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痴走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把小九的容貌看了一遍。
走火入魔时显现的鲜红色火焰纹正在消退,那占据着小九半边脸颊的艳红色泽缓缓淡去,褪到剩下脖子的几圈颜色。
当小九真正的容貌完全显现出来,一旁天痴这才睁大眼睛,指着小九震惊地道:「啊!我想起来了!他娘姓宴,他娘真的姓宴!」
原本天痴以为寂静睡着的小九这时突然睁开双眼,也同是讶异地看着天痴。
小九喉咙生疼,张开口,发出的是沙哑的声音:「……我……我娘姓宴?你……知道我娘……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娘是谁!」天痴像被爆竹炸到一样,整个人惊得在屋子里乱窜。「怎么会是你!」接着有瞪着他的主子,目光灼灼地说:
「所以苏笛说他是你的克星,这不是真的吧!你只是因为他娘是宴浮华,所以自然对他不同。苏笛全都误会了,其实他只是你的……」
天痴最后那两个字没说出口,便叫柳长月一个严厉的眼神,看得闭起了嘴。
柳长月严厉冷的没有温度,直叫天痴一颗心坠入了冰窟里。
小九知道天痴是柳长月的手下天痴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小九立刻看向柳长月,眨着眼对他问着:「我娘……叫……宴浮华……你也认识我娘?那我……我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也……认识我?你……只是我的……什么……」
小九说的有些急,到后来连咳了几声,血沫子喷在柳长月的紫袍之上。
小九心想弄脏人家衣服了想去擦,却让柳长月抓住了两只手,合起来放回chuáng边。
柳长月对天痴道:「倒杯水过来。」
天痴立刻斟了茶水到柳长月跟前,柳长月结果杯盏,天痴将小九扶了起来,待柳长月喂了小九几口水,然给他缓过气了,天痴才让小九躺回chuáng上。
方才灰败的脸色不复见,因为得知可能可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小九那双眼睛整个都亮了起来,闪闪发光地看着柳长月,兴奋非常。
柳长月瞧小九一副qiáng忍着激动乖乖忍耐等待的神qíng,忍不住怒意消退。
他抚过小九的脸,轻触着这孩子的眼角眉梢。
其实从小九在后花园为保那些应死之人而使出师门绝学之时,他心里就隐隐觉得这孩子的来历不简单了。
刚开始只是觉得这孩子出人意表,武功比他想象的更加厉害,连他手下最厉害的死士都不是他的对手。
知道最后那一刀劈空凌厉,仿佛要将一切斩断的赤红色剑法,柳长月才记起,江湖上有一套差些失传的绝学,名叫「赤霄诀」。
赤霄诀共分七式,有叫「赤霄剑法」、也名「赤霄七式」,乃至刚至阳的绝顶武学。这套剑法百年之前由一名叫做高阳狂客的武学鬼才所创,高阳狂客天纵奇才,又为阳年阳月阳日出世,经脉间尽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纯阳真气,是以他所创的赤霄剑法便是以己身真气为基石而使出。
当年七式赤霄剑法一出,极阳剑法加上纯阳真气,武林中根本无人能敌,可也因为这门剑法威力太大,更智能由同样阳年阳月阳日之人来学,否则一经修练,便会xingqíng大变,走火入魔无法控制不说,经脉爆裂而亡的更不在少数。
后来赤霄剑法别当年的铁剑门门主封于赤霄剑中,百年之后姻缘际会,才让现今的赤霄坊当家延陵一剑习得这门武学。
而他曾经的妻子宴浮华有恩于延陵一剑,加以他们所生的孩子也是阳年阳月阳日所生,也许就是如此巧合,宴浮华才让小九拜延陵一剑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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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后,见小九还在期待地看着自己,柳长月心里百般滋味jiāo杂。
当知道这孩子是自己与宴浮华的儿子时,震惊几乎毁去他的理智。
好不容易才寻得一丝温暖光芒,但还未来得及然给他属于自己,就发觉这个想要与之共处一生一世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孩儿。
于是当在后花园这孩子抵死与天痴以命相拼时,柳长月心里扭曲地想,不如就然给他死在自己面前吧!
只要这孩子死在自己眼前,血脉什么的就不用再去计较。他可以用万年寒冰棺将这孩子放在yīn冷的地窖里,叫他真正一生一世都留在自己身边。
可思绪翻腾,想起当时湖边初见,星光灿灿的那个晚上,少年单纯的笑语,眼里盛载的漫天星光那么美丽。
想起天壁山庄内危机四伏,少年每日来寻,生死与共的誓言虽然未说出口,却坚定地流转在他的眼里。
倘若然这孩子死去,倘若让这孩子的温度离开自己,那么那些曾经有过的烂漫笑靥便将永远失去,再无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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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月的目光与创伤紧紧望着自己的人相碰,转瞬间,仿佛刹那花开,又仿佛永生永世。
最后,柳长月淡淡地勾起有些单薄的嘴角,笑了。
是儿子又如何、是唯一的血脉又如何、悖离伦常又如何、不容于天地又如何,他柳长月从来就不是会让人拘束住自己的人。
喜欢便是喜欢。
爱上便是爱上。
即便是上天,又能耐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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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月缓缓说道:「你娘姓宴,叫宴浮华。」
「我知道……咳……我知道!」喝水润喉过的人,声音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沙哑了。
「你也姓宴,叫做宴阙……」柳长月道。
「宴阙?我叫宴阙……」原本被换做小九的人闷咳几声,之后立刻眼睛放光,高兴地差点要跳起来。「原来……这就是我真正的……名字!」
然而他受的伤是在太重,不过扑腾了一下,就又被柳长月轻而易举压回chuáng上。
柳长月替他掖好被角,这动作虽然简单,没什么深qíng款款、脉脉不语,但就是看的一旁呆立的天痴头皮发麻。
天痴是从小和柳长月一起长大,一起在血泊中活下来的,虽然有时候脑袋还是不太好使,但总知道这点小动作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将来的惊涛骇làng啊!
