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华,俞景年与倾言三人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所熟知的楚九歌,是那个曾经清高孤傲,不受世俗所染的国师,后来忘却过去,轻松度日的琴师。
如此失态,还是第一次。
“他积攒压力也太久了,平日也从不发泄出来,总要憋坏的,哭出来也是好事。”
薛无华有些发蒙:“他还有个儿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俞景年淡淡回答:“他还没恢复记忆。”
“什么意思?”
“他如果完全恢复记忆,就会想起来,他并没有什么结发妻子,那个孩子也只是他抱养的婴儿……他到目前为止想起的事qíng,有很多都是被常凌歌篡改过的。”
“你怎么知道?”
俞景年苦笑,“当年他在卫宫中的预言与嘱托……”
第16章 ·第十六章·寒夜残灯恨平生
南国的繁华,是俞景年一行人所没有料到的。曾经,他们以为像这样的战争国家,大城小巷一定都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百姓也都是接受过训练,随时可以上战场的士兵,可当亲眼看到那景象时,他们不得不改变了看法。
“南国国力昌盛,看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恣睢也不是傻子,国内如果形势不利,他又怎会觊觎他国?”
民宅的街道都如此繁华,就更别提南宫的富丽堂皇了,俞景年感觉,在这种状况下,要让公子音吃苦也确实不太可能,除非恣睢当真恨他入骨,但并非如此。
楚九歌依旧处在蛟骨藻的药效中,身子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和嘴巴可以勉qiáng微动。
回到这既熟悉又痛恨的王宫,恣睢能够明显感受到楚九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真是祸国殃民,害了卫国,如今要怎样去面对公子音呢?
人最深的无奈,便是力所不能及的无可奈何。
楚九歌不想去见公子音,他哪儿有颜面呢?
“放心吧,你只要在寝宫安心养病,其余的事qíng,都jiāo给孤来处理。”
楚九歌也无力去管别事,旅途的颠簸使他非常劳累,身子不能动弹也酸痛的很,即使有恣睢给他揉捏缓解,可还是无济于事。
“你非要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只能活在你的羽翼下才甘心么?”
“孤偏要让你天大地大,却没有容身之所,只能在孤身边苟且偷生,楚九歌,这就是你活着的意义,活着,就是为了屈rǔ。”
恣睢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不复之前的温和,这让楚九歌与沈化风心里都暗暗一惊,虽说恣睢能坚持这一路上不发狂,但也难说他忍了这么久,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楚九歌还无法动弹,就连阻止恣睢的机会都没有。
“王上……”
“闭嘴。”恣睢全然不顾沈化风的劝解,飞身跨下马。楚九歌失去了依靠,险些从马背上跌落,好在有俞景年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去做你该做的事。”说着,便进入了王宫,再没有回头。
沈化风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看看同样是一脸惊诧的众人,勉qiáng的笑笑,解释道:“王上他……就是这样yīn晴不定的xing子。”
薛无华直言不讳:“我看他就是个疯子。”说到底,这话也没说错。
“我们现在先去找逄三娘吧,王上正在气头上,我们去了也不好。”
不管怎么说,沈化风总要比他们要了解恣睢,其实从沈化风的角度来讲,恣睢丢下楚九歌不管,其实已经是一种很好的状态了,因为他没有开始伤人,这也是他竭力遏制自己的成果,否则,就以他从前的xing子,不出人命都难收手。
关于楚九歌现在的记忆被篡改的事,俞景年和薛无华的心qíng很复杂,或许他没有成亲,也没有儿子作为拖油瓶来说这很好,可是不知道他有多少记忆是被常凌歌篡改过的,将来的他要怎么分辨哪些是事实,哪些是虚假呢?
qíng况越来越复杂,凭他们一己之力,已经无法再帮他什么了。
“逄三娘这个人,是谁呢?”倾言问道。
“应该是九歌公子在离开南国前的朋友,至少这些年,我在南宫中生活,是经常见到温和的王上去找逄三娘商议重事的。或许,她是军师?”沈化风也不是很确定。
现在,他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又跑出了一个身份重要的人物,就连倾言都感觉头疼,在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总要想些办法。
“总之,先去见见这位逄三娘,如果真如传言中那般机智,能为我们出谋划策也是极好的。”倾言提议,众人觉得有理,便由沈化风带路,一行人去往逄三娘的住处。
本以为逄三娘深受恣睢重用,一定是个身份显赫之人,不想竟然如诸葛孔明一般,茅庐糙屋,十分简朴。
逄三娘是个难以捉摸的奇女子,先前沈化风曾来拜托她照顾楚九歌,不想逄三娘竟然一口否决,说什么也不见他,最后沈化风不得不搬出了恣睢,说是君命难违,对方才勉qiáng答应,不然,还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百闻不如一见,逄三娘是个秀外慧中,半老徐娘风姿犹在的美丽女子,青丝中夹杂着的白发更给她增添了成熟与稳重的味道,使得她别有一番韵味,想必年轻时,也是少见的美人。
逄三娘出门只看了一眼俞景年怀中的楚九歌,就命他们将人抬到隔间,顾自进入正堂好方便说话。
“服了蛟骨藻,难说能否活命。饮忘川水者,若是qiáng行想起过往,必死无疑,可他既然用蛟骨藻这等神药吊命,一方面保住了xing命,另一方面忘川水对他的毒害还在加深,即使活下来,记忆力也会很差。”
“您是指……”俞景年试探的去问。
“或许前几年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反应,可后期,必定会逐渐丧失记忆,直到前一天的事qíng都想不起的痴傻程度,甚至更糟糕,会发疯。”
逄三娘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紧紧绞着丝帕,眼中既有担忧痛苦,又有迷茫无助。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吗?”
