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cha曲,一下打断了隆庆帝的举动。
他也看了过去。
只是个普通的小太监,约莫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刚来就被吓蒙了:“回、回禀孟公公,外面张大学士说有急事要面见皇上,此刻一定要见到皇上,还说皇上不见他就要闯宫。”
什么?
张居正疯啦?
孟冲有些不敢相信。
“皇上,这……”
隆庆帝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去,yīn森森地看着刚来的那一名太监。
竟然这么巧?
到底张居正是哪里知道的风声?
回头看了一眼慈宁宫的大门,他声音冷寒:“此刻他人在何处?”
“在宫门外。”
小太监将头磕到了地上,战战兢兢回道。
张居正如今也是内阁之中硕果仅存的阁臣之一了,门生遍布朝野,说句实在话,做臣子的到了这个地步,连皇帝都不敢得罪他。
隆庆帝也是招惹不起张居正的。
被小太监这么一通报,他立刻便想起还有一个高拱来。
有当年的事qíng在,若高拱知道自己现在竟然又觊觎他的外孙女,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
隆庆帝左思右想,竟然只能放弃。
可他又实在心有不甘。
整个人面色yīn晴不定地在原地站了许久,隆庆帝终于一语不发,直接离开了慈宁宫,眼见着走到了宫门口,他猛然顿住脚步,厉声一喝:“把那个狗奴才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的目光,落在方才通报的那个小太监的身上。
孟冲急匆匆跟在皇帝的身边,听他这样一说,只觉得心惊ròu跳,回头看一眼那小太监,已经吓瘫在了地上。
发完话,隆庆帝这才真的离开了。
前面,张居正还等着他,想必又是一场硬仗。
皇命不敢违,更何况是如今这谁也不敢出头的状况?
可怜的小太监就因为被派来通传,竟然就真的被拖下去,任是他再怎么哀嚎,也无济于事。
“冤枉,冤枉,奴婢冤枉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慈宁宫中,很多宫女听了,都忍不住低下头去,暗自胆战心惊。
一向见惯了宫中人qíng冷暖的弄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今日之事,乃是平白来的一场灾难。
眼见着皇帝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弄晴才从地上起身来,面前的地面被宫中透出来的光照着,亮亮的,此时却有一道影子落在了她脚边。
弄晴抬头看去,方才在她言语之中已经染上风寒的李贵妃,此时就站在宫门口,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色。
“娘娘……”
李贵妃没有说话。
小太监的哭喊声已经远了。
整个宫中的夜晚,静得叫人有些发慌。
今夜,不知多少人听了这样凄惨的叫声,要吓得睡不着觉。
李贵妃的唇,无端端地勾了起来,道:“瞧你们一个个,这脸色白的。屋里的那两位都没动静呢,就你们吓得慌。没事了,都去做自己的事吧。弄晴,进来伺候。”
弄晴点点头,应声入内。
很快,门就被关上了,其余人等面面相觑之后,也都散开,留在原地的,只有挥之不去的yīn霾和惶恐。
偏殿屋内的谢馥与张离珠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的时候,都觉得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两人对望了一眼,终于慢慢放松,坐了下来。
谢馥半天没说话。
张离珠则是想到了方才那倒霉的小太监所说的张大学士。
“你方才问我,我是什么打算。若是那一刻之前,我会告诉你,我想入宫,能入便入,不能入也找根高枝儿歇了。可现在看看,忽然觉得,找根高枝儿要简单得多。”
这宫里云波诡谲,天知道明天又会出什么事。
张离珠不是没心眼的人,也不是不能跟人斗,可在真正见识到今天的场面之前,她以为宫中的斗争也不过是一群女人们争风斗醋,或者涉及到朝堂上的利益纷争。
那些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她都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她今天看见的却是鲜活的一条人命。
上位者的每一句话,都牵扯到下面人的命运。
她可以与人斗,可看着旁人无端殒命,却有一种难言的揪心之感。
直到这时候,张离珠才发现,她还是有那么一点良知的。
说完,她回过头去看谢馥,却发现谢馥脸上已经是平静如初,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
察觉了张离珠的目光,谢馥表qíng淡淡地,道:“人命官司,我早见过许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死了,也就死了。
这也不过是听到人要死,还不是看到呢。
她笑着对张离珠道:“你是聪慧至极的xing子,可真论起狠来,兴许十个你也不及一个我。”
这是肺腑之言。
☆、第065章 食人花
张离珠也相信,谢馥说的是实话。
可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实话,更何况这样的实话说出来,对谢馥自己的不利,要多得多吧?或者说,这是谢馥在警告自己,不要与她作对呢?
张离珠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至少现在两个人不算是敌对的关系。
只有以后,谁又知道?
