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了,他好像看到那个叫白芷的姑娘头上长出了一对长长的兔子耳朵,有气无力地在两边耷拉着,眼珠子也红红的。倒也很是可爱,楚元仲不走心地嚼着杏脯想着,那小姑娘xing格也的确像只小白兔,既生得温顺乖巧又胆小怕事。如果养一只在身边,倒也很有趣。
只可惜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当那纨绔的手摸向姑娘的胸前时,终于忍无可忍的白芷攥住了纨绔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竟生生掰断了一只腕子。那纨绔一阵吃痛,怒向胆边生,抬起另一只手便是重重一记耳光,猝不及防的姑娘面颊上顿时多了深红的五道指印。
“他娘的,臭女表/子!还敢跟爷动手——反了你……啊!!”白芷一记窝心脚踹了上去,那纨绔嘴上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化作一声惨叫。
接下来的场面乱成一团,陈皮、花椒两位姑娘随即上前和那纨绔的几个家奴jiāo了手。那几个家奴也都是纨绔家中重金聘来的练家子,功夫都是数一数二,不然那纨绔惹起祸来怎会那般嚣张底气十足。一时间厅中一片jī飞狗跳墙,掀翻的桌椅四处乱飞。
瓷器的脆裂声,直震得楚元仲脑袋疼。心中隐隐有点稀罕,这些个武艺高超的姑娘都是打哪儿来的?可想而知这百味楼的主人,恐怕也非等闲之辈。
那一瞬间不由自主的贪念作祟,楚元仲像饥饿的láng将猎物扒开毛皮计量其中的ròu重似的,开始估算这座百味楼的价值。
那次的动静闹得着实有些大了,扰得那位百味楼神龙不见首尾的老板现了身。
很多人在看到罗笙的真容的时候,都不免有些失望的。
那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模样很普通,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惊为尤人。你看到他的时候或许会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许是邻家挑水的大哥,许是当铺识物鉴货的朝奉,许是药堂把脉的郎中,又许是私塾里年轻的教书先生……亦或者是某天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那张脸平凡得像个路人,不美不丑平淡无奇。芸芸众生之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什么嘛,不过是个厨子罢了。
楚元仲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想,目光却迟迟无法收回。
罗笙一出场便将一身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浸染出的人间烟火气儿带了过来。与其说这是一个人,更不如说是一个符号;有他在的地方,便是逃不掉的凡尘俗世红男绿女,离不开的锅碗瓢盆茶米油盐。
他用墨青色的发带将长发束成一个低马尾,松松垮垮地垂至腰际。为了方便做活习惯xing地挽着袖子,露出前臂。瞧起来并不是个多么jīng明的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商人的市侩和狡猾劲儿,自然流露出一种很纯粹的朴素,很难叫人想象这偌大百味楼是他一手经营着的。
“知道我爹是谁么?”纨绔酒气上了头满是不屑地嚷嚷着,一脸倨傲的张狂,“今天得罪小爷,明天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客官本就肝气郁结,心绪不平着实对身体没有好处。”罗笙像是见惯了这类人似的,早已习以为常。说着身后的良姜姑娘送上冰盘,上面呈着半个翡翠绿的西瓜,鲜红的沙瓤混合着冰块和羊奶提子,煞是清凉,“烦请稍安勿躁,这里有些冰酪……”
“呸!”那纨绔冲着罗笙啐了一口,一脚踹翻了冰盘,“谁稀罕你这贱民——”
那西瓜被甩至半空,在地上滚了一圈摔了个四分五裂,红的白的汁液淌了一地在楚元仲看来活像被打碎的脑浆子。然而下一刻,他又看到它完好无损地呆在了罗笙的手上,分毫未变。
gāngān净净的地面,连一个瓜子儿都不见,就好像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一样。
叁
楚元仲那一刹那就觉得罗笙这人特别邪。后来他在chuáng上将那人翻过来覆过去使劲折腾,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后来他折腾的狠了,掐着那人的脖子颇有种要把对方gān死的气势。罗笙咳嗽了一会儿,白浊的液体从合不拢的腿间流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鞭笞过的血痕,几乎找不到好皮ròu。
但罗笙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疼一样,温柔也好粗bào也罢都无所谓。如果是从两者中选一个的话,他倒更乐于接受前者。然后在漫长的施nüè结束之后,蜻蜓点水似的地在那两片薄唇上落下一吻。“饿不饿?想吃什么?”他总是那么问。
那些青紫带着血的伤痕也消失得很快,崭新的就好像不是之前那具身体似的。楚元仲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近乎病态地像野shòu一样在新的领地上宣告所有权。
“令尊大人的病恐怕撑不过今夜了罢?”罗笙俯身低下头,叹了口气对那纨绔轻声道,“快回去吧,他在榻上吊着一口气,就为了那最后一面呢。”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些什么?!”那纨绔的脸上出现短暂的惊愕,片刻后化作恼怒,“好你个贱民,居然敢咒老子的亲爹!我——”
“是同仁堂柳郎中开得方子对么?”罗笙不为所动,随即开始流利地吐出一串药名,“党参六钱,北huáng芪十钱,熟枣仁、柏子仁、麦冬各三钱,北五味子二钱……每日水煎两剂,治疗心肺之yīn,昼夜汗出不止。”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见鬼了!我、我……”纨绔的表qíng渐渐惊恐,舌头也打了结似的。
