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之也没有再言语,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直到深夜,当许庚因为过度的疲劳渐渐陷入睡眠之后很久,许晏之却依旧没有半点睡意。他转过头,看着躺在自己旁边的人,已经因为筋疲力尽的一天,陷入了深沉的昏睡。原本就瘦削的面容现在看来更是显得消瘦,他其实没有真正地认真看过这个人的脸,即使这一个月来他们几乎日日面对面相处着。当他现在想仔细看看的时候,却又因为夜色的遮掩而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这是个听话的手下,异常听话,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这人配合自己的一切行动,没有任何怨言和不满。他不确定是不是影卫都是这个样子的,又或者只有这个人是这样的,他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如此驯服,几乎没有什么自我。他现在也已经不用去弄明白,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虽然有点可惜,不过听话的手下总会再有的。
许晏之转过头不再看许庚,也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明天还有事qíng要做。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之后,许晏之依旧毫无睡意,心里越发烦躁,脑子里没有想什么事qíng,却感觉像是塞满了东西一样无法平静,心里有些莫名的发堵。
睡不着觉,许晏之在chuáng上辗转了一会儿,不过好像动作惊动了身边的人,虽然是熟睡的,却也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挪了挪身体。许庚是被他抱上chuáng的,本就微微靠着他的手臂睡着,现在无意识中竟然又向他怀里拱了拱,然后才安然睡去。许晏之搂住无意识钻进自己怀中的人,双手不禁紧了紧。
缩在自己怀中的身体并不如他平日抱惯了的温香软玉。骨格分明的jīng瘦身体,体温比常人还要略低一点。但从平坦胸口处传来的沉稳心跳,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莫名有一股熟悉感与安心感。
后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许晏之并不知道,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大早。怀里的人却与往常不同,没有因为他的一点小动作便迅速睁眼醒来,而是没有任何动静像是睡死过去一般。看来是昨日损耗太多了,也不知道那药效果过后,会有什么后果。许晏之猜想或许得失去三到四成内力,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这人倒是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时间管这些,下chuáng穿戴整齐,许晏之回头看了看依旧毫无声息躺于chuáng上的许庚,转身走了出去。
许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巳时了,他从没有醒得这么迟过,连忙yù坐起身,却发现全身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勉qiáng坐起身来,尝试着运气,却发现丹田空虚,内力已经只剩下平日的三成,而且他感觉得到这些内力还在不断地慢慢流失。虽然qíng况不甚乐观,但这已经比他预计的好了很多。
而且现在也不是挂心自己功力的时候,许庚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许晏之的身影,有点担心,但是现在他这样的身体已经没有能力再跟在庄主身边保护庄主,反而更有可能成为累赘。庄主现在有事出去不带上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qíng。
许庚慢慢走下chuáng,全身的肌ròu随着每一个动作都好像碾过一般地疼痛。他在房里走了一圈,整个房间里,除了倒在躺椅上的那名女子之外,便只有他一个人,许庚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出去找庄主?不行,或许庄主只要他呆在原地等,若是他离开了,庄主回来找不到他就不好了。许庚这么一想,便开始四下查看,或许庄主有给他留下纸条,让他在这里等候。但是他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柜子箱子,也没有发现丝毫类似许晏之给他留下的消息。
最后许庚只好回到chuáng上,一边休息一边等许晏之回来。昨天一天都在异常紧张的qíng况中度过,身上的伤即使有些痛也不太感觉得出来,但这样安静地坐着,便渐渐感到不适。尤其是左肋,在马车上被那人打中后许庚便知道左边有肋骨断了,而且那人掌力深厚,整个内脏几乎都被震了一震,再加上昨晚用药后又与李霜鹜激烈地打斗了一场,然后是使足全力的彻夜飞奔,这些都导致所受之伤更加恶化。许庚心里非常清楚,现在再不赶快就医,恐怕以后就再难完全治好了。
但是现在这样的qíng况,根本容不得他出去找好的医馆。本就已经是个累赘,他不能再给庄主多添麻烦。许庚默默地坐着,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便只好等待。不知道庄主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不能长期地呆在一个地方,这样太不安全,不知道庄主准备接下去换到什么地方去。许庚在心里思考着他们可以去的地方,一个一个排除筛选。
可是直到午饭时间过去了,然后随着太阳渐渐下山,晚饭时间也过去了,除了敲门询问是否需要备饭的jì院仆役之外,便再没有人了。庄主还是没有回来,许庚心里开始焦急起来,庄主会不会在外面遇到麻烦了?越想越是坐不住,脑海里各种各样的设想几乎让他无法再这样被动地继续等下去。
许庚正坐立不安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外间有动静。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也不顾身上的伤,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站在眼前并不是许晏之,却是一个提着剑的陌生男子。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许晏之痴迷不已的男宠?”男子毫不收敛对他上下打量的眼神,似是对他评估了一番,最后露出鄙夷的神色,“啧啧,许晏之是眼睛瞎了还是嗜好特殊啊,看上的竟是这样的货色。”
从一看到这个男人开始,许庚便全身戒备了起来,这个人是谁?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来这里目的为何?只是现在他功力大减,身负重伤,再怎么戒备,却也是满身漏dòng,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眼前这男子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虚弱,大喇喇地直盯着许庚毫不收敛,待观察的差不多了,便大踏步地向他走来。许庚握了握手里准备好的药粉,等着那人走近。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男子还没有靠近他,门口却传来一声喝止的声音。
“谢枫,不要靠近他,他擅用飞针和毒药。”随着声音迅速闪进房内的竟然就是昨日才打过照面的李霜鹜!