“唯有一死……”
众人这下全闭了口,不言语,也不想去做那最坏的打算。
逄三娘缓缓坐在主座,目光偏向一边,不愿去看楚九歌的方向,眼中的怜爱让俞景年感到有些似曾相识。他回忆了很久,终于体味到那是怎样的qíng感,于是轻轻开口:“三娘,您就是九歌的生母吧……”
听了这话,众人皆是一惊,自然也包括逄三娘。虽然她并没有刻意隐瞒,但被这几个“莽夫”看透,还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沈化风听了这话,开始不安的跺脚,因为在南国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想必南君恣睢也是没有料到的吧……
逄三娘再次叹气,“你错了,我不是他的生母,顶多,算是抚养他长大的奶娘。”
听了这话,俞景年立刻凑上去追问:“此话怎讲?”
“九歌公子乃是相爷之子,朝臣们见到他,也只有刚刚满月的那次宴席,此后,相爷便极少提及九歌公子,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难道是……”
“没错,相爷派人把他送去了昆仑山,二八之年得以归来的时候,已然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了。有些道观的得道高人曾说,九歌公子已经不是凡人了,在那十几年中,他被转世的谪仙魂魄附体,真正的楚九歌已经死了,而住在他身体里的,则是上仙的魂魄。这等荒谬之言我们怎会相信,可又无人能够解释九歌公子的学识,常人真的能够在短短十几年里,掌握所有人都无法知道的庞大知识吗?可惜相爷过世的早,不然,我们就有机会去问问他本人,究竟为何要将九歌公子送去昆仑山了……”
“那他的母亲呢?”
“相爷夫人早在生下九歌公子的时候就过世了,也正是如此,道家才有人说九歌公子是魔王再世,而相爷将他送去昆仑山,不过是为了要让西王母的瑶池圣水洗净他身上的千般罪孽罢了……”
俞景年没有从这段对话中找到很有用的qíng报,毕竟这类传的神乎其神的坊间故事不能作为他们调查的资料,不过也不能算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至少知道了楚九歌的父亲,也就是南国的相爷曾为了何种目的将他送去昆仑山,也有可能是其他地方,而没过多久,相爷就死于非命,或许是为了避难?
俞景年不了解南国的历史,不知道在南国先王的那个朝代发生过什么,致使相爷一定要将幼子送出去,也不清楚在楚九歌留在南国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导致他一定要出走,或许真的是恣睢bī迫他,要他去捣毁卫国,可南君手下又不缺少细作,怎会让他最爱的人远走他乡?而且卫国也算不上是qiáng敌啊?
照顾好楚九歌入睡的倾言过来时正好听到了这句话,思考良久,终于开口问道:“或许当时的南国正是内忧外患?相爷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卷进朝臣的纷争中,又不想让他落入他国细作手中,所以才差亲信将他送到昆仑山一类人烟稀少的道观生活,而正巧又有一位得道高人成了九歌的良师,所以他才能……”
俞景年抚着下巴思忖许久,最后问道:“楚九歌这名字,是相爷取给他的吗?”
逄三娘再次深深叹气,“这没人知道……相爷死后,他的亲信也全部自尽,家仆四散,真正了解状况的人,恐怕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相爷究竟是怎么死的?”
逄三娘颇有些忌惮的朝沈化风的方向看了一眼,薛无华立刻感觉其中有端倪,却没有明说,见沈化风无奈的点点头,逄三娘也只好说道:“是南君赐死的……”
“先王?”
“不……是恣睢。”
第17章 ·第十七章·祸国殃民杜宇啼
看来楚九歌因为恣睢而家破人亡,此话确实不假。
可再怎么说,楚九歌到底还是恣睢的亲信,为什么非要将他害到这个程度才罢休呢?如果是为了让他死心塌地的跟着恣睢,未免太过牵qiáng,试问谁会一心一意的服侍自己的灭门仇人呢?
俞景年感觉,事qíng发展到这一步并不是偶然,一定有人在暗中cao控,可会是谁呢?究竟谁能够将一国之君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现在,就算有人了解状况,恐怕也早已埋入huáng土之下,设这个剧的人真的聪明绝顶,他能够推演出整件事的每一个细节,甚至他现在所做的深思,也在设局之人的料想之中……
想到这里,俞景年突然打了个寒颤,忌惮的看了一眼楚九歌所处房间的方向。若说能够预测未来的人,也就只有……
不……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把自己设进局里呢?更何况,楚九歌没有动机啊。
俞景年感觉头痛yù裂,无奈,只好作罢。
逄三娘深深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可怜的孩子,虽然我很想帮助你们,可是你们不能留在我这儿,南君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你们必须去避避风头,等到南君温和了,再去找他。”
沈化风点头,表示逄三娘此话有理。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再次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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