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道行尚浅,自打入人世以来还从未见过比模样楚元仲更好看的男子,嘴上不由得话多了起来。
“我和这里的姐姐们都是半妖,是人和妖的后代。人界对我们赶尽杀绝,妖界又歧视我们血统不纯。到处东躲西藏长到这么大,就连爹娘都不肯认我们……还好遇到了罗师傅不怕麻烦,还收留我们在这里做事,这么多年,我们都把这里当家,把罗师傅当家人的!不过——”
小姑娘犹豫着吞吞吐吐道。
“有、有一回晚上罗师傅回来的时候,真得好吓人,看起来叫人好害怕的……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的!失礼了,婢子先去忙了。”说罢便飞一般地窜走了。
那你们老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句话,楚元仲至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一句。
拾叁
楚元仲能够听见罗笙的喘息声,他用模糊的视线看见罗笙泛红的面颊。
本不存在yù望的厨神,一点一点地下坠入深渊。
楚元仲感觉到鼻梁被架上了一个冰凉又分量不轻的东西。
他眨了眨眼,感到视野从未有过的清晰。他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直羞于承认自己是个睁眼瞎罢了。
罗笙的面容在眼前放大,楚元仲甚至可以看得清他脸颊上的毛孔。
“不知道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
楚元仲听见罗笙一边讲,一边伸出手为他扶正那架眼镜。
“我看西洋人戴这个,不知道好不好用。”
楚元仲的世界里,钱和权是他赖以为生的东西。
可现在,他想;那胸口的位置虽小,但现在似乎还可以放进去一个人呢。
有人爱古董,有人爱牌九,有人爱珠玉。楚大人用无厘头的逻辑来说服着自己,那么他也可以爱人——爱就是爱了!你奈我何?管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他用贪婪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人,恶狠狠地想。
这是我的!是我的俘虏!是我的私人财产!
纵是怪物又如何?怪物他也爱!
*****
延光二年八月,太上皇于鹤鸣西山bào毙,死因不明。
楚相当即做出决断,查明真相之前控制京城消息,密不发丧。
然而消息依然不胫而走,不足三天便被细作传至各藩王封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同月宫中小皇帝突发急疾,症状蹊跷病根不明太医院众太医皆束手无策。
一时京城流言四起,矛头直指楚相。
“楚宁这无耻龌龊之贼子,毒杀先皇谋害幼帝,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苍天无眼,纵容此等jian佞祸国,我华夏江山危矣!”
李斯出动缉事厂全城缉捕,一夜之间长安城的每一所茶楼酒肆,都挂上了‘禁言国事’的牌子。
长安城,被一种无形的恐怖笼罩。
同日先皇第五子西梁王闻丧讯,以吊孝为名率二十万兵马直bī长安!与此同时,四方党羽纷纷起兵,口号统一。
“诛楚宁,清君侧!”
不日宫中传来噩耗,年不过六岁的延光帝驾崩。
九月,西梁王登基,改国号永乐。
至此,楚元仲大势已去。
*****
比豺láng猛虎更可怕的,是吃人的妖怪;而比吃人的妖怪更可怕的是什么?
答案是,会吃人的人。
黑雾的笼罩中,一半是人,一半是shòu。
“找到你了,饕餮——”
罗笙放下灯笼,口气轻松地像面对一个在玩捉迷藏的小孩。他蹲下身子,用衣袖擦去了楚元仲脸颊上的脑浆,神qíng十分平静。
“又在外面乱吃东西了呢。”
罗笙抚摸着楚元仲的头,用温和的声音安抚道。
“不要怕。”
他浑然不知这是怎样惊悚的一个画面。
“不用担心,都jiāo给我。”
紧接着他起身,一双杏目环顾四周自言自语着。
“那么,接下来……到了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罗笙扬起嘴角,慢慢解下腰间的厨刀。他冲着那群目睹了现场,早已因恐惧吓软了双腿的路人微笑起来。
“你们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我来帮你们忘掉吧——”
那绿衣的青年举起了银亮亮的厨刀,好似神话中的魔鬼。
“啊啊啊!!!”女人捂着嘴依然阻挡不住冲出口的尖叫。
那刀是如此的锋利,那人的脖子仅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片刻后人头掉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惊讶于自己的死状。
一场血腥而毫无人xing的屠杀,在这个静谧的小巷中铺展开来。
男人,女人,翁妪,稚童……
罗笙的刀jīng准地砍向他的每一个目标。
都给我消失吧!都给我消失吧!