“这里砸坏的东西不要你赔,”罗笙仅是拍了拍纨绔的肩膀,“回家吧。”
闹剧就这么简单地收了场。只是罗笙当时的声音太轻太低,在场的人几乎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看见那纨绔的神qíng由嚣张到惊恐,最终带着人落荒而逃。
唯独眼神不好但耳力极佳的楚大人听的分明。
楚元仲在罗笙说话的时候,远远地注意到他有双很大很好看的杏仁眼。那双眼睛叫他有种不舒服的,想要将它用刀挖出来的yù望。
他不喜欢压制yù望,又无法立刻付诸实践。这让他十分狂躁,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个荒谬的事实。
他见过这双眼睛……
这是毫无道理的。世间千人千面,然而在他眼里每一张脸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陌生而难以识别,从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实很早以前他没有脸盲这个毛病的。
直到……那一天。
所有男人女人老的少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相gān的不相gān的。每张脸的表qíng都毫无例外地定格在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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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刻,都染上了洗不掉的红色。
一颗颗人头滚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跪在地上,捡起一个放下一个,捡起一个放下一个。它们的脸上溅上了血点儿,他将头颅搂在怀里用袖子去抹,不料却越擦越脏,越擦越模糊。直到最后他惊恐地发现,每一张脸都是如此的相似,每张脸又都是如此地陌生。
它们大张着嘴,伸长了舌头;无法瞑目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成为永远的噩梦。
再后来,楚元仲发现自己再也看不清人的面孔了。
他失去了分辨别人脸的能力。
可他确信他见过那双眼睛。
缺心少肺地活了二十余年的楚大人,便在这样似曾相识的困惑中义无反顾地沦陷了。
*****
“我叫楚宁。”
脸色惨白的男孩说完这话,便力气不支昏了过去。
意识再清醒之时,男孩没有立刻睁开眼。
他闭着眼睛,用身体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像一只机敏的小shòu。
首先他知道自己躺在一个很柔软的地方,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应该是被子的东西——他在一张chuáng上,其次不是冰冷的地面;并且身上没有镣铐和绳索——他没有被抓住。
这很好,好到让他有点困惑,或者说惶恐。他感觉到有人的气息靠近,于是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以期许逃过任何未知的伤害。
那个人先是伸出手搭上了他的额头,略带薄茧的手与皮肤接触的感觉算不上太好。半响他听见一声轻笑,只闻那人无奈地问道。
“别装睡啦,哪儿有不喘气的活人?”
楚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片浅绿。少年侧身坐在chuáng边,掌上托着药碗。
“喏,快喝药。”
楚宁默不作声地将身子缩成一小团,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少年。
少年略一思忖,低头用调羹舀起一大勺径自喝了,笑道。“瞧,没有毒,有点苦。”
楚宁绷着小脸不为所动,双眼死死地盯着少年。少年被他盯了片刻后突地明白了,他端起药碗一气喝掉一半。他将剩下的一半汤药的药碗放回桌上,然后俯身不甚在意地和楚宁说起了话。
“多大了,嗯?”
楚宁的神qíng松动了些,但依然未曾放下戒备,他用gān巴巴地嗓音回答道。
“十二岁。”
少年打量了一番这男孩纸片儿似的身子,虽说没几斤ròu骨架却不小,宽肩细腰长腿;若是再过上几年长开了,定然是个标准的标准的好身材。
“你父母呢?”
对于楚宁来讲这显然是个很残忍的问题,他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霎时间青了,颤抖着身子就连牙关也在打颤。这是他第一次被他人如此正式地问及这个问题,他发紫的嘴唇guī裂开来,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少年没有再问下去,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然而却落了个空。他并不在意,只是端起那药碗对男孩道,“喝药吧,快凉了。”
少年喝了一半药,这说话的功夫依旧无恙。叫这敏感的小shòu终于放下了一半警惕,乖乖地端起药碗,咕嘟咕嘟一阵儿下了肚。
少年抬起手时,男孩条件反she似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呼啸而来的一记耳光或者别的什么。然而少年只是掏帕子,轻柔地沾了沾男孩嘴角的药渍。
瞧,他捡到了多么有趣的一只小动物。
男孩不知所措的神qíng叫少年笑了,他知道这需要时间,然而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的时间啊,多得仿佛永远花不完,那是多么漫长的一辈子。
——我终于找到了你,即使你不再记得我。
肆
楚元仲没有想到他会在那样一个场合下再次见到罗笙。
自从百味楼的惊鸿一瞥之后,楚大人前所未有地对那双眼睛的主人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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