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侠要杀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取这个人的xing命。时间对他没有意义,声音对他毫无作用——他就是要杀程淮!
“娘子、娘子!”侍女婉丝眼看qíng形不太好,伸手去推自家那个光顾着发愣的五娘子,“趁李二郎与三郎对打时这个无暇他顾的机会,您快走吧!莫要他们的打斗波及了您,您再走不了了!”
程漪望着前方雨水冲刷中那与自己三哥打得难解难分的少年郎君,婉丝在她耳边说了好几遍让她走的话,程漪只是苦笑着摇头。她喃声:“我走不掉……”
婉丝心里着急,还要再劝:怎么会走不掉呢?!
程漪声音发抖:“你以为李二郎要对付的是我三哥吗?他的关注点,在我身上。谁都可以走,他不理会。但我要是动一下,他必然来杀我。若不是我三哥在,我就、就……”
婉丝面色惨白。
程漪心里同时为自己看出来的这个结论,而惊乱无比:怎会如此?!李信为什么这样放不过她?!难道他知道了自己和丘林脱里的谋算了吗?可是那又怎样?他去对付脱里啊!对付自己一个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
程五娘子习惯了长安贵人们不露声色的作风,习惯了大家互相试探的风格。她不知道李信会为了闻蝉找自己的麻烦,而且不是一般的找,还是那种一对上就是死招的路数!
两个郎君的打斗席卷了铺坊前的女郎们。她们都被骇得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李信威武无比地大杀四方,哆哆嗦嗦地想要逃跑。可是她们才刚有这样的念头,场中李信的目光,就会扫过来。
于是她们明白:李二郎虽说与程三郎对打,但是如五娘子所说,李二郎自始至终,最关注的,都是程五娘子。
然而为什么呢?!
原因自然是李信虽知道程漪与丘林脱里有勾结,可是他不知道程漪派的谁做的这件事。他要她们清楚明白地露出痕迹来,要她们看清楚这种可怕的后果。要她们下次再有这种心思时,好好掂量是不是值得……
程淮不是李信的对手。
他的气势在一开始就是被压着的。
那个从未打过jiāo道的少年郎君英勇无比,在少年郎君的一步步推打中,程淮抵抗得非常辛苦。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少年,一招一式全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如海làng般层层拍过来,一làng又一làng,不知停歇。
李信也受了伤,打斗中,他的伤口都一直在汩汩流血。可他就如不知道一般,神勇无比,目标只是程淮!
这个人,真是拼死也要对付他啊!
程淮心里涌起骇然之意,不觉想道:五娘子是从哪里惹了这么个灾星回来?
噗——!
程淮被李信一掌打得正中胸口,那qiáng悍内力从掌心渗入他五脏六腑,压得程淮眼前一黑,口里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他被打得往后退,从半空中往后跌落。眼睁睁看着李信毫不犹豫地就追过来,仍要再给他一掌。
这是要杀人的样子!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程淮从未有一刻距离死亡如此接近,他害怕地看着李二郎乘风而掠。少年郎君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程淮憔悴的样子无法取悦李二郎。李信手捏上程淮的手骨筋脉,噼里啪啦声不绝于缕。
“啊——!”程淮发出一声惨叫,疼得晕了过去。
他吐出血,血浸湿了胸前衣物。手骨被捏,筋脉被挑,而李信毫不满足,还要……
“李信,你放开我三哥!”程漪听到三哥的惨叫声,心口痛得如同杜鹃啼血。她全身发抖,又是恨,又是怕,她双眼cháo湿,扑过来,一把搂住晕过去的三郎。李信一手还提着程家三郎的手腕,一只女郎漂亮的手拽住他,不许他再动。
李信面无表qíng。
他第一次与程漪认真地面对面看着。
程漪面容美丽,此时整张脸被雨打湿,妆容变得十分láng狈。她láng狈地趴伏在地上,紧紧抱住苍白的程三郎,她眼里写满了对李信的惊恐与恨怒。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很快流下了眼泪。
程漪在李信的印象中,只有一张模糊的脸。李信对她的印象就是长得挺漂亮,xing格很高傲不讨喜,是属于自己懒得打jiāo道的那种人。李信第一次看到这种娘子也会哭,也会流眼泪,也会在他面前露出这么害怕的眼神来。
程漪怕他。
他在程漪眼中,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程漪哭得很可怜,哭得楚楚动人。难得她这种很少流泪的人,在李信面前,会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她又央求他放过她三哥,她又怕他转手来杀她。
李信漫不经心地想:哭吗?掉眼泪吗?我完全没感觉。
知知只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只是骗我,只是在假哭,我都烦得不得了,都恨不得赶紧把她要求的事做完,让她别在我跟前掉眼泪了。但是程漪在我跟前哭,我竟然完全没感觉。
他低着眼睛,眼眸中清清冷冷的:我似乎,把自己拐进一个高处,再下不来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
程漪恨道:“你要做什么,冲着我便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三哥?!”