是以,张离珠淡淡笑了一声,道一句:“兴许你是对的。”
谢馥也笑笑,没说话了。
两人只将自己茶盏之中的茶水给喝完了,才各自回了屋去。
谢馥重新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却睁着眼睛睡不着。
一盅茶水下去,这会儿脑子正清醒。
这一次隆庆帝来,原本就不像是来找李贵妃的,谢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隆庆帝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与张离珠。
或者说,是她与张离珠之中的某一个。
传言里,皇帝是个非常好色的人。
谢馥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还真是多灾多难。
不过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在宫里的第一日就难熬得睡不着,又是何苦?
还有那么多的日子要过下去。
这么一想,谢馥的困意也就忽然涌了上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次日起身的时候,天还没亮,但是有关于昨晚的传言早已经传遍了全宫。
张离珠都笑着开玩笑说:“真不知道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难不成大家伙儿夜里不睡,都四处说?”
谢馥也不清楚,摇了摇头。
隆庆帝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自然有人在关注。
听今早过来传话的弄晴说,张大人跟皇上好像起了什么争执,还怒谏了一回,最后皇上还是被bī回了乾清宫,绝口不提再来慈宁宫的事qíng。
原本弄晴只是来传话,叫她们去拜见寿阳公主的,平白将这些本来不该她们知道的事qíng告诉她们,约莫有一半是为了安抚二人。
谢馥与张离珠都是心里足够清楚的人,笑着应了声,却也不多话。
送走弄晴之后,就要去给李贵妃请安,顺带拜见寿阳公主了。
对谢馥而言,见李贵妃不是什么大事,见寿阳公主兴许才会闹出大事来。
法源寺的灯会,谢馥可还记得。
两名伺候她们的宫女无声无息地将一切打整好,又给她们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浅蓝绣纹的窄袖褙子,穿在两个人的身上,各有味道。
谢馥是冷静之中的素雅,张离珠则是大家闺秀的骄矜。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张离珠倒还算满意。
临出门之前,她扯开唇角对谢馥笑:“祝你好运。”
这话里,充满了一种藏着的幸灾乐祸。
两名宫女也都将这一句话听在耳中,想着一会儿又有事qíng可以报给弄晴姐姐了。
谢馥没说话,像是被张离珠这一句话给戳了短处,不知道说什么了。
张离珠近乎得意地一挑眉,甩了手就朝外面走。
天才刚亮开不久,李贵妃的寝宫里已经一片亮堂堂的,里面隐约传来寿阳公主的哭声。
“不要,不要,我要睡觉!”
张离珠与谢馥先后站到门口的时候,恰好听见这么一句。
接着,是李贵妃的安慰声:“今日是要见你的先生们的,可不能再犯懒了。昨日你要去御花园玩,母妃可同意了,今日你答应了母妃,也要上课,可不能食言。说谎的孩子,是要被外头的小鸟啄眼睛的!”
寿阳公主被唬住了,哭声骤停,可怜兮兮道:“别,别,那我起来就是。”
接着是弄晴带笑的声音,道:“娘娘,张小姐与谢二姑娘都在外面等着了。”
“传她们进来。”
李贵妃吩咐了一句。
弄晴于是从里面走出来,将门推开,笑着看了谢馥与张离珠一眼,两个人的打扮都很素净,更找不出半点出格的地方。
“贵妃娘娘请二位进去。”
谢馥与张离珠低了头,跨过高高的门槛,入内之后往左边转,过了珠帘,就瞧见了坐在榻上搂着寿阳公主的李贵妃。
“臣女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寿阳公主请安。”
李贵妃满脸都是笑容,看来今天心qíng还不错,昨夜的事qíng并没有怎么影响她。
至于什么欺君之罪,更是不用担心。
她道:“起来吧。寿阳,看看两位先生,以后就由她们教你读书,还能陪你玩,你说好不好?”
寿阳瞧着张离珠,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接着转头一看谢馥,小嘴一撅,就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待见谢馥。
这场景,显然也在李贵妃的意料之中。
她摸了摸寿阳的头,道:“快,叫先生。”
寿阳闷闷地,穿着一身喜气的红色小袄,哼了一声:“两位先生好。”
“瞧你这叫的,心不甘qíng不愿,若回头被皇后娘娘抓了小辫子,我看你怎么办。”李贵妃不惜威胁寿阳。
寿阳听见“皇后”两个字,顿时不乐意起来,一脸凶恶地看向谢馥与张离珠:“你们两个,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告我状吗?”
“不会。”张离珠眨眨眼睛,笑着对寿阳公主道,“但是我们会向贵妃娘娘告状。”
寿阳公主闻言,像是万万没想到张离珠会这样回答,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李贵妃注视着张离珠,目光之中流露出的欣赏是毫不遮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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