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道:“还看什么……走罢。”
崔宏哦一声,唐浩青瞧出他要笑又想憋住,只觉得傻气,自己倒先笑了。
崔宏便也不再憋着,笑一笑跟上去,又跟唐浩青并肩走了。
秦家娘子书信一至,自然是给唐浩青通风报信,董重质要去秦家了。
唐浩青犯难,此时也算得上是急行军,三不五时便要点个数,若是少了他一个,崔宏笨嘴拙舌恐怕也应付不过去,然而秦娘子千难万险送信来,不可辜负美意,二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是正巧走了狗屎运,能从董重质口里套出话来,这场仗不说满,怕是能不战而胜。
唐浩青正要开口,崔宏道:“你一人去?”
唐浩青四下瞧瞧,旁人都无暇顾他二人,早先盯着他二人的那人似乎也收回招子去了。
“嗯,我一人便足了。”唐浩青道,“只是在想这路上点数怎么应付。”
崔宏道:“嗯,你只管去,我有法子。”
唐浩青狐疑看他:“你能有什么法子?”
崔宏面无表qíng道:“山人自有妙计。”
“柳泌教你的?”唐浩青笑道。
“什么?”
“还什么山人自有妙计……这口气我听得耳熟,你同他有……”
崔宏道:“没有。”
唐浩青道:“哦。”
崔宏竟有些急了,道:“我怎会跟柳泌有私?”
唐浩青看他当真,有意逗他,笑道:“怎么不会,你自己说同他相识……唔,八载有余罢?都是男子,还都尚未婚配……”
崔宏道:“柳泌娶过妻。”
这下轮到唐浩青一愣:“他娶过妻?”
崔宏道:“嗯。”
“道士怎么娶妻?”唐浩青问道。
“不知,未问过他。”崔宏漠然道。
唐浩青心道崔宏连这事都懒得问,恐怕打死他都不会跟柳泌有一腿。
崔宏哪知唐浩青心里想什么,反问道:“你问他娶不娶妻作甚?”
唐浩青哭笑不得道:“怎么是我问……明明是你说的。”
崔宏道:“不说他,说他做甚,柳泌一把年纪,还是个江湖骗子,功夫也没有我好,看相他教过我一点,我也会。”
唐浩青道:“……谁要你看相……罢了,方才逗你玩呢。”
到夜里,急行军也要歇上一歇,行路行得急,再是个青壮也累得倒头就睡。唐浩青睡下不久便悄悄起了,崔宏在一旁闭着眼,看来是睡熟了。
唐浩青小心翼翼摸出帐去,崔宏白日里说了自有妙计,虽不晓得什么妙计,姑且信他一回。
本就善于隐匿踪迹,唐浩青步子极轻,走远了方才松一口气,机关翼不在手旁,使不得独门飞鸢泛月功夫,只好将就着轻功纵地而走。
唐浩青赶到秦家时不走正门,翻墙进了院,记xing向来极佳,还晓得上回娘子香闺何处,事到如今也不好讲究什么礼数,先摸进屋里。
娘子正在梳妆打扮,唐浩青神不知鬼不觉到她身后,咳嗽一声。
娘子一惊,手中檀木细齿便松脱了,唐浩青忙将身一矮,探手接了木齿,jiāo到娘子手上,道:“细巧东西,娘子还是收好。”
娘子红一红脸,晓得他是不是来瞧自己,可这人生这样眉目,女儿家为他羞赧也是应当的。
“郎君来得早些,董将军还未至。”娘子将门仔细上了闩回头道。
“何时来?”唐浩青问道。
“要亥时将过才来。”娘子道,“郎君还须耐xing候些时候。”
唐浩青点一点头,面色稍显疲惫。
娘子瞧出他眼底下乌青,便道:“郎君若不弃,到榻上小憩片刻,董将军将至时奴自会唤郎君。”
唐浩青乏得很,也不多假客气,便道:“既然如此,便有劳娘子了。”
娘子躬身笑一笑,去将chuáng榻铺了。
唐浩青正坐上榻,娘子便矮了身要替他脱靴。
唐浩青躲了躲,不自在道:“……这便……不劳娘子……”
娘子笑道:“本以为……”
“本以为甚么?”唐浩青问道。
“本以为郎君见惯风月,这一看,竟是生得很。”娘子道。
唐浩青便笑一笑:“见惯是见惯,只从不沾风月。怎好拿你们苦命女子寻欢?”
娘子闻言一愣,向唐浩青微微颔首,笑道:“风月关qíng,郎君有皓月临江之怀,是奴失言。”
唐浩青问道:“你……叫什么?”
娘子道:“旧名早便忘得gān净,来此处换了新字,叫非絮。”
唐浩青道:“飞絮?弱骨乘风,是个好名字。”
“郎君谬赞。”秦非絮道,“此非乃……伯玉知非。”
唐浩青沉默一刻,道:“你可想离开此处?”
秦非絮摇一摇头笑道:“当走时自会走,郎君不也正是?”
唐浩青一怔,道:“你晓得我要见董重质并非是为……”
秦非絮只但笑不语,道:“郎君还是先歇息,养一养神,待董将军来罢。”
莫非自己中了计,这秦非絮是吴元济的人?
要不然董重质怎会数次来往秦家?
可若是这秦非絮是吴元济的人,此时又何必要叫自己晓得早已给她瞧出底细,再晚些,或索xing不说岂非更好成事?
