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_狐悦【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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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玉吟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按部就班地端过药来喂她。兰妃一阵心神恍惚,病得几乎透明的面颊上微微泛出一丝绯红,一双眼波里漾漾地dàng起一层微澜,连先前的倦色都一并退了下去。凤玉吟看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赶忙叫来太医为她把脉,兰妃自是舍不得松开凤玉吟的手,可碍于脸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抽身离开。心想这一夜定要将他连人带心一起留下,

  正思索间,太医已在chuáng边坐定,兰妃抬眼一看顿觉眼熟,再仔细一想,原来那太医未进宫之前是云府上的食客。兰妃看他号着脉许久不语,随后又面色沉重地对凤玉吟道,“娘娘天生体弱,这风寒入骨来势汹汹,娘娘身娇体贵受不住猛药,恐怕只能以汤食慢慢加以调理,”

  兰妃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了然,匆匆向那太医看了一眼,果然那人也正定定地望着她。两人以为瞒得巧妙却不知道站在一边的凤玉吟早已瞧出其中端倪,

  这后宫之中妃子争宠的手段他瞧得多了,云家人想借着兰妃的病把他拖住岂非愚蠢。不过既然他们如此大费周章,自己又岂能叫败他们的兴致。

  凤玉吟先前来时还对兰妃心存着几分愧疚,现在看见她当着自己的面耍手段,越发地对她嫌恶起来。不过既然是做戏,怎有做一半的道理。凤玉吟顺着太医的话对下人们吩咐了几句便让人退下,抱着兰妃宽衣yù睡。

  此时两人只隔着单衣,昏沉的烛火之下,凤玉吟的面孔愈发柔和起来,她心里盼着凤玉吟能碰她,可恨这身体尚在病中,不然……

  “皇上……皇上,”寝宫内正是一片死寂,宫外蓦地有灯火闪过,随后便是推攘吵闹的声音,凤玉吟已有些困意,被这声音一吵,不由地怒火中烧,一把推到窗边的烛台,喝道,“谁在外面吵闹!”

  宫外的人听到他这一声怒斥,嚷得更凶了,兰妃看凤玉吟面色yīn冷得可怕,忙着劝他,凤玉吟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披上长袍走到chuáng下,一脚踹开寝宫的门。那跪在等下的宫女见着他神色凄厉地扑过来,高呼道,“陛下去看看夕公子吧,今夜不知怎地突然就病了,奴婢去了太医院,都说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能出诊,奴婢担心夕公子熬不过去,这才……这才……”

  “胡闹!皇上想去看谁岂是由得你这下人做主的?!还不滚下去!”

  兰妃平日里待人温文有礼,就是对下人也极少架子,但今日她好不容易盼来了凤玉吟,谁知这奴才又来多事,一时qíng急才口不择言。凤玉吟轻轻看了一眼被侍卫按在地上神色仓皇的宫女,

  他的脸色冷得没有温度,看得兰妃也一阵心惊。

  过了许久,凤玉吟才转身对兰妃道,“也罢,朕就先去瞧瞧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病了,”

  他这一句话,似是故意说给兰妃听得。尤其是那‘真的’二字,听得兰妃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凤玉吟冷冷一笑,头也不会地随着那宫女大步离开……

  ☆、愚兄

  凤玉吟原先听说夕景华病重还将信将疑,直到他亲眼看到那人已面色如金地躺在chuáng榻上气若游丝,才惊觉事态的严重。

  沁兰宫一起赶来的太医一边擦着汗一边为夕景华号脉,他本是暗中受云家人差遣,故意将兰妃的病qíng夸大以留住凤玉吟,没想到这皇帝一听说小楼里人病重就急急撇下兰妃直奔过来。看来此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朕昨夜还来看过他,怎么才一天时间就病下了,可是十分眼中么?”

  凤玉吟的口气听来并不像十分关心,淡淡然地甚至连看也不看chuáng上的人,太医心里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只得自己掂量着实话实说,“夕公子脉象沉滞,虚寒入骨,这对寻常人而言不过是伤风的小病,只是他身体似是有什么隐疾所以这病一发起来才如此来势汹汹,”

  “隐疾?”

  年轻的帝王凌厉的眼角微微翘起,太医哪里受得住他这一瞥,顿时汗如雨下,凤玉吟冷哼一声,“今日算巧了,一个是宿疾缠身要把朕留在宫里,一个又是身有隐疾,卧chuáng不起,爱卿你诊得好病症啊,”

  太医一听这话,惊得实不知该如何应他,又见凤玉吟满面的不屑之色,心里一片透凉,细想方才凤玉吟在沁兰宫外对兰妃所说的一番话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点把戏早让皇帝识破。想到这里,太医身子一软跪倒在凤玉吟面前,连连叩首请罪。凤玉吟心知朝廷上私下结党营私的大臣绝不在少数,本就无心重罚于他,把话挑明只是要他心里明白,别将自己这皇帝当是睁眼瞎子。

  而这时chuáng上的夕景华似是有了写动静,张开嘴不清不楚地想说什么。他的声音盈盈嗡嗡的像是梦里的呓语,只是面上的表qíng却是极痛苦的。凤玉吟狠狠瞪了太医一眼,那老人才手忙脚乱地想起要去为夕景华扎针止痛。谁料夕景华在昏迷中竟挣扎起来,宫人们见状就要去按住他。凤玉吟看到这qíng景忽而间想到什么,整个人猛然一怔,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是都凝结到了一处,在那些宫人还未触到夕景华之前,他就大喝一声猛地将人从chuáng边推开,

  “别动他!”

