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堂主。”
他开口唤道。
孙晓珉没有什么异色,倒是褚衡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在心里暗道:这人今天怎么如此多话,真烦人。
“怎么?”
萧聿光问得很淡然,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那块白玉可是一座墓碑?”
孙晓珉循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对。那是孙星辰的墓冢。”
“原来如此。”
萧聿光耸了耸肩,心里掠过一丝凉意。
据他了解,在帮派总坛建立墓xué,似乎真是……前所未闻啊。
“这……是座衣冠冢?”
“当然不是。”
孙晓珉蓦地望了他一眼,神色变得诡谲起来。
“这里面肯定有孙星辰的骸骨。”
萧聿光见她一副坚信不移的模样,也不便多言,只敷衍地应了一声,好像自己什么都不曾说过。
卧龙山下有一条清江,湍急迅猛,奔流不息,令人望而生畏。
萧聿光与褚衡并肩走在江畔,由于水花四溅,所以他们不得不挨着崖壁行进。
两人依旧寂然无言。
萧聿光看着褚衡的侧脸,心里很是苦恼,踟躇了片刻,突然伸手扣住他的两肩,迫使他转向自己。
褚衡皱起两道剑眉,狠狠一挣,却没有成功。
他不悦地掀起眼皮,正yù出声,又及时地止住了。
萧聿光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宝贝儿,你真的不再说话啦?”
褚衡斜眼瞅他,不置一语。
“啧,真是可惜了这么好听的声音啊。”
“你说,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不能说话,传出去多难听呐……”
萧聿光伸手挑起褚衡的下巴,一对锐光直直地she进他的眼瞳。
“其实你何苦这样呢?一来,你自己憋得难受,二来,我见了也心疼,谁也落不着好。”
“你要是真这么热切地想向我表明心意,还有其他办法嘛……”
褚衡被他说得心里动了动。萧聿光就趁着他分神之际,迅速地低头含住他的嘴唇,并用牙齿将其牵制,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啃//咬、侵入、掠夺——
在褚衡回神之前,他及时地停止了非礼,但还是不禁意犹未尽地在他舌尖上轻轻一舔。
“味道真好。”
他色眯眯地看向褚衡,从心底里感叹了一句。
褚衡作为被偷袭的一方,自然没有萧聿光这么舒坦。只见他面色微红,呼吸稍促,烟雨迷蒙的双眸闪烁着动人心弦的光泽,脑子里的意识似乎还未回归现实。
混乱之下,他终于涩涩地张开了嘴。
“……你……”
“你终于愿意说话了。”
萧聿光看着他,语气喟叹,目光中却是显而易见的欣喜。
叁拾柒
“……”
褚衡冷冷地扫他一眼,轻抿起嘴角。正yù转身离去,却不禁被崖壁上的一片暗红图案吸引了视线。
萧聿光顺着他的眼神一看,也是脸色微变。
一百多年前,萧亓易曾率兵攻伐此地,也就是在这场战争之后,留下了轰动一时的战鼓传说。
而眼前这些血红色的岩画,生动地再现了那段悲凉壮阔的历史。
褚衡不由自主地走近两步,抬手抚上一块黯淡深沉的红印,仿佛在触摸一件珍品。
那是一个小小的,歪曲的人形,双手还握着一对细长的鼓槌,姿态有点诡谲。
在这幅画的左边不远处,还有一副更大的岩画——
“奇怪,为什么这幅画比右边那副旧了许多?”
萧聿光摸了摸下颔,微微蹙眉,走到第一副岩画前悉心打量。褚衡将他的话听在耳中,暗地里也有些诧异,忍不住跨出几步,也将这两幅画在心里比较了一番。
诚如萧聿光所言,比起第一副岩画而言,第二幅画确实没有足够的遥远老旧之感,无论色彩还是形态,都较之来得清晰了然一些。
按理说,两幅画应该是在同一时期所做,不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吧?
正思忖间,萧聿光忽而伸臂揽了揽他的肩膀,语调带着点隐涩的悠扬:“别看啦。我们要是再不走,今晚可就没地方落脚了。”
郊外没有客栈,所以他们便就近找了户农舍投宿。农舍的主人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膝下没有子女,条件也较为清贫,所以家里空空dàngdàng,清静得很。
这家男主人看起来深沉内敛,不苟言笑,却也容易相处;而女主人则是热qíng洋溢,率直坦dàng,说话就像奔流江涛一样难以停息,无论丈夫在一边如何地暗示明示,她都无动于衷。
褚衡面对两人坐着,依然不出一言,只是脸上偶尔会浮现几丝笑意。
萧聿光则凭着一己之力,不卑不亢地结束了这场不见尽头的寒暄,然后带着褚衡进入了客卧。
他看着褚衡有些yīn鸷的脸色,不由一笑。
“你倒真是沉得住气啊。那位大嫂如此热qíng,都不能打动你一丝一毫?”
褚衡闻言恹恹地瞥了他一眼。
其实,过了这许多天,他也远不如当初那般坚定决绝了。然而,此时他倒不是不愿意说话,而是……”
他撇撇嘴,抬手按了按肚子。
而是,他真的很饿啊。
饿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聿光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顿时窜上一阵热流。他弯起嘴角,不由分说地把褚衡锁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前额,满怀爱意:“怎么,肚子饿了?”