一是这院内院外已有重兵将他围困,二是这女子只是生xing聪慧,不慎沦落至此。
无论哪一种,唐浩青只晓得一事,这秦非絮并非只是寻常青楼娘子。
这下哪里还睡得着,唐浩青手中不知何时已将一把银针攥紧,只防忽生事端。
可秦非絮却当真只在一旁梳妆,未做旁的事,方才他摸进屋时也确实探过院内外无什么把手,只有几个家奴看院。
进屋后秦非絮也未动过什么手脚,便是有埋伏,此刻应当也还未设伏。
唐浩青便稍稍闭一闭眼,不敢睡熟。
到秦非絮来唤他,确是亥时将过时候。
“董将军怕是要到了,郎君先寻处躲一躲罢。”秦非絮道。
唐浩青起身正一正衣冠,一回头却见秦非絮不知动了哪处,矮几下现出一个正方暗道来。
“这是……”唐浩青讶然道。
“藏身之处。”秦非絮道,“还请郎君暂且躲藏于此,待董重质酒过三巡,奴便引他入房,届时再将暗门启了,郎君自可现身行所需之事。”
唐浩青喃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秦非絮只颔首微微施礼,便出门去迎客了。
唐浩青转头看一看这暗道,两相权衡,决定铤而走险,看她亦不像是要害他,不如便……暂且信了她。
☆、四十一
唐浩青屏息以待,秦非絮出去迎客,说要把那董重质灌醉了带进来,不晓得这人酒量如何,灌酒要多少时候。
唐浩青险些要屏气屏得背过去,索xing好生吐息,不搞劳什子guī息术。
他耳朵也灵便,有人进屋不至于听不出声响来。
说是地道,挖得也不深,算是个深凼,只恰好容一人罢了。
一个女子在房里挖这么一个深凼,有甚用处?
同qíng郎幽会?亦或是藏个什么金银细软,来日逃出去也好……
唐浩青百无聊赖,闲工夫全使着来胡乱出神。
董重质乃吴元济军中大将,这时候还有闲心出来寻花问柳,看来吴元济这治军不严是坐实了的。
也难怪唐浩青不过一场蹴鞠便换了不大一个官做。
秦娘子闺房外脚步几声,男子声音传来:“今日……”
唐浩青眼一眯,收敛声息,便在地道里静待二人回房。
秦非絮半挽半扶着这颟顸醉汉进屋,教人倚着矮几坐了,这才点了灯烛。
唐浩青瞧不见qíng形,头上一块厚木板,勉qiáng听个大概。
秦非絮道:“将军今日可是有喜事?”
董重质喜滋滋道:“自然是有喜事……来,我说与你听……”
秦非絮便笑吟吟走近些,给董重质揽了半边肩。
董重质正要开口,忽然又止了,道:“……不成,还是不能说。”
秦非絮便笑道:“那便不说……”
四面油烛忽然跳了一跳。
秦非絮道:“今夜风大……”
说罢便起身去关窗。
油烛又跳一跳。
窗一关上,便全熄了。
窗边咚地一声。是秦娘子倒地。
董重质酒醒一半,警觉道:“什么人?”
唐浩青漫不尽心,一柄短匕抵在董重质颈侧,低声道:“说出来董将军也不认得,来跟董将军讨句话。”
董重质反倒镇定下来,嗤道:“朝廷鹰犬……”
唐浩青也不笑,肃然道:“将军断错,下走与将军所事乃同一人。”
董重质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信不信便看董将军自己,主子吩咐了讨到话便了结了你。”唐浩青道。
董重质道:“你如何知晓我要来秦家?”
“董将军定然猜得到。”唐浩青道。
“要讨什么话?”董重质问。
唐浩青道:“蔡州城内董大人私军如何调令?”
董重质蹙眉道:“什么私军?”
唐浩青道:“不必装了,吴将军早便知道你将军中青壮qiáng兵都调去洄曲西岸,营中只剩老弱,却自己悄悄调了一队私军驻守蔡州……是早与朝廷有通,打了里应外合的主意罢。”
董重质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我何时有的私军!城中所有大军不全是凭他金令调动!”
唐浩青眼一眯,转一转眼珠,又道:“是不是胡说,董将军一人之言也无用处。”
唐浩青本就是随口胡说,栽赃诬陷还不简单。
“总之主子说了,董将军的命是留不得了……”唐浩青道。
说罢假模假样拿短匕作势要划下去。
董重质哪里会坐以待毙,当是钻了唐浩青空子忽而发难,靴中抽出一柄锋利短匕来,乒地一声,将唐浩青手中匕首打飞几尺。
唐浩青有意叫他得手,举目皆暗也瞧不出什么来,做事向来要讲究做极,同董重质过几招便晓得倘若倾力一搏,要胜他不是难事。
这便好办。
唐浩青每招每式都让他一分三厘,做出一副力不从心模样,再看董重质手里短匕,咬一咬牙,便刻意侧身迎上去。
霎时小臂牵出长长一道血口,血流如注。
唐浩青嘶一声,伸手弹出五枚银扣,打在窗上立时爆开,清出一条道来。
董重质看出他要逃,怒吼道:“来人!”
唐浩青哪里会等人来,飞身跃起,于chuáng栏借力一跃,便如轻隼翻身出窗,使轻功纵身而走。
董重质定不会叫人追出来,一是不知他话里真假,若是真,贸然追出去惊扰了百姓,消息传到吴元济耳中,他这条命定然是保不住,若是假,深夜出入粉饰之地,虽吴元济治军不严,寻常这类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弄得人尽皆知,便容不得他法外开恩了。
再来,董重质受了些轻伤,本就轻装出行,未带多少人来,若是派出去追个刺客,难保不会给人杀个回马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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