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聿光毫不避讳地剜去了一大块ròu,然后用血淋淋的手刮了刮luǒ//露出来的骨头。褚衡早已看得瞠目结舌,心里又惊吓又愠怒,两片唇瓣也轻颤不止。
“果然……”
萧聿光的手有点发抖。
“桦帝的骨头上,也有这种huáng斑。”
他又仔细地观察了片刻,发现huáng斑的形状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叶子,又有点像花。
花。
花……
他恍然彻悟地瞪大双眼,在褚衡未回神之前就诸事不顾地冲出了墓室。
“萧聿光!”
褚衡见状不由颤声大喊,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也跑了出去。
火光骤然消失。
这时,他只觉耳边的风声都隐去了,脑子里仅仅回旋着周而复始的血管的跳动声。
仿佛跑了很久,才得以重见月光。
他正倚着树gān喘息,萧聿光却迅如疾风地奔到了墓冢左侧的一个花圃旁边。
那里暗香蔓延,犹如白蔷薇的气味使人不免陶醉。
萧聿光正凝视着一株两米多高的细长植物。它正挺立在一排形似白杨的树木当中,其上零星的纯白花朵十分惹眼,如同枝上残雪,又如落地繁星。
褚衡舔了舔gān燥的嘴唇,迈着略微摇晃的步子走过去。
然后他意识到,那些白花的轮廓,与骸骨上的huáng斑,几乎一模一样。
叁拾玖
烛光轻摇。
透亮的房中氤氲着若有似无的幽香,空气温热湿润,暖意宜人,在四月的天气中让人觉得极为舒畅。
孙晓珉静静地靠在浴桶里,双目微阖。鲜嫩的花瓣漂浮在她身边,随着水纹微微地晃动,看起来颇有几分意趣。
突然,她睁开了那对美丽的凤眼。与此同时,一道qiáng劲有力的疾风破窗而入,响动惊人。
闯进来的那人身着黑色衣袍,头裹布巾,面遮脸罩,虽看不清样貌,却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锋芒。
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孙晓珉,就算看见了一些私密之处也毫不避讳,径自抽刀架上她的玉颈,却未用力压迫。
“青荒剑在哪里?”
那人见了孙晓珉镇定自若的神qíng,脸色登时yīn翳起来,不知是怒是惧,手下的力道也跟着重了几分。
“说话!”
他瞪着一双盈满血丝的圆眼,眉梢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传达出浓烈的忐忑与不安。
孙晓珉眼波无痕地望着他,神色平静至极,恍若事不关己,微微垂下的眼角甚至还透出难以言尽的安惬与讥讽。
那黑衣人额间顿时冒出几颗冷汗,模样更是凶神恶煞:“你……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要是不说,我就……”
话未说完,孙晓珉忽而眸光一凛,倏然夺过他手中的短刀,毫不留qíng地刮向他的眼眶——
“啊!”
那人猝不及防地被划瞎了眼,又痛苦又无措,当下便神志崩溃地大声惨叫,嗓音之凄厉癫狂,几乎yù把沉静的黑夜一举撕碎。
孙晓珉趁机站了起来,信手扯过一块红绸裹住身体,然后翻身出去捏住黑衣人的后领。
“啊!堂主饶命,堂主饶命……”
孙晓珉不说话,脸色铁青,一把反手将他的头扣进浴桶的水里。
黑衣人挣扎地十分剧烈,挥舞的手臂死死拽着孙晓珉的衣袖,含糊不清的呻//吟犹如呜咽。孙晓珉皱了皱眉,手指一紧,他便当场断气,低垂的头颅浸没在水里,一动不动,鬓边的几缕发丝却随着剧烈起伏的水波疯狂浮动,看起来让人有些心悸。
恰在此时,门板被人从外推开了。
“孙堂主,方才……”
孙晓珉闻声一惊,乍一抬头,正撞见萧聿光惊讶窘迫的表qíng。
她不禁浑身一颤,连忙背过身去,裹紧身上的绸布,颊边跟着泛起不同寻常的绯红。萧聿光也没料到自己难得失礼一次竟然就正好碰上了如此香艳的场面,不由别过了脸,声音亦有些嗫嚅:“呃……方才我瞧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潜进这里,所以……”
孙晓珉利索地把红绸系了个结,然后披上一件轻纱,伸手一拉,就把那名死去的黑衣人拎了起来。
“你说的是他么?”
她面色冷然把湿淋淋的尸体摔到地上。萧聿光这才发现浴桶中竟还泡着一个死人,心中很是惊诧:“……他是谁啊?”
孙晓珉蹲下身子,不疾不徐地揭开黑衣人脸上的面罩。
“哼,”她勾唇冷笑了一声,把面罩甩回到黑衣人脸上,“又是个帮众。”
萧聿光挑了挑眉,脱口道:“又?”
思忖了一阵,又问:“莫非他们都是为了夺取青荒剑而来?”
“没错。”
孙晓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倒是出乎萧聿光的预料。他抿着嘴角,将双臂cha在胸前,默然不语。孙晓珉这时看了他一眼,眸中dàng过一丝异色,沉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聿光登时脸色一僵。
对啊。
这下可好,英雄救美的名声没落着,还白白地把自己bào露了。
啧啧,真是失策。
“我……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挺qiáng,“下午时忘记告诉你了。”
孙晓珉抬了抬眼皮:“什么事?”
“你知道孙佑失踪的时候都待在哪儿么?”
