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信认为只看脸的闻蝉,现在坐在陌生男人身边,却是在发呆。她心里乱糟糟的,摔倒也没有打乱她的思绪。她一直在想李信跟她说的话。
李信并不完全是为了掳走她。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带她出去玩儿。因为她没走过很多地方,她非常向往。所以李信听进去了她以前说的话,就带她走了。
“你随时可走,我随时护行。”
好像又看到说这句话时,少年那种又不耐烦、又温柔的眼神。她在月光下看他,心脏火热,鼻子酸楚,觉得他那么不一样……
思绪激dàng之时,一个讨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冥想,“你是不是就喜欢捡破烂儿?”
闻蝉抓着帕子胡乱擦的手一抖,转过脸,看到李信皱着眉蹲在她身边,盯着那昏迷不醒的人看。他本来就长得不像好人,这个样子,黑影一团,凶神恶煞,更像是yù行不轨的坏人。
闻蝉有点不敢看李信的眼睛,她满脑子都是他的qíng话,想不通,更怕他看出来。于是,女孩儿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陌生人擦脸,“他不是破烂儿,他是人。”
她那一脸深qíng样,恶心到了李信。
少年哼了一声,“他是破烂的人儿。”
闻蝉当做没听见。
一会儿,李信又说,“你爱他还是恨他?”
“啊?”
“人脸没毁,就你这擦法,都要被你擦得毁了。”
闻蝉红着脸收回了帕子,她坐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李信。她很费解地望着他,又哀求他道,“李信,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样啊?你放过我好不好?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啊。”
李信回答她这种问题,简直驾车就熟。他蹲在她边上,一边想事qíng,一边漫不经心地哄闻蝉,“你不了解我,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等你喜欢上我,你就了解我了。所以想要了解我,你就快快喜欢我吧。”
闻蝉目瞪口呆,被他一连串的话绕晕了。她蹙着细眉,抱怨一句,“你喜欢我,其实就是喜欢我的脸而已。”
李信眉梢抖了一下。
他不再想事qíng了,抬起头,面色平静地看着一脸愁苦的闻蝉。他冷笑,“那你刮花你的脸啊。”
闻蝉瞪向他。
李信从来不受她威胁,他总有理,“是,我承认我看上你,最开始是你的脸,但谁一见钟qíng,是从xing格钟qíng的,你给我找个出来?找出来,我就放过你。”
闻蝉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扭过脸,不肯再看他了。
李信扳回一城。
不过闻蝉也不算完全被李信压得喘不过气。两人开诚布公,李信承认他并不是非要困着她后,闻蝉就积极地去和会稽的人马联络了,想告知自己这边的qíng况,让他们来找自己。李信看到了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阻拦。闻蝉就更放心了。
因为救了一个伤得很重的男人,没办法拖着这么个人上路,两人就留在村子里,照顾这个伤患。一连数日,那昏迷伤患始终不曾醒来,却先迎来了村中某家娶新嫁娘。当晚村子十分热闹,在村中的空地,众人载歌载舞地庆祝,又一同灌醉新婚小夫妻,一杯杯地灌酒。
爆竹声、丝弦声、歌舞声,各种声音,混在ròu香鱼肥的菜肴中,每个人都满面红光,连李信和闻蝉都被他们邀请去参加婚宴了。
当夜月朗星明,天如海蓝,无数陌生人在面前扭摆着身子,兴奋地跳着舞。有热心的,过来邀请害羞的少年少女。
闻蝉端坐在酒案前,被热闹过分的宴席,弄得手足无措。而李信,在一开始被灌了一大碗酒后,被人一邀,他就豪慡地放下陶碗,跳入了场中,与村人厮混玩闹去了。
“小郎君跳错了,哈哈哈,罚酒!”
“好!”少年慡快,人一送来酒,他一饮而尽。
酒液清冽,映着少年星光一样明亮的眼睛,和冬日暖阳一样灿烂的笑容。
闻蝉坐在暗处,细嚼慢咽地咬着麻饼,眼睛盯着场中的李信看,心中啧啧:手脚不搭,韵感不足,跳得那么烂,还继续跳,脸皮真厚。
李信玩得那么开,闻蝉又开始担忧——
他一碗接一碗地喝酒……他喝醉了,她怎么办啊……他那么笨,跳个舞都跳不好……她要不要教他……可她是翁主,她从不在人前跳舞给别人看的……但是李信又被罚酒了,他步子都开始晃了……
实在是太笨了!
闻蝉吃饭吃得味同嚼蜡,纠结着是否该起身,做点不应该是她身份做的事。
同一时间,同一村子,那个被他们救了的“尸体”,睁开了眼,活动着躺得僵硬的身体,蹒跚着从屋中摸出来。他顺着声音走来这片村中空地,并一眼,看到角落中,最为明艳的那个年轻女孩儿。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收到了舞阳翁主的信件后,诸位卫士结集人马,配上长刀、骑上大马,训练有素地出行,前去接应翁主。
第26章 信哥醉酒
李信长得不起眼,可就是闻蝉都得承认,他的眼睛长得好看。眼尾飞,形状好,睫毛浓。他平时看人时,就像钩子一样吊着人……他现在看人,水洗过一样的黑亮眸子,那似撩非撩的味道,让小娘子们纷纷面红耳赤,心跳极快。
想到,这位小郎君,细看起来,也挺好看啊。
敬酒敬得更勤了。
舞也跳得更乱了。
而闻蝉坐在角落里,简直看呆了。
她肯定不是嫉妒。
她就是觉得,他不是追自己追得很起劲么,怎么一转眼,眼光下降这么多啊?这不是凭白把她和其他娘子们放到一块儿比了么……李信这是在侮rǔ她!
