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底是个无辜的孩子,魏庄主委实太心狠手辣。
众人在心里唏嘘,见魏江越从怀里取出两封信递了过来。
他们赶紧接过打开,发现是一个人写给魏庄主的信。
信已有些年头,内容十分骇然,说的是江湖旧事,涉及到了“山庄”、“魔头”和“试药”等字眼——这基本已经能给魏庄主定罪了。
几人不禁看了一眼魏江越。
这人肯定知道若把信拿出来,他父亲绝对洗不清了,这般是非分明也属难得。
玄阳掌门道:“这两封信都没署名,谁写的?盟主?”
葛帮主道:“但这好像不是盟主的字啊。”
另一位帮主道:“会不会是故意变的笔体?”
“这倒是有可能……”
魏江越没管他们,将目光重新转到晓公子和闻人恒的身上,解下佩剑递了上去。
白道一众立即停止jiāo谈望过去。
大厅再一次落针可闻。
叶右的语气仍旧平静:“怎么?这是想替你父亲赎罪,父债子偿?”
魏江越道:“你师父是被我父亲害死的,这条命随你们处置。”
叶右道:“你这条命赔给了我,其余被你父亲害死的无数条命又该找谁赔?”
魏江越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他自然也知道,无论他怎么赔都填不上这二十年来死在父亲手里的无数条亡魂。
叶右眼帘微垂,遮住了里面大半的神色。
他特别想告诉这个人,你们魏家要赔的何止是我师父一条命,还有我杨家一门九十六口人的xing命,你赔得起么!
然而话几乎要顶到喉咙口的时候,他忍住了。
他静静地看着魏江越。
其实他并不在意这人能不能查到东西,他只是想借着魏江越bī迫魏海德,让魏海德心生危机罢了。后来他让魏江越回家,也仅仅是想趁机弄一条路线去端了北雁村,也好在砍了白子一条胳膊的同时再bī一把魏海德。
至于魏江越和魏丁两家的人,他当然恨过。
头两年恨到极点的时候,他甚至想过神功大成后就把魏丁二人抓住点上xué,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把他们的家人一个个地宰gān净,让他们也尝一遍他当年所尝的痛苦,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因为他不想像魏丁二人一样滥杀无辜,变成他最讨厌的那种样子。
“你起来吧。”他平淡道,越过魏江越向外走去,在快要迈出房门时停了停,说道:“对了,前些天我和师兄偶然遇见你父亲和魔头他们,便设了个圈套,卸了你父亲一条胳膊。”
魏江越骤然一僵。
“还有,盟主已死,虽说圈套是我们下的,但最终他是被你那妹妹害死的。”叶右又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厅静了一瞬,紧接着轰然炸锅。
所有人看向闻人恒,询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闻人恒扫一眼房门,忍下去追师弟的冲动,先是把魏江越弄起来,然后便耐心为前辈们解释经过。当然,中间要隐去师弟会武功和中毒的内容。
而等他将这一切做完回房,却得知师弟早已出门了。
他不太信师弟会因为这点事闹心,看着手下道:“他没说什么?”
刀疤男道:“晓少爷说他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顺便感悟一下人生。”
闻人恒无语。
刀疤男道:“门主不追出去?”
闻人恒沉吟一阵,问道:“丁喜来和任少天他们呢?”
刀疤男一愣:“这个属下倒是没有注意。”
闻人恒道:“去查查。”
刀疤男于是领命而去,不到片刻的工夫便回来了,复命说丁喜来正拎着一点吃的进门,想来刚刚是去逛街了,现在他身边只有卫晋,不见任少天的影子。
闻人恒点头:“我知道了。”
刀疤男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自家门主还是没有要去找晓少爷的意思,正想着要不要再问一遍,这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有人叫道:“是钟公子啊!”
能让众人有这么大的反应,这钟公子绝对是盟主之子。
刀疤男顿时吃惊,因为他早已从门主那里得知钟公子是被谢均明绑的,并且还找了一个大汉守着,用的理由是看上了人家。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少林离这里可不近。
魏庄主离开至今才过去几天,哪怕往少林那边传个消息都没这么快的,何谈把人弄来?
除非钟公子先前已被带离了少林的地界,这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送到五蕴城。
他不由得看了看门主。
闻人恒站起身,出去了。
刀疤男赶紧跟着,与他一前一后到达前厅,抬头便见钟公子正扑在丁喜来的怀里嚎啕大哭:“喜来,我他娘的可出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决定以后天天练功,发愤图qiáng,做个高手嗷嗷嗷!”
少帮主们打量他,见他穿着得体,非但没瘦,好像还胖了一圈,可见这段日子过得挺滋润的,与他哭嚎的形象似乎不太符。
丁喜来愣愣地抱着他。
原以为他们下次见面会形同陌路,再也回不到从前,没想到好友的态度依然如故。他倒不是傻子,快速猜出好友可能还不清楚自己是被晓公子绑的,更不清楚盟主已经去世,他只觉心里难受,泫然yù泣。
钟公子哭够了:“对了,这是哪?我爹呢?我好不容易回来,他人呢?我可想他了。”
周遭一片死寂。
丁喜来看着他,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
钟公子道:“你怎么了?”