许庚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碰到李霜鹜,他怎么会如此迅速找到这里来的?许庚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qíng,心里却已经开始擂鼓。
对面的李霜鹜挡下yù靠近许庚的谢枫之后,便转过身戒备地对着许庚,看来昨晚吃的亏让他印象深刻。但是很快,他也发现了许庚的极度虚弱和无处不在的破绽,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不过却是极其有利于他们,他暗地松了一口气。
向许庚抱了抱拳,李霜鹜依旧是那副礼貌周全的样子:“这位兄台,今天就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许庚站在原地没有言语,现下的状况让他根本无从应付。若说以前的许庚在李霜鹜面前或许还有过上几招并且趁机逃走的可能,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击和抵抗的能力了。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庄主并没有在这里,既然他们来这里抓他,那么就说明他们并没有找到庄主。在他们眼里,自己是庄主的qíng人,可以作为人质要挟庄主,或者至少能从自己嘴里套出一些什么来。
却没有想到他与庄主根本没有什么,以他为质根本没有什么作用,而且他即使是死也不会透露任何凡庄的消息给他们。他们这次是彻底失算了。
李霜鹜上前擒他的时候,许庚并没有做什么反抗,他知道那也毫无用处,他从来不做多余的事qíng。况且之前几个扮作随侍的影卫也被他们带走了,自己这次过去或许还能与那几个影卫碰头,帮助庄主查探消息。只是现在他没有办法给庄主留下消息,说明现下qíng况,希望回到这里的庄主在看到他不见后,猜出大致qíng况。
第26章
许庚被绑着带上了马车,上车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马车跑了一夜,当天边微亮的时候,总算停了下来。许庚根据马车的速度和经过的时间,大致估计出这一路走了多少路程,再一想这一块地界只有两处秋凰楼的分楼,两处一合计,便大概知道了现在他被送到了哪里。
他之所以知道自己会被带到秋凰楼的分楼,是因为他从李霜鹜的口中听出了另一个男子的身份,谢枫——秋凰楼副楼主,也是秋凰楼楼主谢麟的唯一胞弟。不过除了长相之外,这兄弟二人却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一无是处,流连烟花之地,沉迷赌博的谢枫,几乎可以说是秋凰楼最大的污点,也是江湖最大的笑话,不知道他为江湖人士的茶余饭后提供了多少闲谈的笑资。
下了马车,也没给他多少喘息的机会,李霜鹜便亲自押着他,一路七拐八弯地走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看院子里的房子,许庚便知道了,这里是这处分楼的牢狱。一路走来,李霜鹜也没有跟他说什么,直到把他送进最里面的一个房间之后,才对着许庚抱拳道:“这位兄台,不知怎么称呼?”
许庚冷眼看着眼前之人,既然都已经把人抓来关起来了,还这样惺惺作态gān什么。
李霜鹜等了许久,不见许庚言语,也不恼;“这次的事qíng多有得罪,但请阁下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人来找我。”
许庚依旧不发一言,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开始查看房间四周的qíng况,比起旁边站着的这个人,将要住上一段时间的这个地方更值得他去关注。
李霜鹜这是第一次与人说话却几乎完全被无视,过去若是有人对他不满,大部分都会隐忍不发,当然嗤之以鼻的人也不是没有,却几乎没有现在这样的qíng况。这个人,他派人查过,却查不出任何来历,就像凭空出现一般。本以为他只是许晏之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却没想到竟然有惊人的功力,那晚要不是这人急于带着许晏之逃脱无心打斗,只怕自己要来一场苦战而且几乎没有胜算。
只是现在这人却明显受了严重内伤,看得出来几乎气力不支。李霜鹜暗中观察着四处走动着的许庚,步伐略微虚浮,呼吸微微不稳,连夜疾驰的马车似乎更加给他本就已经受损的身体增加了不少负担。
待许庚走了一圈停下,难得向李霜鹜看了过来,但那眼神却分明像是在问“你怎么还没走”。李霜鹜也无意再呆下去,这人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几乎没有能力从这层层把守的监牢逃出去,他也不用亲自守着。礼貌xing地点了点头,便锁上铁门出去了。
李霜鹜出去之后,许庚伸出手扶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他刚才尽量忍着身上的难受站得笔挺,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他说不出这种难受是什么感觉,身上的每一根筋每一块肌ròu每一节骨头,都觉得异常不对劲,就好像有无数虫子在里面蠕动啃咬,那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疼痛了,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似乎快要凝固了。许庚缓缓地躬下身来,低埋着头两手环抱住自己,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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