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羽从房间里悄声退出之后,候在门外的守军将领一看到他就慌忙迎上来,白风羽看他神色慌张,知道必然有大事发生。可是顾忌到房内的凤玉吟,他还是镇定地向那将领示意出门再说。将领担忧地向房内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然后随着白风羽轻步走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前哨来报,说发现叛军正在向北关进发。速度快得惊人,我方才入城之时就看到前哨烽烟又起,恐怕是,叛军已经开始进攻了。”
“怎么可能?不会这么快的……”
白风羽听到这话,一时间不能相信,可是看到守将的脸色便知道这事绝无虚假。守将恐怕也是猜到了他这个反应,连忙补充道,“更令人费解的是这支骑兵现在居然舍弃了座骑,完全是徒步行进。但是行进速度之快实在惊人,我征战多年,还未曾经过哪支部队有这样的行动能力。”
“没想到他真的用了那个……”
守将的这些话一下子点醒了白风羽。如果他们的行动是人力所不能及的,那么只有一只解释,就是云清珏真的使用了蛊毒,将整支军队的人都做成了尸人。
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来打这场仗,难道真是不死不休么?
白风羽只要一想起方才与鬼门弟子拼死厮杀的场面,就由不地一阵心寒。没想到这么快,方才的那场噩梦又要在北关外重演。
谈话间压抑得让人感觉透不过气的氛围骤然间被城外震天的吼声击破,白风羽与那将领讶然惊惧地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心照不宣地同时向军营外冲去,
漆黑的夜色被映照地火光通透,兵荒马乱的城池中,列阵疾走的军队在城门处来回穿梭,站在城墙上的白风羽愣愣地望着脚底赤炎焚空的战场,恍惚地感觉到一颗心,沉到了最底下……
☆、挽歌
死一般静谧的淮南郡军营中,十余具残破的尸首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伤口的血早已gān结,凝成一块一块褐色的血斑,军营里静默无声,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随着这突然而来的死亡一并消失。如石雕一样端坐着的夕景华从这些尸首被抬进来之时就一直没有再开口。连一向多话的风月轩也在这惨烈一幕面前如遭雷击,沉默得一言不发。
但是她的目光却一刻都没有从夕景华的身上移开,那种对凤玉吟深深的怨恨裹挟着对夕景华的不满,毫不掩蔽地投过去。好像在这一刻什么心底长久一来的压抑与痛苦都成了无言的对望,
她要夕景华给一个答复,
只要他一句话,究竟是要凤玉吟,还是要他们这些一起同生共死过的朋友。
“景华……”
难熬的沉默中,云日慕动了动僵硬的嘴角,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话到嘴边都无言以继。他能劝什么?告诉夕景华凤玉吟曾经力排众议执意犯险救人?还是说凤玉吟不顾鬼门众人死活坚持出兵与云清珏一战?
这些话无论真假,现在说来都没有意义了。因为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凤玉吟的计划失败了,他没能救出一个人,他让这些立下大功的鬼门中人全部死在了战场上,
这种时候夕景华心里可有很难过很失望,或者是很后悔?
为他付出了这么多,最后换来的确是这样惨淡的结局。
云日慕惨然一笑,悄然退到风月轩的身边。这个一直被他戏耍于五指之间的傻丫头不久前才把当年夕景华进入鬼门时所携带的那封留着凤玉锦母妃私章的信件送到自己的手上。有了这封信,他足以在诸位王爷的面前证明夕景华的身份,更可以使众位王爷相信当年的‘落井案’是凤玉吟母子设计陷害凤玉锦的毒计。而且,要让宫里那个假冒的凤玉锦现出真身也很容易,只要验出他并无皇家血脉就足以证明这么多年中一直是凤玉吟暗中cao作令真正的凤玉锦不能回到宫中恢复身份。所有的说辞早已经在云日慕的心中酝酿了很久,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凤玉吟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qíng,
可是在此之前,他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场变故,第一个bī着夕景华做出选择的人竟然不是自己。
“宗主,你要去哪里?”
风月轩沙哑的声音把正在沉思中的云日慕唤了回来,他看见夕景华从座椅上缓缓起身,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连迈出一步都那么艰难。可是在场的人中没有人去扶他,连风月轩都没有。兴许连她都是憋着这口气要bī夕景华放弃凤玉吟吧,
“去军营,明日一早就是决战,我们不能在这里白白耽误时间。”
夕景华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甚至有点不近人qíng。云日慕不可置信地盯着夕景华向外移动的背影,还未出一声就听到风月轩对他怒吼道,“你心里就只有他!你是我们的宗主啊,兄弟们战死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难道只有凤玉吟的尸体摆在你面前你才会有反应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身边有了一个凤玉吟就对我们不管不顾了?”她一边说一边冲到夕景华的身边,两只手像钳子一般死死地抓住夕景华的胳膊,“你醒醒吧,不是凤玉吟他们就不会死,是他害死了所有人。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像他这样的人才应该去死,他才应该去死!”
“住口!”