丁喜来心里一颤,僵硬地转移话题:“你……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别提了,”钟公子悲愤道,“我被一个壮汉看上了,他要娶我做媳妇!我不答应他就不放我走,你说他娘的他是不是疯了?”
丁喜来道:“……啊?”
闻人恒这时已经到了谢均明的身旁,看了他一眼,见这货勾了一下嘴角,便清楚钟公子能来得这么快果然是他的手笔。
刀疤男没忍住,好奇地凑到无望宫左护法的身边,低声问:“他好像还没觉出不对呢,你们怎么做到的?”
左护法道:“挺容易的,比如先在下一个小县里找个院子,布置得和先前那个一样,等晚上把人迷昏了弄过去,第二天他一睁眼,便会觉得还是在原先的地方。”
刀疤男震惊了:“所以就慢慢地把人弄过来了?”
左护法道:“嗯,从去胜音城开始,他们就在往外挪,此后咱们每次走远,他们都会适当地动动,保证不会离得太远就是了。”
刀疤男问:“真不会露馅?”
左护法道:“会,那院子里有一棵树,第三次的时候他就看出了树有点不一样。”
刀疤男道:“然后?”
左护法道:“壮汉很生气,因为钟公子宁愿看树也不看他。”
刀疤男没明白,不耻下问:“所以?”
左护法道:“所以他一招就砍了树,要当柴烧了,钟公子立刻吓得跑进了屋,导致之后找到的院子,我们都得把树砍了,啧。”
这是怎样一种丧心病狂?都是和谢均明学的么?
刀疤男木然回到了门主的身边。
盛家这里热热闹闹,叶右则早已出城,一个人顺着小路往城外的树林走去。
天色渐渐变暗,他终于踏进小树林,挑了一棵顺眼的树,转身靠在上面,静静看着来时的路。
片刻后,他勾起嘴角:“你再不出来,那咱们今晚就都别回去了。”
任少天顿时无语,出来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这趟出城只为了等我?”
叶右道:“嗯,我有事想和你谈。”
任少天走过去:“谈什么?”
叶右定定地望着他,静默一会儿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任少天:“……”
这误会真的大发了。
☆、第一百零八章
任少天扯扯嘴角:“晓公子,这好像有点误会。”
叶右道:“别解释,我能觉出你对我很在意。”
停顿一下,他还嫌不够似的,补充道:“我师兄也看出来了。”
“……”任少天一贯维持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能跟来,其实是拜他家少爷所赐。
先前在盛家,他家少爷看晓公子独自离开,且背影隐约透着些许孤寂,于是追了出去。他们一直跟到街上,少爷见晓公子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猜测可能是心里难受,便想过去陪着。
但经过上次晚萍堰落水一事,他已知道晓公子比平时表现得更加不简单,还很可能仍有武功,这次出门搞不好也是有事想做,便以“晓公子兴许想一个人静静”为由把少爷劝住了。
他的想法是晓公子是黑子,让黑子进行得顺利点,赶紧把这盘棋下完也就能了结了,可他家少爷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即看向他,提议让他跟着晓公子,理由是:“晓公子身子那么弱,白子还时时刻刻想要晓公子的命,这样在外面太危险了!”
他无言以对。
他家少爷又道:“少天,我知道现在回去,你肯定也不会放心的。”
他那时挺想反驳的,但又反驳不出来,因为他确实……是有一点点不放心。
于是他便听命跟着晓公子,且一路跟到了城外,结果这人压根不是有事,只是想找他谈谈心。
他万分后悔。
早知这么坑,他就不跟了。
叶右见他沉默,便又捅了一刀:“就因为知道你在意我,我才笃定你会跟着我的。”
任少天心里喊冤,嘴上道:“你应该是察觉我们在后面跟着,猜出少爷会派我过来吧。”
叶右道:“那你少爷为何不派卫晋,要直接派你呢?”
任少天道:“他派不动队长。”
叶右幽幽地轻叹一声,仿佛要被抛弃了似的,说道:“随你怎么说吧,你说不是,那便不是。”
任少天投降了,决定不和他打太极,问道:“你今天出门就为了问我这个?”
叶右道:“当然不是,我有件事想求你。”
任少天立刻舒坦了,觉得还是谈正事好,他刚要开口询问,只听这人道:“你能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么?”
他一怔,下意识摸摸面具:“我脸上有伤。”
叶右道:“看吧,你果然是在意我的,不想让我看见你难看的模样……”
他一句话未说完,任少天就受不了了,赶紧摘下了面具。
叶右看得清楚,瞳孔骤然一缩,剩下的话死死卡在喉咙里,全身的血液像一瞬间凝固了似的。
由于常年戴着面具,任少天两边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晒痕,那眉心到左脸颊有一条疤,确实有伤,看着已有些年头了,但这并不妨碍别人通过他另一半完好的脸看出他以前有多么俊逸。
任少天只摘下片刻便重新戴上了,问道:“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叶右没有回答。
他感觉手有点抖,那些压抑的qíng绪一股脑地翻上胸腔,快速勾起体内残存的灯灭毒,他只觉心口一疼,一口血猝不及防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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