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有不好预感,“你想gān什么?”
闻蝉说,“二表哥,江三郎是故意输给你的。这容易让你生起膨胀yù望,我不会看着你走向歧路的。二表哥,我跟你下几盘吧。”
李信沉默了片刻,声音都有些飘忽了,“你能看出江三郎是故意输我的?”
闻蝉仰起巴掌大的小脸,眼眸清朗,“看得出啊。”
李信挑眉,有了兴味。江三郎这个人想得多,输棋其实都输得不动声色。一般棋艺不佳的人、脑子慢一点的人,都看不出。而李信更看不出,闻蝉居然对下棋这么有天分。
他生了兴趣,便笑着陪小娘子玩两把。
玩了两把,两人居然一输一赢。李信对闻蝉的棋艺心里有了数,便推开棋子想找别的事。闻蝉却低着头,蹙着眉尖研究棋局,末了抬头严肃跟他说,“我觉得我下盘能赢,你再跟我下一盘吧。”
李信:“……”
一盘又一盘。
青竹等侍女在船舱外等候,只听到舱中落子的声音。她真是难以置信两个人居然安安分分的真的在下棋,没有玩别的花招。想那黑白子jiāo错纵横,李二郎居然也染上了文人的一点儿爱好。
真是稀奇。
其实真没有。
李信真没有爱上下棋这门国粹,闻蝉再跟他说“咱们再来”的时候,少年以头砸桌,快被她弄疯了。他一点都不喜欢下棋,他就想跟闻蝉说说话、聊聊天、逗逗她,他为什么要陪她在这里下棋?
他真是后悔——他居然想凭下棋在闻蝉这里大展神威,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然“瞎子”还在认真摆棋局。她余光看到了李二郎的崩溃状况,还抬头做无知状,“二表哥你怎么了?案子要被你砸坏了。咱们还是下棋吧。”
她心里则笑得要命。
闻蝉于别的方面天真懵懂,但在男儿郎追她的手段上,她其实都或多或少的心里有数。比如她年纪这么小,却几乎能一眼看出李信喜爱她喜爱得不得了。并非她明察秋毫,而是手熟罢了……
闻蝉会不知道李信这种搏她喜欢的手段吗?她在长安时,被多少儿郎竞相追逐啊。长安儿郎追她的手段,大都差不多。下棋就是其中重要一项。闻蝉自己都快成下棋高手了……李信喜欢她她知道,他追她追得这么自信,她就看不惯了。
挫一挫他的锐气,让大胆狂徒知道这招没用!
闻蝉专心一意地摆棋局,却见李信忽然抬起头,盯着她笑了一声,“算了。”
闻蝉还没顾上惊讶,就见少年把案上的棋盘随手一扫,哗啦啦,棋子便散开了。他的手段还很jīng妙,这么随手一挥,居然没把一颗棋子撒落到地上,不用再麻烦一会儿收拾棋盘的仆从们去捡棋子。他往前一探,便抓住了闻蝉的手。手上微用力,就将女孩儿拉拽了过来。
闻蝉:“你gān什么!”
多么熟悉的土匪作风!
再次在李信身上出现。
他山大王一样甩了棋,自己起身,还把不qíng愿的闻蝉也拖拽了过去。他拉着闻蝉走两步,手指在窗上一弹。少年搂住女孩儿的腰,就提起她,带着她从开着的窗口跳了出去。
外面黑夜如墨洒,江水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少年带着女孩儿往外跳,闻蝉直面便是奔腾冰寒的江水。
她心口猛地提起,害怕地叫一声,“李信!”
李信脚在船舱上往外凸出的檐上一勾,倒挂起来,没把闻蝉甩出去。而他身子一翻,就带闻蝉上了船舱上的屋顶上。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看到茫茫江涛波澜壮阔,在脚下呼啸着……
闻蝉紧张地掐着他手臂,喘气连连。
李信脸黑,“我没把你扔出去,你老掐我gān什么?”他甩了甩手臂,想甩开她,居然还没甩开。
闻蝉如影随形地紧跟着他,他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声。夜晚伴着少女身上的芬芳,少年站得僵硬,还被她长长的指甲掐得胳膊一阵又痛又麻。
李信全身僵硬地想:妈的。
落到老子手里,老子迟早把她指甲给剪gān净了。
真不知道这些贵族小娘子们,留那么长的指甲gān什么。
掐他吗?!
闻蝉还在紧张无比地吸着气,催他,“快点下去!站这么高,很容易被我二姊他们开窗看到啊。”毕竟她偷偷过来玩的事,二姊肯定要生气的……
李信被她掐得命都短了一截,烦得不得了,gān脆提着她,再次带她在檐上一阵走穿。轻快地往下一纵,就飞跃到了船的木板上。两人到了船头,脚踩上了实地,闻蝉才放下了心。
她一放开手,李信就跳得离她老远。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能放下一个大活人。
李信对她横眉怒对,手指着她,点了半天。他手在虚空中对着她点半天,也没想出他能怎么收拾她。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怕他了。而他只是凶巴巴地训她,闻蝉会不痛不痒;但他再凶一点,又怕吓着了她。她真是……少年扭过头,不看她了。
闻蝉仰头,看到天上的月亮和繁星。天空色泽清新,万里无云,月光皎洁,群星烘托。最美的便是星空了,千万里相逐成璀璨的银河,亮亮闪闪,在天上与他们对望。她赞美道,“星星真好看!”