“……”孙晓珉的表qíng有点奇怪,“知道。他早就告诉我了。”
“哦,”萧聿光轻轻点头,接着问:“统兵大人为什么要掳走他,还将他软禁在宫中呢?”
孙晓珉瞪他一眼:“这与你无关,别问这么多了。”
萧聿光恍若未闻,还不死心,径自思考了起来。冯远暹掳走孙佑,自然不是为了好吃好喝的款待他,必定是把他当成了人质,籍此来要挟孙帮。
但冯远暹为什么要威胁孙海璋呢?
他思来想去,只能找到一种可能。
那就是,冯远暹想利用孙佑来胁迫孙帮出兵废帝。
正是因为有求于人,又加之孙帮庞大的势力,所以他不敢贸然出袭,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掳走了孙佑却未曾nüè待过他。
“冯大人是不是想让孙帮加入他的造反计划,罢黜衡帝,然后立他为王?”
孙晓珉眉心一抖,没有说话。
萧聿光则从她的沉默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孙帮主没有答应他?”
孙晓珉轻呼一口气,淡淡点头:“对。”
萧聿光松了口气,却没有溢于言表。孙晓珉神色古怪地瞅了他一阵,忽而又补充道:“不过,他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青荒剑jiāo给他。”
孙晓珉的嗓音陡然gān涩起来。
萧聿光听后不由心里一凉。冯远暹竟然也觊觎着青荒剑,身为国中统兵,又渴望高度军权,果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呐。
翌日早晨。
褚衡坐在榆木方桌旁边,托腮望着桌上的宣纸。纸上有个不大不小的图案,圆润明晰,正是褚桦和孙星辰骨骼上的花形印记。
萧聿光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后院里喂jī,一边播撒食物一边撮嘴chuī口哨。褚衡瞥见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开口怨道:“你也太没心没肺了,现在是玩的时候么?”
“咯咯哒……咯咯哒……”
萧聿光没有听见他说话,仍然投入在喂jī之中。
褚衡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刚想开口咆哮,却又觉得心烦意乱,浑身乏力,索xing直接瘫倒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萧聿光喂完jī就进屋了:“诶,你怎么还在看这个?”
停了须臾,又道:“你就算看上几千遍也看不出什么的。这植物长在孙家堡,实在不行就去问问孙晓珉好了。”
褚衡斜着眼睨他:“你就知道孙晓珉。你愿意问她,她凭什么要告诉你啊?就算告诉你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萧聿光轻咬下唇,扬起一个猥琐的笑容,慢慢凑了过去,故意qíng深意切地在褚衡耳边低语:“不会啊。我觉得……她挺信任我的。”
“……”
褚衡耳根子顿时红了,他一把推开萧聿光,毫不客气地怒斥:“自作多qíng!”
萧聿光得意洋洋地笑了。
这时,农妇恰巧买菜归来,见了两人立刻笑容可掬:“二位爷醒得可真早。”
自从萧聿光忽悠她之后,他与褚衡的待遇就从“公子”“噌”地变成了“爷”。
“大嫂也是啊。”
萧聿光客套地笑笑。
农妇把手里的篮子往桌上一放,擦了擦汗,然后就坐下择菜。萧聿光想过去帮她,却被硬生生地制止:“哎呦喂,官爷啊,这可使不得!您还是好好坐着,等咱伺候就成。”
萧聿光摇了摇头,还是过去拈了一堆菜放到自己面前。他并不希望农舍的主人对他们过于拘谨,因为这样就很难探听到一些鲜为人知的、有用的消息。
褚衡自然是不会做这些农活的,所以只能坐在一旁gān瞪着眼看他们。
“官爷是打哪儿来的啊?”农妇突然问道。
萧聿光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卑不亢:“禄州。”
“哦,”提起国都,农妇的脸色又添了几丝崇敬,“哎呀,说起来,禄州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呢,今儿早上我才刚刚听说,连咱们这里都传得沸沸扬扬啦。”
萧聿光与褚衡对视一眼,又见农妇一脸喟叹之意,心底顿时涌上一阵不祥之感。
“是什么事啊?”
“唉,”农妇深深地叹了口气,眉间出现一层褶皱,“禄州知州府惨遭灭门啦。”
萧聿光浑身一抖,手中的菜根霎时掉在了地上。
褚衡闻言亦是惊愕不止。褚绥在世时对张琬此人颇为赏识,而他自己也与张琬打过一些jiāo道,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因此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感到痛心疾首。
萧聿光定了定神,问:“知州府的人……全死了?一个都没留下么?”
“是啊。”
农妇见他们脸色yīn鸷低沉,心里便有点忐忑:“二位官爷,你们这是怎么了?”
萧聿光和褚衡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然后起身走进卧房。
褚衡踱步走到窗边,轻抵着窗框,怔怔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萧聿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过了半晌忽然道:“禄州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云琛怎么没来通知你?”
“不知道,”褚衡心乱如麻地皱起眉心,“现在朝廷上下肯定都乱得很,恐怕我得尽快赶回去。”
萧聿光赞同地点了点头,语气深沉道:“眼下qíng况特殊,要是让大家发现你不在宫中,必然不妥。反正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你还是赶紧回禄州吧。”
褚衡望着他,漆黑的眼眸里灵光流转:“那……你跟我一起走吧。至于云檀剑,朕自然能帮你抢过来。”
他此时自称为“朕”,正是为了向萧聿光qiáng调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地位。
“不用。”
萧聿光微微一笑,轻轻地把褚衡摁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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