一想起宴浮华那双眼,天痴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是因为我拿下……咳……人皮面具的关系吗?早知道我就早点把面具拿下来……咳……这样你就能早点告诉我……咳咳咳……我是谁了!」chuáng上的人叽叽喳喳地,一边说一边咳血沫子。
这是苏笛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端着刚冲好的茶水,将盘子往桌上一摆,端着茶盏恭敬地递到柳长月面前。
「主上。」苏笛道。
「嗯。」柳长月接过,喝了一口茶,心里想着该从哪里开始讲。
苏笛脸上的易容已经卸去,然而当他见到同样拿掉人皮面具、露出真面目的宴阙时,眼睛「登」地一下张的好开。
「小笛子、小笛子!」chuáng上身上还染着血的人笑得眼睛眯眯的。他说:「柳大哥知道我的名字了……原来我叫宴阙……咳咳……不过,是那个宴,那个阙啊?」
苏笛猛地抖了好大一下。他看见chuáng上的人的容貌,又听见对方说出口的名字,惊恐地看着chuáng旁的天痴。
天痴则是一脸吃了大便般看着对面的墙,心里想着要不要先撞两下,把自己的魂撞回来再说。
柳长月又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说道:
「你的名字,是新昏宴尔的宴,天上宫阙的阙,认识你的人叫你小阙。至于我怎么知道你身份的……你和天痴对决时使出了「赤霄七式」,天下间就只有赤霄坊的延陵一剑懂得这门失传已久的武学,而少数人知道你是延陵一剑的入门弟子,我则是那少数人之一。」
「咳……那你怎么认识我和我娘的?」知道了名字,chuáng上的人很快的便接受了原来自己不叫小九而叫小阙的事实。
「我和你娘是旧相识。」柳长月嘴角勾了勾。「有仇的那种。」
「咦?」小阙诧异。「你和我娘怎么会结仇的?」他这回问得很快,没咳了。
柳长月也不藏着掖着,他知道这些事qíng老早还是要让小阙知道,只是他婉转了一下说法,让当年血淋淋的背叛被三言两语带过。
「十岁那年,清明阁被柳天璇和利妘所灭,我差点死在他俩手里,后来活了下来,就想着报仇。之后认识你娘,你娘是浮华宫宫主,我让她信了我以后偷了他的权杖,使计带走她手底下所有人和钱财纳为己用,所以和你娘结下了很大的梁子。」
小阙一听,嘴里就冒出了两个字:「坏人!」
柳长月笑道:「坏人又如何,你不是早知道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人了吗?」
「……」一旁听着的天痴心想,果然如此。柳长月避重就轻还隐瞒最重要的事qíng,这是铁了心不然给他儿子知道眼前的就是自己的生父了。
小阙再问:「你骗我娘……是什么时候的事?」
柳长月睨了小阙一眼:「十几二十年了。」
小阙歪着头想了想。「我娘……原谅你……咳……原谅你了吗?」
「原谅或不原谅那又如何?我与她之间的事和你与我之间的事并不相gān。」柳长月道:「放在有人亲口把自己卖给了我抵债,你只要晓得从现下开始,你是我的人,只可以听我的话,就行了。」
柳长月后头的那些话听起来正常,但如果仔细去想却能闻得几分浅淡暧昧,可惜小阙听不懂,只是点头,「噢」了一声表示明白。
「那我该叫你什么?」小阙问道:「和他们一样叫你主上吗?还是以辈分来伦……叫你柳叔叔?」
小阙说得天真,柳长月却在听到「叔叔」二字时嘴角抽搐。「叫我柳大哥即可。」
「不行吧!」小阙说:「毕竟我卖给你了啊!我应该是……」小阙想了想。「……你的手下……之类的,咳!」
「既然知道自己卖给我了,那就不应该反驳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柳长月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道。
「为什么不能反驳?」小阙说:「我 一条命卖给你……是我一条命卖给你啊,但是你杀人还对人讲风凉话的那些……说说也不行吗?」
「不行。」柳长月说。
「可那些本来就不对的,为什么不能说。」小阙问:「我是命卖给你,又没连心一起卖给你。你做坏事时……我总忍不住会讲……咳……的啊!」他只是很简单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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