  宫人们被他推得摔在地上,都面面相觑不知缘由。但再一看呆立在chuáng边的凤玉吟居然已是面色苍白。

  “陛下……”

  凤玉吟充耳不闻地转过脸去看着仍神志不清的夕景华,楼外chuī进的冷风让他凛然一震,整个人几乎脚步不稳地踉跄了一下。宫人们要去扶住他却让他摆手拦下。

  “你,你好好医他,用宫里最好的药医,倘若有半点疏忽,朕绝不轻饶。”

  凤玉吟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颤,他飞快地对太医吩咐完后便大步走出小楼。这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帝王此刻看来却好像是逃一般地离开这里。

  太医被皇帝的这一连串行为吓得几乎不知如何下针。不过他心里已暗暗料定这chuáng上之人与皇帝的关系绝不简单。不过此人确实姿容出众,即便是病着也是风姿绰约,不似凡人。皇帝对他这般用心,难道也是被这色相所惑?

  想到此处,太医也禁不住摇头喟叹,可怜那后宫中的女子勾心斗角只为博天子一顾,而这皇帝钟爱之人却偏偏是个貌似神人的男子。这可不是造化弄人么……

  chuáng上的人自是听不到他心里的这番感慨,只是幽暗不明的灯光下,老太医并未察觉到那不久前还在病痛中挣扎□□的人,此刻已在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微笑,恍恍惚惚,一瞬即逝。

  果真是无论过了多久还是没有办法忘了那件事么……

  从小楼一路‘逃’回来的凤玉吟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往日一些零碎的片段悉数涌来,那些他这一生都不愿再忆起的过往此刻就在眼前,挥散不去。

  德政九年,正是凤玉吟十岁,凤玉锦十一岁那一年,东宫两苑正为储君之位争得昏天黑地,不过虽说如此,两位皇子私下却是极好的玩伴。然而未想有一日两人玩耍间凤玉吟失足落入枯井之中,几乎摔断了手臂,至今还留着一道极深的疤痕。本来这只不过是桩意外,未想凤玉吟醒来之后一口咬定乃是被凤玉锦推入井中。凤玉吟自小早慧深得先帝喜爱,经此一事先帝对他所言更加深信不疑。遂渐渐冷落凤玉锦母子。

  深宫内院本就是看尽人qíng冷暖的地方,失宠的凤玉锦母子刹那间如从云端坠下,凤玉锦生来体弱多病,受不得冷宫里的yīn湿寒气,未过多久就一病不起。而那一日凤玉吟正是要去他宫里寻他,怎知见到的,就是一群太监宫女死死按住奋力挣扎的凤玉锦下针灌药,

  那时的qíng景如噩梦一般嵌入了凤玉吟的记忆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醒来的那个夜里,母妃紧紧抓着他的手bī他说出落井一事乃凤玉锦故意所为。他当时怎会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将照顾疼爱他的哥哥送入了绝境。

  凤玉锦在冷宫中没有住多久就差点因为病重丢掉xing命,可惜最终命是保住了,人却再难清醒。凤玉吟自登基以来就把他重新安置,指派自己的贴身内侍细心照顾,每一有空便会去小苑看他。只是那些旧梦始终萦绕心头,凤玉吟今日一见夕景华在梦中挣扎痛苦的样子,一下子就想起那一日的凤玉锦,

  他伸出手紧紧按住当年落井时摔断的那条手臂,仿佛那么久远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其实凤玉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再做什么补偿也是徒劳,无论他对那个已经痴傻的哥哥如何温柔换来的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一笑,再不会像从前那样,牵起他的手穿过这yīn翳不散的百千宫室,一直走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天地。

  凤玉吟失神地捂着早已痊愈的手臂,几乎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直到那人在他身后跪下,凤玉吟才恍然地反应过来。他一扫脸上不多见的yīn郁神qíng,照旧森冷肃然地对那人道,“朕让你盯着这小楼,百日里可有什么异样?”

  跪在黑暗中的男人朝凤玉吟慢慢拜下,恭恭敬敬地答道,“除昨夜里云将军来过一次,其他时间夕公子都待在小楼里没有出去过。”

  “朕知道了,你再回去盯着夕景华,若他有什么异动,即刻来报。”

  “臣下遵旨!”

  凤玉吟此际正心神不宁,无心再追问他什么,那暗卫抬头看见凤玉吟脸色不佳,心底一动,话到了嘴边却是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望着凤玉吟渐行渐远的背影,月色幽暗,那背影像是嵌入夜色的一幅画,即便没有丝毫分花拂柳的韵致,也足以令人心动。

  凤玉吟似是感觉到自己背后的那道目光,轻轻地转过身,跪在地上的人已悄然起身纵身跃入树影之间,凤玉吟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细长的手指慢慢拂过枝端刚刚萌出的新绿,

  红尘紫陌,他从未想过要坐拥这千里江上,第一个祭上的是自己的兄弟。

  那待在在小苑里的哥哥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心底的愧疚和无奈。作为一个帝王,他只能选择无qíng,可作为一个弟弟,他却要用一生的悔恨来偿还自己欠他的债。

  登临绝顶,却未想从此山河永寂,相伴无人。

  然而就在这一夜凤玉吟抛下病中的兰妃前往小楼探望夕景华后,一件连他也始料未及的事在宫里正悄然发生。

  且不论那夜被他丢下的兰妃心中是如何委屈,连云日慕在听说夕景华病重之后都来她宫里询问。一夜之间仿佛夕景华就成了宫里关注的焦点。

  “哥,那夕景华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叫皇上如此紧张?你最近常在宫里走动,可有听说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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