李信冷笑。
闻蝉:“……”
她扭头,看到旁边少年冷沉的侧脸。她站在船头,于黑夜中看他。他抱臂而站,站姿笔直,宽肩窄腰。而少年的眉眼,于一切平凡中,显得幽静而轩昂。像是湍急的河流,永远奔流不止,流着让人心动的魅力……
闻蝉想要走过去,靠近他,“二表哥,你那天送我时,唱的小曲,是什么啊?我都没听过,也没听全。你再唱一遍给我好不好?”
李信冷笑着说,“忘了。”
闻蝉鄙视他:幼稚!
她实在寂寞得不得了,心里像有羽毛在轻轻地划,让她心痒无比,让她想跟李信说话。她一点点地挨过去,仍在想着说话的问题。
却忽然间,看到原本淡着脸不看她的少年身子于一瞬间绷起,转眸看向她。他眼中寒锐的带着杀气的神qíng,让他从平凡中解脱,在刹那时间变得充满攻击xing。被他这样带着攻击杀意的眼神看着,闻蝉全身僵住,大脑空白。
耳边还是哗哗哗流淌的江水声,闻蝉什么都来不及想,便见少年向她扑纵而来。
他扑向她,闻蝉好像听到衣料与空气摩擦的破风声,可见他的动作之快。李信几乎是撞过来,伸手便扣住女孩儿的肩膀,在她腰上一提,便把闻蝉提了起来。带着她一转,就将两人方位换了一下。
又一声噗,是厉物划破衣裳、刺进血ròu的声音。
闻蝉整个人被抱住,被撞入少年的怀里。他很瘦,小娘子被他身上的骨头撞得疼痛。但她已经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抬头,看到少年一脸平静。在这种平静中,她无法窥视更多。但她被抱在他怀里,却闻到了血腥味。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摸到了一手黏腻。
他的后腰……
闻蝉叫一声,“表哥!”
她不敢看他的伤势,李信却一脸冷淡地随手把刺入后腰的东西拔下来往外侧一丢。那是已经染上了血的银钩,钩上闪着寒光,钩尾扯着坚韧的长绳。李信把银钩往外扔去,正好砸着一个yù爬上船的黑衣影子。那人影还没上船,便被砸了下去。
扑通落水。
然四面八方,都传来噗通的落水声。
各种声音也响起来——
“快来人!有敌袭船!”
“保护公子!”
“救命!我不识水xing!”
黑暗的夜中,月亮被一片云挡住。在星光下,无数黑影从四方扑上了船,对船上的人进行残忍的屠杀。
那银钩原本yù刺中闻蝉的后背,而李信已来不及回手,只能以身替了闻蝉。让那银钩刺破了他的后腰——少年原本就没有好全的腰上伤,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腰上滚烫火热,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脸色苍白,步子几乎趔趄了一下。
闻蝉扶他,“表哥!”
李信冷声,“跟着我!别说话!”
黑衣人从水里飞起,一道道银钩从水里抛出,勾住船板上船。他们看到了倒了一地的人中,船头的少年们还好好站着。毫不犹豫,几人向李信的方向杀来。而李信往前一步跨,拉得闻蝉跌跌撞撞的,快被他拽得摔倒。
李信步子顿了一下:不行。
他手里还有个知知。
他要是大杀四方的话,就顾不了知知了。
知知这么弱,没有他保护在侧的话,她肯定要受伤的。
少年那即将跨跃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带着一个娇弱的女孩儿,不得不靠在船头,与三面扑来的黑衣人周旋。腰上受了重伤,怀里还有个一点伤都不能受的小娘子,李信额头渗汗,脸色惨白,这恐怕他打得最艰难的一战了。
但这还没有完。
李信于杀戮中,忽然听到了细细流淌的水声,感受到了木板的空落。
他本能反应,带着闻蝉往上拔起,踩着桅杆再上几步,一挪数丈,落到了后方的船舱边。而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惊慌地发现,船开始漏水了……
闻蝉在他怀中,声音发抖,“表哥,有人在下面凿船!”
李信反手匕首,挥开从后扑向他们的人。少年轻淡地“嗯”一声后,问她,“会水吗?”
闻蝉怕打扰到他,点了头后,又赶紧说,“会!”
可是大冬天的江水得多冷啊……
李信笑了,“会水就好。”
他眼观四方,耳听八路,已经预示到此时qíng况不太好。因不光是这艘船上出了事,另一艘船的状况,似乎也不好。灯火通明,护卫们与这些黑水中飞上船的刺客们打斗,但更多的水,哗哗哗地在船木板上流着。
船在一点点往下陷……
李信听到青竹等女的呼喊声,“翁主!翁主!”
他高高回吼一声,“别过来!翁主有我保护,你们快去护卫身边躲着,别到处跑!”
少年的声音传得很广,青竹已经听到了,那边侍女们不再赶过来,而是自己去求生。但是李信的声音,又bào露了他与闻蝉的位置。更多黑影从水里跳上来,杀向他。
月亮再次从云层中出来,船上已经一片混乱。血腥味浓重,走在船板上,水已经湿了鞋袜,冰冷无比。而很多人都听到了船底的震动,凿船还在深入,没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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