一直不言不语的夕景华此刻对风月轩的话终于做出了回应。那僵硬了许久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让云日慕陌生的怒色,这样的怒色冰冷得让人发怵,似乎是带着凌厉的杀气一样胁迫着盛怒中的风月轩不敢再吐出一个字。
他用力挣脱风月轩的两只手,对着怒目的风月轩低吼道,
“如果你再敢在我面前说这种咒他去死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第二次!”
冷得冻人心肺的目光从风月轩和云日慕的面前扫过,好像是连带着他在内一并威胁。云日慕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心虚,不得不低下头避开锋芒。他看到风月轩藏在袖中的手一直在抖,抖得那么厉害,几乎已经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
“这件事,我会向他问清楚,也会给鬼门一个jiāo代。事qíng的责任在我,是我这个宗主没有保护好他们,别的话,不要再提。”
夕景华说着就从风月轩身边走过,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走出去两步之后,他的身体狠狠地晃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脚。风月轩却因为他在自己耳边留下的话,惊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日追究起来,我愿一死谢罪。”
轻声说着这句话的夕景华面上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可正因为如此才更令风月轩心惊。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夕景华的一时戏言,更不是他的一时冲动。他这样泰然处之的表qíng显然说明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夕景华一旦决定的事,其他人又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他的话你就信,那我们算什么……”
风月轩仍是不甘心地追问一句,可是得到的只是夕景华渐行渐远的一道背影。魑魅一般的迷夜像是要将人一口吞进,风月轩拼尽力气大喊了一声夕景华的名字,然后周身一晃,跌坐在地上。
声如泣血的叫喊已经再唤不回夕景华。他这一次走得似乎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决。也许没有人知道这决然的身影下掩藏着怎样痛苦矛盾的表qíng。风月轩质问他的话其实他在心里也问过自己无数次,他对凤玉吟真能做到毫无怀疑全然信任么?他不能,他很明白自己不能。
已经被无qíng背叛过一次的人很难再将相信全然托出。可是夕景华亦明白,无论凤玉吟的回答是什么,自己都不会放弃他。他要的根本不是夕景华的一个回答,而是自己的一个决定。
他从前也不清楚自己能为凤玉吟做到何种地步,可是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在这天下间,除了凤玉吟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他可以为凤玉吟背弃所有人,只换他与自己一生执手,相携天涯。
玉吟,现在的你,可是也在等着我的回答?
夕景华低笑一声,那笑声如一声悲叹在烈风中回旋,然后溘然消散。西风如吼,他临风而立,白色的衣袍随风而展,似yù乘风而去。掩在衣袖中的手慢慢伸出,掌心中,几枚金针在这风烈如刀的夜中黯然无光。夕景华的嘴角轻而又轻地弯起,从容不迫地一笑。
修冷秋若是知道自己从他那里偷师学来这刺xué的针法,会不会当场跟自己翻脸呢。不过那些事,还是等他有命回来再说吧,
虽然是第一次亲手为自己扎针,但早已在心中将修冷秋的每一个动作记得一丝不差的夕景华熟练得像个老手。随着那熟悉的剧痛游走全身,身体里最后的气力散入四肢百骸,夕景华喉头一阵腥甜,压制不住的那股四窜的内力令他心头一痛,一股血腥味冲口而出。然而,等夕景华将嘴角的血迹擦去之后,重新站直身体的夕景华就再看不出一点病态。仿佛片刻之前那个病骨支离的人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他风华依旧,仍是当初那个长立于不败之地谈笑风生的鬼门宗主,
重新恢复血色的脸上满是傲然自负,夕景华拂袖间,衣袂翻飞,笑颜渐展,从军营里追出的云日慕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人,像是一瞬间回到了两人三青山上初识的那一日,林月斜落,他一支玉箫,一撇轻笑,奏一曲关山满月,离人悲歌。那是云日慕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因为那是夕景华给他的第一个笑容,
他曾一度以为这是自己毕生所求,huáng泉碧落都愿随他而去。他一腔真qíng尽数jiāo付,却不知他心挚爱另有其人。
大抵真是造化弄人吧,
云日慕自嘲地摇首苦笑,而站在他面前的夕景华已举足大步走远,他身法之快令云日慕惊诧不已。莫非这才是鬼门宗主夕景华该有的风姿?不是安坐于琴室一隅调弦弄曲的风流才子,亦不是与他月下对酒qíng意拳拳的西梁谋士。
“景华,你去哪里?”
慌忙中的一握,云日慕紧紧拉住夕景华的衣袖,“你去哪里……”
“北关。”夕景华不着痕迹地挣开云日慕的手,“去结束这场战争,带他回来。”
简明的回答让云日慕一时间找不到回应的话来,他痴然地望着眼前这个凌厉bī人的男子,好像那些书生的文气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个人为何能将自己掩藏得如此之好?
“你不能去。我不会让你领兵的。”
云日慕第一次在夕景华的面前感觉到这种气势bī人的压迫感,但是他没有退让。面对态度qiáng硬的夕景华他其实是有足够的赢面的。他手握帅印,这军营中除了凤玉吟之外,再无人可凌驾于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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