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庄主和丁阁主的脸色都沉了下去,后者把剑往桌上一拍,冷然道:“这事必须彻查!”
闻人恒闭了闭眼,认真思索一阵,喊来手下,让他马上带着人去翻一遍书房和卧室,看看能不能找到书信,然后他不再停留,起身去了师弟那里。
如今也没太好的办法,眼看要到饭点,盟主几人便开始安排后面一系列的事。魏庄主与他们商议完,回头扫见了自己女儿,立刻走到没人的地方,对儿子道:“安排人把她送回家,现在就送。”
魏江柔叫道:“为什么?我不走!”
“你这次必须走,”魏庄主难得对她沉了脸,“阿晓为了救你差点没命,如今内力全失,你不走,等着闻人恒弄死你?”
魏江柔浑身一颤:“恒哥不会这么做的,不怨我,是阿晓,是他要把我扔给那个老头!”
魏江越冷声道:“他要扔早就扔了,我只看到你推了他一把。”
魏江柔脸色一白,猛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
魏庄主不等她说完,直接点了她的xué道把人弄晕,递给儿子,让他赶紧找人把她送回家。
魏江越道:“闻人恒那边……”
魏庄主叹气:“先看看阿晓的qíng况吧。”
魏江越抿了抿嘴唇,点点头,抱着小妹走了。
魔教几位长老如今都在叶右这边守着。闻人恒知道,所以刚刚走得很放心。他回来,扫见他们偷偷摸摸要跑,说道:“进来,我有话问你们。”
你谁呀?你说进去就进去?小心我们揍你!
几位长老瞪他一眼,扭头就跑了,比兔子还快。
闻人恒:“……”
闻人恒恍然想起上一次自家师弟吐血,苏醒后曾阻止了他们过来,明白这几人依然是在听从教主的命令不肯与他接触,无奈地揉揉额头,在chuáng边坐下看着师弟。
叶右的布条被他解了,脸色有一点白,但好在呼吸很稳。
闻人恒看了一会儿,握住他的手,然后终究没忍住,俯身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第二十八章
叶右的意识浮浮沉沉,漫无目的地飘dàng一会儿,沉进了更深的梦里。
他感觉自己正孤零零地走在一条黑暗的遍布荆棘的路上,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但脚下毕竟有路,所以他只能茫然地向前走。
许久之后,他忽然看见一道亮光。
紧跟着,他听见了笑声。
宠溺的、纵容的、轻快的、满足的……许多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像隆冬的深夜里的一杯热茶,喝一口,暖意从体内一路蔓延,温柔地包裹住了灵魂。
他也想笑,可抬起眼却看到漫天血色,那些声音骤然变了调,山呼海啸地席卷而来,惨烈得令人不敢去仔细分辨。他徒劳地向前伸出手,去被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了。
“阿右,跑!”
他被人推出一个dòng口,身后的女音声嘶力竭,混着阵阵惨叫一起撞入耳膜。
“一直跑,别回头!去何极山找喻老,他爱才,一定会收留你,记着别对人说你的名字,记着我们说过的话!阿右,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
叶右在yīn冷的冬夜里跌跌撞撞向前狂奔,泪眼不受控制地向外涌,但连丝热气都还没来得及散开,便被寒风直接冻在了脸上。
漆黑的深夜,身后唯一散着亮光的地方已浸在一片火海之中。
闻人恒半夜里猛地睁开眼,伸手一摸,摸到一手冷汗。
他急忙坐起身,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身边的人,只见师弟眉头紧皱,脑门全是汗,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他拍拍师弟的脸:“阿晓?阿晓?醒醒。”
小神医听到动静,从新搭的小chuáng上跑过来:“他怎么了?”
闻人恒示意他把chuáng边的灯点燃,试图叫醒师弟,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这个人睁开眼。小神医凑过去试了试,依然不行。闻人恒见他摇头,问道:“怎么回事?”
“他应该是在做噩梦,”小神医道,“他的身体很虚弱,还在昏迷,醒不了的……啊,你先前给我的凝神露兴许管用!”
他翻出小瓷瓶递给闻人恒,示意他直接喂,看着他抱起晓公子喂了一口,便道:“要还是不行,只能这样了。”
闻人恒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温柔地把师弟揉进怀里,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神医被他这亲昵的举动弄得发愣,呆呆地看着他。
闻人恒道:“他小时候也总是做噩梦,都是这么好的,灯熄了吧。”
小神医犹豫一下,觉得帮不上什么忙,jiāo代他晓公子若有任何状况都记得喊他,这便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叶右的意识仍浸在漫长而冰冷的梦里。
他饥寒jiāo迫地走了很久,手脚冻出了冻疮,寒风一chuī,整个人都像是被凌迟了似的。
冬季实在没有多少能吃的果子,若在郊外,他便挖树根吃,若到了城里,他就守在酒楼外等着吃人家的剩菜剩饭,但这事往往轮不上他,只是偶尔会遇见好心人给他一口吃的,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饿着。
要是运气好,求着路过的马车载他一程,能省不少脚力。
他过了一座又一座城,从隆冬一直走到除夕。
新年里,城市张灯结彩,穿着新衣服的小孩笑盈盈地跑来跑去,好不热闹。他蹲在墙角看着他们,借着休息的空当,贪婪地吸着晌午的阳光。
一旁卖馒头的大叔看他好几眼,不知是心善还是正赶上过年,收摊时拿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递给他。叶右急忙接过来,道了声谢。大叔悲天悯人似的轻叹一声,推着小车走了。
叶右目送他走远,低头咬了一口馒头,余光扫见不远处有几个乞丐向他走来,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起身就跑。
但小孩跑得再快,又如何能抵得上大人?他很快就被围了,那几人喘着大气踹他一脚,骂骂咧咧:“娘的跑得还挺快,跑啊小贱-人!怎么不跑了?”