褚衡抬起头看了看他。
那张俊逸的脸庞映在眸中,使他感到说不出的心安与心痛。
他忽而觉得鼻子一酸,心中最后的防线也随之坍塌了。只见他默默舒了口气,然后柔软无力地回抱着萧聿光,眼睛微眯:“嗯。”
萧聿光霎时怔然,忍不住“呦”了一声,手掌扣在褚衡腰后,语气戏谑:“开窍啦?不赌气啦?”
褚衡听了脸色一凝,立马双眉紧蹙着推开他。
“……谁跟你赌气了。”
“不,”萧聿光垂眼一笑,意味绵长,“不是跟我赌气,是跟你自己赌气啊。”
褚衡瞪着美目,咬了咬嘴角,不说话了。
“其实你不必这么害怕。”
萧聿光叹了口气,神色认真地注视着他:“两国jiāo战,没有任何一方会贸然出兵。因为所有人都坚信,师出无名的军队是得不到天神庇佑的。”
顿了须臾,接着说道:“所以,只要我们小心行事,别让cháo王抓到把柄,这场祸患,也许是可以避免的。”
褚衡愣了须臾,眼中骤现几朵涟漪,却也依稀泛着愁色。
“可是……”
“别怕。就算真打起来,我们也未必会败啊。”
萧聿光目光温柔地看向他,嘴边还挂着盈满暖意的笑容。褚衡呆愣愣地回视着他,微一挑眉,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对啊,只要能够战胜东禹,萧聿光就不用死了。
其实,就算战败,那也无妨。只要能留萧聿光一命,他甘愿忍受所有人的唾骂,把褚家统治一百多年的柒相大国,双手奉上。
所以,他到底在怕什么,愁什么?他有什么可怕,又有什么可愁呢?
笑话。他是一国之主,九五之尊,这世上有什么是他得不到、保不住的?
褚衡忍不住在心底把自己痛骂了一番。
萧聿光静静地看着他,这时忽而一笑,却转过了身,撩起门帘走了出去。褚衡清楚地听到他在问女主人:“大嫂,能否借匹马?”
“可以啊,”女主人很豪慡地道,“怎么了,你要出去?”
“对。”
“去哪儿啊?”
“卧龙山。”
“哦,”女主人停顿了一下,语气试探地问,“是要去孙家堡么?”
“……没错。”
萧聿光有点惊讶:“大嫂你知道那里?”
“可不,”女主人语调一扬,“我们以前就在那儿打杂呢。”
说到此处不由“啧”了一声:“唉,要说这些混江湖的人啊,那真是心狠手辣。我记得很久以前,孙帮里有个帮众盗了孙星辰的墓,逃走之后又被抓了回来……哎呀,直接被活活烧死啦,真是想起来都后怕。”
女主人自顾自地说着,还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仿佛不寒而栗。萧聿光却听得心里一动,当下脱口问道:“大嫂,你可还记得孙星辰的墓在什么地方?”
“呃,这个……好像记不清楚了。不过肯定是在卧龙山。”
萧聿光接着问:“是不是在孙帮总坛?旁边还有一座石像?”
女主人回忆了一阵,忽而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对,是有一座石像!”
然后又斜起眼角瞥向萧聿光,眸中掺着几许戒备:“诶,小伙子,你跟孙家堡的人有什么联系啊?”
萧聿光察觉到她对江湖中人似乎颇为排斥,便连忙矢口否认:“没有。”
女主人两眼一挑:“那你去孙家堡做什么?”
“实不相瞒,”萧聿光处变不惊,悠游自得地从襟中掏出一块像模像样的官府令牌,“我们此番前来,其实是有公务在身。其余的不便多言,请大嫂莫要再问了。”
他虽然没有入过官场,却因家族之由从小耳濡目染,因此也会打点官腔应付场面。加之这位农妇也是心思单纯,见识不多,于是便对他这番话深信不疑,态度也更是殷勤了几分。
片刻之后,褚衡也走了出来,安安静静地跟在萧聿光身后。两人去马厩牵了匹马,然后共乘一骑,迅速奔往卧龙山。
褚衡轻轻倚在萧聿光的臂弯里,闷声问:“下午才刚过来,怎么又要去孙家堡了?”
萧聿光轻轻一笑,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因为云檀剑还在孙家堡啊。”
“喂,”褚衡沉默了一阵,忽然慵懒地往后一倒,“你既然心心念念想找回云檀剑,那为何不趁着他们感谢你的机会直接提出来啊?”
萧聿光轻轻扬扬地回答道:“施恩图报,非君子所为。”
褚衡闻言冷笑:“呵,你当初救郑君颉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吧。”
“这能一样么,”萧聿光面不改色,恬然自安道,“要是孙帮不肯jiāo出云檀剑,我还真能不把孙佑还给他们?郑君颉要是执意不帮我打探消息,我也不见得就对他袖手旁观吧?”
“嘁,”褚衡听后低不可闻地嗤笑一声,评价道,“道貌岸然。”
顿了几秒,又问道:“你已经知道云檀剑藏在哪里了?”
萧聿光一扬马鞭,如实回答:“不知道。”
褚衡脸上登时染了几分薄怒:“那你现在跑过去gān什么?”
“探墓啊。”
回答得理所当然。
“探墓?探谁的墓?”
褚衡刚一说完就脸色恍变,嗓音都提升了起来:“孙星辰?”
萧聿光比他平静多了:“嗯。”
“你……”
褚衡被他堵得一噎:“你疯了,大晚上的,去别人墓里待着,不是扰人安息么!”
这无疑是对逝者最大的不敬。
然而萧聿光似乎不以为意,脸上写满了风轻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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