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教诲。”陈笒行礼,并不因为岑中兴言语之中过于诚实之处而感到丝毫不满。顾云悰是见过燕王对那些虚伪之人是什么嘴脸,此时见他如此,却也生出了几分钦佩,这并不是能屈能伸,而是处世之道。先不说这岑夫子的文学地位,单说他这至纯之心便是这浊世之间难寻。此番jiāo谈,岑夫子从并不认识燕王到开言教导,不过是一时半刻的功夫。倒也可见燕王这拉拢人心的功夫当真是纯熟无比。
“王爷,老朽有一事还要请教王爷。”岑中兴见这庭中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这文汇,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个文汇啊。
“先生请讲。”陈笒并不抱着希望岑中兴能一次将自己视作学生,再者说他的老师一个在京郊,一个在金陵,这岑夫子虽好,却是太过迂腐了些。
“这文汇,到底是什么文的文汇?”岑中兴觉得他这次来怕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了。
“此乃是天下文人的汇集。彰显皇上惜才,爱才,重才之心。”陈笒心中淡笑,面上恭敬。
“这些人之中可有著书之人?”岑中兴心中兴致已经撤去了大半。却还是寄希望于这其中能有些可用之人。陈笒略一沉吟,“此处行文之人众多,能成书的,想来也是有的。”
陈笒说的隐晦,眼神却是看向顾云悰,圆滑的打了个转,顾云悰抬眼,就见岑中兴严肃的捻捻胡子“也罢,看来老夫还不至于败兴而归。”
“噗嗤!”顾云悰轻笑出声,岑中兴转眼“燕王君因何发笑?”
“先生莫怪,学生只是在想今日来的士子学生,只怕不会让大人乘兴了。”这话说的也并非没有根据,只是因为这些人中,先不说研究学问的长久,能参加这个文汇的无不是在朝中或者官学上有几分门路的,本心便是不正,如何能专心成书。而且,这些人里面又哪有肯跟着岑中兴钻书堆的。
“小儿莫要妄言,这天下文人才子,怎么会一无是处。”岑中兴显然对顾云悰的说法有些不满,但是也并未因此苛责,毕竟,那西山的荀夫子也是个儒学大家,想来他的弟子所说,也不无根据。
“天下的文人才子,并非立时三刻便汇集于此处。”顾云悰微笑,一副想要细细解释的架势。转眼,却又改了话头“不若这样,先生可愿与学生打个赌,若是今天先生能招揽到一二人才,云悰愿意以府中孤本藏书相赠,便于先生编纂汉典,若是先生没有招揽到,那先生就要用您手中的孤本与我们互换相借。”
岑中兴显然不相信自己这次会一无所获,而且这个小赌对他也没有什么害处,便点头应允。“如此,还请王爷与你我二人做个见证。”
“自当如此。”陈笒微笑,这顾云悰还真是玲珑心思,用起来趁手的很。
此时庭中人已渐多再多说下去已经不算合适,陈笒示意自己两人先行离开,岑中兴点头。他此时倒是对这些人中是否能有他想要的人才更为感兴趣了。不为别的,就为他遇见的这一对夫夫,确实与他人不同。
角落处的变化并没有引起庭中人的注意,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几个重要人物的身上,一个娶了男妻的王爷和一个没见过的老头子,有什么可值得他们注意的。
陈笒带着顾云悰到了庭中的一个假山后面,将其中的一个石dòng指给顾云悰看。“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庭中的所有动静,而且还不会让人发现。”顾云悰从dòng中向外看去,果真如此,除了身后,庭中的每个角落都尽收眼底。
靠在假山的石壁上,陈笒闭眼小憩,他这几日几乎没怎么休息,此时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正好可以用来缓解jīng神。身边带着顾云悰,总比自己当年一边观察着周边一边提防着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把自己推下去要好得多。
观察完场中一周,顾云悰抬头看正在休憩的燕王,突然觉得若是他这般平和,到有些和陈七一样。想来若不是家中障碍重重,他也会是个闲适的人吧,醒掌天下事,醉卧美人膝。
过了两刻,陈笒听见了人群的移动声,应该是主角要到了。睁开眼,看看在一边点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云悰,“准备出了。”
顾云悰点头,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回,他发现在他脑中,陈七的形象越来越丰满,同时也越来越单薄。
一声宣驾,加上刚刚从月门进入场中的金陵士子们,这场夜宴的主角们,就算是到齐了。
皇上和皇后的到来永远是隆重的,但是这次伴随着这份隆重的竟然还有一丝急切,以及,那个本应等在庭中的金陵士子任明泽。
庭中重臣纷纷面色了然,给自己jiāo好的同僚打打眼色准备着应对。太子的一派自然是对这件事乐见其成,毕竟这是他们家的人,老忠信候一脉则是想看看皇上皇后准备如何给这个突然出现的疑似二皇子,一个合适的解释。
顾云悰看看陈笒,“王爷以为,此番皇后会如何应对?”
陈笒眼神微转,随着众人起身行礼,然后重新入座“以皇后的表现,她不会在皇上面前表现的过于qiáng势,所以,这件事应该是皇上宣布。”
“我看未必,”顾云悰看着台上明显母子qíng深准备立时相认的两人,“皇后爱子心切,要是由皇上决定只怕会顾及颜面以及朝中重臣的态度。”陈笒略一思索“未必,皇上和郑国公一家是相互依托,郑国公一家掌控着三分之二的朝堂,这件事只要他们没有意见,就会按照顾启渊的计划行事。”
正待说话,陈笒就看见皇上突然起身,执起任明泽的手,走到台前。一句话出,众人皆惊。
“朕的二皇子,回来了!”