李信很冷静,他心不在焉:“我没有对付你三哥,是他要冲上来保护你。我想杀的人,从来就只有你。他只是顺带的。”
“你——!你为什么……”
李信凑近她,放开了程三郎的手腕,转捏住程漪的。他盯着她的面孔,他冷漠的表qíng,让程漪全身血液冻住,根本不觉得他会网开一面。程漪听到李信沉静说道——“我不杀女人。不对付女人。你该庆幸,你不是主谋。你不值得我为你破例。”
程漪发着抖。
看到他在她面前放大的面孔,听到他淡声——“程漪,你也有兄长。你兄长为你奋不顾身,甘愿死在我手中。”
“你有兄长,别人也有兄长。”
“当你对她下手时,你就没想过,她也有兄长,为她奋不顾身,来找你算账吗?!”
少年声音如喝,怒意砸向程漪。他捏着她的手腕,几乎把她的手骨捏碎。他的气势向她横冲直撞,程漪跪坐在地上,承受他的怒火。他一字一句,如含着雷霆之意,电闪雷鸣,他的声音火石般砸过来,砸得程漪彻底瘫倒。
闻蝉!
程漪说不出话来,胸脏被挤压得极痛。鲜血顺着她嘴角往下淌,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闻蝉……果然是闻蝉!闻蝉出事了么?所以李二郎这样恨自己?!
兄长……
李信说,他是闻蝉的兄长?!
他不是闻蝉的表哥吗?
确实是兄长。
但是一个表哥,便会为表妹做到这个地步?!
程漪脑中乱哄哄的,在李信的对峙中,她连口都张不开。她不停地掉着眼泪,可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觉得他好可怕,她从不知道世上有这么可怕的郎君……
忽然一把刀从后砍向李信。
李信拔地而起,顺势旋身,手臂向上一档,手在半空中似随意一抓,就抵住了刀口。
程漪抬起泪眼,看到几个程家卫士已到,将李信包围其中,救了程漪一命。这些卫士,正是小厮们找回来的救兵。他们并没有回到程家,而是运气极好,在前方不远的一个酒肆中,碰到了几个不当职的护卫。护卫们见小厮们跑得慌慌张张,心有疑问,便上前拦住。而听说程三郎与程五娘被一条疯狗缠住,几个吃酒的卫士当即提刀,跟着小厮们冲了回来。
数人将李二郎包围其中,不用谁专门开口,几人配合有序地杀向李二郎。
这一次,李信的气势,没有先前那么qiáng了。
他要杀的人,并不包括这些卫士。程三郎已经被他捏断了手骨,筋骨也被挑断,终其一生,都不能再习武了。他算是毁了程三郎的一生,并让程漪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要程漪深深记住今天的这一幕,要让程漪从心里怕自己。他要程漪再敢耍花招对付知知时,便要想到今天这一幕。
他要她怕自己!要她再不敢招惹知知!
但是李信不是神。
他再被这几个卫士围住,当真有些疲惫,有些力不从心。
他应付得很是消极,慢慢地往后退。少年郎君曾经千军万马中也岿然不动,而今只是几个卫士,他并不畏惧。他一边与他们对打,一边观察着四周地势,已经准备走人了。
双方正打得热火朝天时,一声清亮的马嘶从街头传来。
李信听到大雾中、大雾中,女孩儿的喊声——“表哥!”
他在一派厮杀中抬起染血的眸子,因为杀伐而尤带着寒意的眸子,直接地刺向那策马而来的女郎。女郎衣衫若飞,身子伏趴在马上。她从雨雾中冲出,冲向这边的打斗场中。她手里抓着缰绳,到了很近的距离,也不勒绳让马缓下来。
仍然是很快的速度,一往无前地直冲而来。
程家卫士们心想这又是哪里放出来的疯子!
众人连忙去躲马。
马上女郎再叫了一声:“表哥!”
李信于鲜血淋淋中,于茫茫薄雾中,窥到了女孩儿的容颜。
他心想:她泪水涟涟,脸色惨白,形容惨淡。可是她还是这么好看。
马上的闻蝉俯下身,向立在巷道中央的少年伸出手。她着急地看着他,希望他看懂自己的意思。李信果然没让她失望,在她御马而过时,手才伸出时,李信身子一跃,就搭上了她的手腕。
李信跃到了马上,坐到了闻蝉身后。
缰绳立刻由他掌控。
马一声长嘶,前蹄在空中高高落下,跑得比之前还要快。
大雨无尽,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共乘一骑,从他们面前跃了过去。马奔跑得何其快,只是追了两步,就被甩远了数十丈。而程家卫士们也没心思去追那两人一马,他们面前,还有哭泣的程五娘,并晕过去的程三郎……
马蹄声在浓浓雾雨中穿梭。
雨水冰凉,然而闻蝉靠在少年清瘦的怀中,却感觉到了暖意。
总是觉得只要跟着他,一切都没关系。
但是他做了这样的事!
不光杀了丘林脱里!还杠上了程家!
大雨无穷无尽,天地如坠。不知马行到了哪里,李信从马上跳下,闻蝉跟着他跳下来。闻蝉很快发现他们站在城门前不远的地方,不光是离出城的地方很近,她还闻到了难闻的气味。
旁边是都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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