叶右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抓着手里的馒头。那几人一时愣没有掰开,气得又踹了他好几脚。叶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就在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惨叫响起,落在身上的脚一齐消失了。他抬起头,看见一个持剑的伯伯把那几个乞丐呵斥走了。
老者在他面前蹲下,和蔼问:“没事吧?”
叶右摇头,小声道:“谢谢。”
老者问道:“你爹娘呢?”
叶右心底一颤,又摇了摇头。
老者不好多问,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随即微微一顿,仔细摸了摸他的骨骼,目中有些惊讶,说道:“你不练武可惜了,若是没地方去,不如以后跟着我?”
叶右看看他,正要回绝,只听他道:“我住在何极山,姓喻,虽不是大门派,但在江湖上也是无人敢欺的,怎么样?”
叶右一怔,确认问:“何极山?”
老者以为他没听过,解释道:“是离这里不太远的一座山,过年来城里买些年货,马上便要回去了,跟我走么?”
叶右鼻尖一酸,感觉那些前路渺茫的无望和孤立无援的凄苦一起落了地,黑暗yīn冷的长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他张了张口,拼命抑制住涌上喉咙的哽咽,说道:“……好。”
老者很高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晓,”叶右听见自己说,“我叫阿晓。”
老者问:“姓呢?”
叶右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没有……没有姓。”
话一说完,他眼前一黑,积累了数月的疲惫摧枯拉朽地压倒过来,他顿时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他感觉正躺在一片温暖之中,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醒了?”老者伸手探过来,“你发烧了,唔,倒是退了一点,来,喝点水。”
叶右只觉身上清清慡慡,想来已经被擦拭过或洗过澡了,他顺从地张开嘴喝了一口水,后知后觉才发现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他们现在是在一辆马车内,车内堆满了年货。他没地方躺,被老者一路搂在了怀里。那个人便坐在老者身边,似乎比他大几岁,也正看着他。
老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用那只充满暖意的手为他擦拭头上的汗,笑着介绍:“他叫闻人恒,以后便是你的师兄了。”
叶右大脑昏沉,并没有清醒多久,再次睡了过去。
闻人恒很快察觉师弟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了,也不知是因为凝神露的药效,还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不过他希望是后者,又轻轻拍了几下。
“师兄……”
闻人恒一开始以为出现了幻听,直到第二声响起时才凑过去仔细听,听见师弟的低低呓语,不由得将人拥紧了一分,吻了吻他的额头。
第二天天色一亮,叶右就醒了。
闻人恒睡得不沉,察觉他动了一下,立刻睁开眼,对上了师弟的目光。
叶右整个人都被他揉进怀里,微微挑眉,看了看彼此的姿势,尚未开口,闻人恒便镇定地作了解释:“你昨天睡得不踏实,做噩梦,”他放开手,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叶右道:“我觉得使不出力气。”
闻人恒沉默了一瞬。
他师弟的武功虽说排不上顶尖的行列,但进入中上乘还是可以的,尤其那鬼魅的轻功,整个江湖恐怕都没多少人能敌得过,况且师弟天生便是练武的料子,如今得知内力全失,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他昨天本想问问那几个长老是不是他们扔的银子,结果那几人都跑了,导致他暂时没办法判断这事对师弟的影响。
叶右道:“师兄?”
闻人恒拍拍他的肩,安抚道:“你受了伤,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
叶右顺从道:“嗯。”
他望着师兄起chuáng穿衣,慢慢回忆起晕倒之前的事,问道:“吸血老鬼呢?事qíng后来怎么样了?”
闻人恒道:“他自尽了。”
叶右有些意外:“自尽?”
“嗯,服的毒,”闻人恒一边穿衣一边将昨天的经过叙述了一遍,看着师弟,“对于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叶右道:“先弄清秘籍是否存在吧。”
闻人恒道:“若不存在呢?”
叶右道:“那么吸血老鬼想保护的人、这座庄园的真正主人,很可能就在来的这些人里。”
闻人恒点头,见他要撑起身,拦了一下:“怎么?”
叶右道:“我不想在chuáng上躺着,你扶我去外面坐坐吧。”
如今才刚入秋,秋老虎尚在,早晨不冷不热,透透气确实挺好。闻人恒没拒绝他,见他对自己伸出手,便打横一抱,压根没用扶的。
他一本正经地找了个借口:“你现在不宜劳累。”
叶右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在他看过来时迅速恢复到听话的模样,低眉顺眼,没有反对。
闻人恒吩咐手下把软榻搬到外面,将师弟放在上面,收拾一番与他吃了顿早饭,见他比平时安静,想来已经察觉到内力的事了,实在摸不透他的想法,gān脆问出了声:“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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