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杀意,神qíng中甚至不带一丝一毫的凶狠与戾气。他看起来永远是温良无害的,做着那与外表并不相符的事qíng。
仿佛他杀的不是人,是牲畜;亦或者说,在他的眼中人和牲畜并无甚区别。他看着它们或者他们,仅仅是在看一具堆满皮ròu的骨架罢了。
“叔叔……不要、不要杀我!”那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小女孩啜泣着跪在地上用微弱的声音求饶。
下一刻,女孩的脖子以上空空如也。
罗笙的绿衣已被飞溅的鲜血染成了暗红,他握着刀的手也沾满了黏稠的血。杀光了所有见证了楚元仲吃人场景的目击者。
坐在白骨堆上的楚元仲抱着小女孩的头,啃了一口那还滑嫩的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一只手挖着女孩的内脏。
“好吃。”
他咂巴着嘴含糊地呢喃着,餍足的饕餮感到倦意,他在黑雾的笼罩中陷入了安眠。
不能用肮脏的手去碰他……罗笙走到那还未收完摊的馄钝铺前,铜壶里还烧着开水。他取下壶来把水倒进地上的旧木盆里,径直将被染成血红色的手伸了进去。
他好像浑然不知那是开水似的,一遍遍地搓洗着手上的血污想要磨掉一层皮似的。他收回来的时候,那双手被开水烫的肿胀通红,鼓起了一片水泡——他觉得洗得很好,连血腥味都淡了。
——有、有一回晚上罗师傅回来的时候,真得好吓人,看起来叫人好害怕
番外之上香
听说——城郊外有座月老庙,好像很不得了的样子。
“诶,小陶你这个符是从哪儿求的?”
“不就是郊外往西的那座庙嘛,求姻缘特别灵!每年这个时候,去上香的人挤破门槛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到这个符的。”
“那么难求啊?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
“可不是,我攒了好几个月的月钱都搭进去了呢。但是据说很灵啊——我姐姐和姐夫成亲之前,就去里面请了三柱香,现在感qíng特别好,娃娃都生了第五个。”
“所以你就羡慕啦,迫不及待地想求个好郎君对不对——嘻嘻!不知羞!”那青衣丫鬟掩面笑道。被那红衣丫鬟娇嗔着捅了一肘子,羞恼道,“讨厌!”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闹做一团,年长些的女孩见了不由得板起脸斥道。“打打闹闹没得规矩,真是不像话!”青衣的丫鬟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她腰间的纸符。
“哈!姐姐求姻缘呀——”少女被戳破,不由得脸上一红,支吾道,“哼,快要成亲了,讨、讨个吉利罢了。”
“哈哈哈哈——”几个小丫鬟捂嘴笑声连成了一片。
胡说八道。
路过的楚元仲一字不差地从头听到尾,冷笑一声表示轻蔑不屑。
这种牛鼻子老道骗香火钱的小破庙,只有傻子才会上当呢。
呵呵哒。
……
所以我到底是来gān什么的?
楚大人面无表qíng地拽着罗老板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我这是吃饱了撑的,出来消消食,散个步。
他qiáng辩着说服自己。
顺道路过手闲……就做点善事而已!
他心虚地瞅了一眼仿佛看破一切的厨神。
我、我才不信什么月老庙呢!一点都不信!
一点都不!
所以说,口是心非什么的,简直了。
他心里琢磨着事儿便不大看路,又忘了自己眼神不好的事实,几次险些一头扎到路人身上。罗笙只得紧握着他的手腕,在他快要撞上人的时候出声提醒。
偏生这上山的路人多且崎岖不是很好走,对于睁眼瞎的楚大人来说真是太难熬了。
可恶,回去就叫工部把这里铺上路翻修二十遍!
后来罗笙一个没注意,便见楚大人差点撞上了根柱子,姿势十分尴尬。
“咳咳……”楚大人一脸淡定地gān咳两声,那抱着柱子的手也未曾放下。他带着深思的表qíng用手摩挲着柱身,引得路人和罗笙好奇的眼神,只见楚大人半响沉吟着点评道,“这根雕柱纹理浑然天成,雕工颇有魏晋遗风,咦此间还有题字落款,是出自那位名家之手……”
“叔叔——”一对夫妻路过领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一脸天真无邪,手里拿着竹蜻蜓,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抱着一颗歪脖子树不放是要上吊吗……”
楚元仲:“……”
这就很尴尬了对不对?
罗笙作抬头望天状——能说不认识他吗?
……
什么?!进个庙要五百文?恕我眼拙难道这门槛是金子做的吗?什么?你问我要不要捐条门槛——我吃饱了撑的吧!
上柱香最低七钱银子?你这烧的是银票吗?楚大人化身咆哮帝;本官家里进贡的伽罗沉香都堆成山了,卖给你要不要?
功德箱低于十五两不收,呸!想得美!楚大人一声冷笑,本官就是把银子扔进护城河里听个响儿也没你的份儿!什么?不捐不让走——楚大人快被气笑了,他严重怀疑这是进了土匪窝。
他气得想找那进庙时的牛鼻子老道理论,但见了人又开始犯脸盲了——都穿着道袍一样的打扮,他愣是分不出谁是谁,只觉得每张脸都长得一模一样,压根便不记得是哪个收了他的银子。
最后楚大人只得黑着脸拉着罗笙去上了香。
他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无赖,简直就是一伙qiáng盗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荷兰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