第 56 章
此话一出,四座哗然,陈笒微笑,对着顾云悰点点头,倒是他们俩都没有猜中。任明泽神qíng自若,似乎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份变化而感到什么惊喜或者是骄傲之色。其余人或许觉得任明泽宠rǔ不惊,唯有陈笒两人知道,他这是早有准备。
纵然周围议论纷纷,一时间也没有人选择站出来质疑一下,反而将目光放在场中的几个王爷身上。也是,要是多出一个皇子,在皇位的竞争中又多了一个对手。尤其是,这个二皇子还是带着金陵诗会的名头进京的。此时,已经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真正的诗会头名到底姓甚名谁了。
老忠信候看看四周,拦下想要上前进言的几个朝臣,自己迈步上前。略略拱手,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皇帝。“皇上,众所周知,您膝下五子,除了七皇子还在稚龄,其他皇子均已成年,这二皇子,是从何而来?”老忠信候说话已经算得上是客气了,不然他会直接问你这个二皇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侯爷切莫恼怒,这皇儿乃是本宫多年前遗失的孩子,如今认祖归来……”皇后的柔声细语被老忠信候一个眼神打断。
“皇家子嗣,涉及国本,事关重大,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轻易中了他人的jian计。”涉及国本,任何一点都不是你这个虽然身为皇后的后宫妇人能够参与的,要是因为你的妇人之见让国本有失,便是你是皇后也开罪不起。老忠信候话中的意思昭然若揭,若不是皇上随行都有起居注的史官做记载,只怕现在老忠信候已经说出来了。
“忠信候,言重了。”质疑皇家血脉,甚至是皇上刚才已经承认的皇家血脉,却只得皇上一句言重了,周围人看看诚王和诚王妃,只要老忠信候健在,诚王就始终是大位的一个人选啊。看眼下的架势,老忠信候保不齐不会走在当今前面多少。
想及此,底下人纷纷默念罪过,眼睛却在盯着前面的发展。陈笒手指无意识的碾磨着袍袖,脑中的念头一个个的蹦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皇上知道的这个任明泽,为什么这么快就相信了,这其中难道找不出一点可以利用的地方吗?
顾云悰看看燕王,转身唤来身后的宫人,低低嘱咐一番。看见这边的动静,陈笒挑眉“你做了什么?”
“我说,惠妃娘娘初回王府,许多东西用不习惯,让他去带人,将宫中惠妃娘娘惯用的东西,搬回去一些。”所谓惯用的东西,也不过是一些内务府中给宫妃的布匹和殿中惯用的摆设什么的,用这些东西的唯一目的就是让那些知道些消息的宫人能够有个僻静的地方jiāo换一下,至于接收的人,除了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宫人,还有燕王府的仆役和马夫。
“便是你心细,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咱们什么事。”陈笒微笑,知道在这个时候只要他表现出一点对这件事的关心就会被那个二皇子利用上,自己就算不关心前面的冲撞,也怕是免不掉一场gān系,与其平白被利用上,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拿起面前的酒杯,陈笒和顾云悰对饮,似乎对于就在他们前面上演的好戏并不知晓的样子。有些没有眼力的就会觉得,燕王自打娶了男妻之后是愈见消沉了。
太子陈乾走上前,拿出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侯爷请看,这是孤和弟弟出生的时候母后赠与的玉佩,我们兄弟几人之中,只有我和二弟的还佩戴在身上。”太子这个坑挖的不仅不是时机,更和这个现状根本摸不到边。但是主要的信息已经让人注意到了。就见台上的周成吉也呈上一个托盘,盘中的明huáng锦缎上安安稳稳的放着一块和太子的一模一样的玉佩。
“不错,刚才明泽这块玉佩被拿到内务府中鉴定,确实和明启这块取自同一块昆山玉。上面刻有一个泽字,是任家夫妇给明泽取名的根源。”皇后此时却又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糙一样的表qíng。陈笒是越发不解这皇后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了,她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似乎并不仅仅是一种做母亲的感qíng,更有一种惧怕的含义。
“皇后是不是被威胁了?”顾云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人却在座位上未动,传音入密,便是修习内息的一个分水岭。陈笒微微摇头,似乎对杯中酒并不满意,又稍稍皱眉,在鼻端嗅嗅,好似在辨认这宫中琼浆是不是被一些人中饱私囊调换掉了。
明白陈笒的意思,顾云悰放开心神,细细观察。陈笒最终还是将杯子放下,嘴唇微微开合,声音犹如细丝一般传进顾云悰的耳朵里“我看皇后似乎是有些怕这个任明泽,不知道是不是他手上掌握着皇后什么消息或者是郑国公的一些消息。”
掌握消息到不一定,掌握着前朝已经消失已久的蛊虫倒是真,顾云悰转转手中的酒杯,轻轻摇头。
“燕王君可是对这宫中的琼浆有些不满意?”一个年轻的声音额外大胆的传来,凝神一看,却是那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司空翔。
“宫中琼浆虽美却终究比不上杏花坊的三分用心,只是花团锦簇,又哪有滋味可言。”顾云悰声音平淡,神qíng有些恹恹。司空翔大喜过望,没想到顾庄主竟然也是同道中人,正yù再和顾云悰细谈的时候,看见王爷yīn霾的眼神,司空翔生生的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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