舞阳翁主重重地把一碗酒水磕在桌案上。
让身边,一直在偷偷打量她、琢磨着献殷勤的年轻小伙子们,骇了一跳。看去,小美人面颊白中透红,眉目秀雅,鼓着腮帮子,唇瓣水红。她就是生气,都生得这么漂亮,一点儿也不难看。
“小娘子,你真的不下场跳舞吗?”村中长得最英俊的郎君,被众人推搡着,过来勾搭小美人了。
舞阳翁主将酒碗一摔,站了起来,指着场中喝酒喝得有点头晕、在休息的李信——“我找他跳!”
失望的年轻儿郎们,在心里暗骂:一朵鲜花cha在了牛粪上。
牛粪李小郎:“……”
莫名其妙,那个矜持着不肯来玩的知知就突然想开了,站起来,直冲着他过来。
身后还跟着想争取一把的村中儿郎们,“小娘子不再想想?他不会跳我们的舞,你也不会跳。你们两个在一起,只会更乱啊。”
她不会跳?
笑话。
闻蝉也不多言,手抬起成莲花状,举过半肩,手指纤长,形状半屈,乃是此舞的起手之势。美目轻轻那样一流转,两手微转,身边围着的郎君们,便被迷晕了。
少女步伐轻盈,与李信的笨手笨脚完全不同。曲声还在耳畔,她脚一点,便能点中重心。腰肢纤细柔软,踩着乐声旋转。兰衣乌发jiāo旋,衣裾若飞,如夜花绽放,暗香流动。
闻蝉几下就转到了李信身边,手一搭,就虚虚搭上了少年的手腕。站在李信身边,她回眸,冲自己身后的郎君们、李信身后的娘子们,挑下眉,颇有挑衅意味。
众人眼神变来变去,最失望的当属村中长得最好的郎君:看来这位小美人口味独特,不爱俏,就爱丑。
当然李信不丑。不过一般人和闻蝉站在一起,都会被衬托得很丑。
这些村民也实在有趣,最好看的郎君不管用了,一个长得巨丑的小伙子,竟推开众人,红着脸走到了最前方,冲舞阳翁主不好意思地道,“小娘子,我舞也跳得好。咱们对跳好不好?”
闻蝉:“……”
这位从众人中杀出来的小伙子,非常肥胖,一身膘,走过来大地都仿佛在震动。他还方脸厚唇,眼如铜铃,右脸像是被火烧伤过,留了很长很狰狞的一道ròu疤。他一笑,全身肌ròu都在抖动,所有人都要打颤。
闻蝉的手发抖。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时,一直静默着当木头人、看舞阳翁主大杀四方的李信,终于动了。他也没大动作,就是伸手,揽住了女孩儿的腰肢,把她彻底搂到了自己怀里。少年冲四方懒散而笑,眉眼间的那股狂妄挑衅,比闻蝉之前的要凶煞的多。
这一看,就是惯常斗凶的主儿。
众人不愿惹事,叹口气,不qíng不愿地退散。
留闻蝉窝在一身酒味的少年怀中,僵硬窘迫。人一走,她就要推开李信。却被少年抓住手腕,耳后贴着少年似灼热醉人的酒气,“用完我挡追慕者,就不管我了?”
闻蝉周身都是他的气息,酒气,混着少年身上阳光般清慡的味道。她觉得他只比她高一点,可是他抱着她,她就快埋进他怀里了。
女孩儿心脏狂跳,被他抓着的手出了汗,乌发下,脸蛋也一点点红了。
李信喝了酒,逗起闻蝉来,更加随心所yù。馥郁芳香在他怀里,那香气,让他骨头半苏,鼻尖一点点凑过去,想要闻一闻。他轻声,“知知……”
闻蝉忽的抬手,挡住他凑过来的脸。她仰着头,很坚定地转移话题,“我教你跳舞吧。”
李信兴致被她打断,脸沉了下。他看着她,他并不想跳舞。
但是和她在一起,她抓着自己的手,gān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他愿意为她去死。
十五岁的少年,在醉酒后,混混沌沌间,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来。年少时的感qíng简单直接,不把生死放在眼里,总是可以任意挥霍。
闻蝉看到李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唇角就弯了一下,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好啊。”
依然是鼓乐声,少年少女手碰在一起,颤抖着拉住了。
一左一右,一轻盈一笨拙,一腰肢柔软一手长腿长。月光在手上跳跃,曲声在周围重复。
风凉夜冷,多少相识的男女天各一边,久望成思;又多少因缘际会的男女在此相会,眉目四对。
李信和闻蝉在清风中跳舞,在村民围观中跳舞。少年于此太笨,常挡了女孩儿的路,坏了她的节奏。闻蝉倒不生气,就是翘着唇,露出嘲笑的眼神来。
她在教李笨蛋学舞中找回了自信心与优越感,乐此不疲。
她彩蝶一样,踩着乐声,在他的身侧旋转。
今夕何夕,月笼青天,飞星成河,纤云弄巧。踩在月光里,光波树影dàng在身上。时日这样悠长,而年少芬芳,又这般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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