觉得厨艺难以有所jīng进,就好像面前出现了一道坎,怎么也过不去。
昨日以前,我做菜偶尔还会挑得出缺点,像上回做给苏三的宝红煨ròu就真的中间没炖烂。可你瞧我昨日,全力同苏三一拚,我自己都看得出来好像能摸到那坎了,可就是又有点虚无飘渺,差了什么所以还是无法跨过。
夙哥,我不期望能像我爹那么厉害,因为他根本不是人,但达到苏三那个境界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苏远远期盼地看着聂夙。
聂夙碰了一下苏远远的脸颊,小姑娘立刻害羞地低下头。
这时就听见聂夙说:
「想达到苏三的境界,京城里早没有人能教妳,除非苏三愿意指点妳一二。而且妳年纪还轻,前途无可限量,我也已经找到了能助妳一日千里的方法,只要妳得了苏三的技法,再加上我,日后能和你爹名字相提并论的绝对不是苏三,而是真正的将军楼楼主,苏远远。」
聂夙初次将这事透露给苏远远知晓。他的声音笃定,尚未行事就已经暗藏了一丝成功后的狂喜。事成之后,苏远远的地位再无人可动摇,他掌握了苏远远,就等于掌控了整个将军楼。
到时,他会将这些年屈居人下的耻rǔ全还给苏谨华,让苏谨华知道他聂夙不是谁都可以肆意踩踏。
苏远远虽高兴聂夙这么说,但她却怀疑地道:「就苏三那人那模样,怎么可能指点我?」
「这我们自然就要慢慢想法子把他给套住了。」聂夙说。
「嗯……」苏远远想了想,突然双手击掌,睁大眼睛欢喜地道:「那我们把他招来当将军楼的厨子如何?
将军楼闻名京城,每个厨子都挣破头想进来。上次那些老头用普通鲟鱼假代鲟龙鱼的事qíng惹恼我了,我让苏三进来就直接当首厨,挫他们的锐气又能留下苏三,你觉得如何?况且将军楼也需要人才,而苏三正是千金难求的能人一个。」
苏远远所想恰巧和聂夙一样,聂夙一愣,对于苏远远竟然能想到这些感到意外。
但他随后便露出了赞许的笑容,道:「远远真厉害,想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
苏远远被称赞后,又害羞地脸红了。
☆☆☆
小三在那日斗菜之后,又回归了自我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心境略有改变,这点从突然间增进些许的内力中可以察觉出来。
神仙谷的武功心法和别家不一样,外走yīn内走阳,学起来快,使起来猛,但最忌七qíng内伤,一有大悲大怒大喜等等使之心绪震dàng,极容易便会走火入魔。
百里悬壶座下第一弟子兰罄便是这例。灭门之恨,报仇之心,日夜习武,让曾经的他丧失理智几yù成魔,更被八师弟赵小chūn断言经脉具损,只剩三年xing命。
后来燕dàng山一役兰罄失踪,自此便没了这个人的消息。
而兰罄以外的其它人,像是百里阿二、小五、小六、小七不知道、小八赵小chūn,都长得好好的,一身武功闯dàng江湖,水里火里、刀山剑海来回个十几次都不成问题。
就连小三这种自幼身子亏损,在外人眼里决计无法习武之人,也能练就一身不凡的轻功与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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