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梵被暂留在了白玉分坛,一来是为防止敌人回头梁大海等人不敌,二来也能帮着他们处理过世众弟子的后事。
出了城,郁子珩对祝文杰道:“文杰,你先行一步,赶到长津口,叫他们立刻抽调出一队人到白玉郡来。”
本来还以为是像昨日那般赶路,没想到他却叫自己先行,祝文杰微感意外,不过他随即想到了昨晚阙祤房里两次开门关门的声响,心里多少有了旁的猜测。他看了阙祤一眼,又对着郁子珩笑得意味深长,微一抱拳道:“那属下便先前头开路,不打扰教主与阙大哥了。”
“打扰?”阙祤不明所以,来不及问,祝文杰已经策马扬鞭跑了。
“……”郁子珩想起他脸上说不出哪里奇怪的笑,隐约觉得他是误会了什么。
阙祤见郁子珩只是骑马缓行,并不着急的样子,跟着他走了一段,问道:“我们不用快些么?”
“有文杰和阿梵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顾着,暂时不会出事。”郁子珩偏头看他,见他让了半个马身的位置走在自己身旁,伸出手指朝前头挑了挑。
阙祤犹豫了一下,决定不给他添堵,轻夹马腹赶上了几步,与他并驾而行。
“你脸色不太好看,想来昨晚还是没睡好。”郁子珩的嘴角弯出一点浅浅的弧度,目光也极为柔和,为他本就俊逸不凡的脸增色不少。
可阙祤却不甚习惯他这看上去有些刻意的体贴,道:“还可以,赶路不成问题。”
郁子珩闻言白了他一眼,语带幽怨地道:“是我想和你说会儿话行不行?”
“……教主想说什么?”
郁子珩想了片刻,道:“你可好奇我们这些人与煦湖岛是如何结缘的?”
两人不急不忙地沿着大路往前走,阙祤听郁子珩讲了个长长的故事。
原来郁子珩的先祖是元帅出身,出征打了胜仗准备还朝前,收到朝中挚友的密信,告知他有人进谗言给皇上,说他功高盖主,有谋逆之嫌。郁元帅一边带着大军放慢了速度往回走,一边费了一番力气,暗中探查后,确认了消息属实,并且从买通的皇上近侍那里听说,皇帝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他回去后便将人擒住了下狱。
圣上昏庸,郁元帅心里一直都清楚,他有忠君之心,但是为了忠于这样的一个皇帝就把自己全家和一心追随着他的一众部下都赔进去的话,那就要重新想一想是否值得了。他把心腹召集了起来,整整谈了一整夜。心腹中不乏被皇帝冤枉佞臣陷害过的,被郁元帅保下了xing命后,都是些誓死追随的铁血汉子。
这群人没有反心,却也不想不明不白地送命,细细商量了之后,决定不还朝,另觅活路。近了都城之时,郁元帅便用重金开出了一条路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大部分追随自己的这些部下的家眷救了出来,带着大队人马连夜掉头朝相反的方向疾奔。
这样一来,深宫里的那位就更加不放心,倾尽兵力追捕他们。拖家带口的一群人无处可逃,最终买了几十艘大船出了海。
后来朝廷又是如何个搜捕法,郁子珩就不知道了,他只从书上知晓,郁元帅带着船队入海后遇到了狂风大làng,一部分人被风làng卷走,葬身在了大海之中;剩下的那些,就在与风làng争斗的过程中误打误撞来到了煦湖岛上。
岛上气候宜人,他们便在这里定居了下来,几百年间繁衍生息,便有了现在这样的繁盛景象。
可如今岛上的人却不似当年那般唯郁元帅马首是瞻了,经历了这么多年,许多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圈子,不再受郁家的约束管制。郁元帅曾是个武学好手,旗下亦不乏能人异士,这些人渐渐分出去后,便形成了许许多多的门派。门派之间有小打小闹,也有斗勇斗狠,都为了争些属于自己的土地,在这岛上活得更舒适一点。
旧部一个个地远离,到得后来仍和郁家走得近的便只有当年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之后了,他们早成了这煦湖岛上的大族,奉郁家当家人为长,却一直没成立什么门派。
说得口gān了,郁子珩拿过挂在马颈上的水袋,喝了两口水,“说到底,恩义都是一时的,没人会长长久久世世代代地感谢谁。”
阙祤当做没听到,问道:“白玉分坛这么多人被杀,怎么没见官府来人?”
“官府?”郁子珩想了下,“对,是有官府这么一说,但这里没有。先祖带人到此存的是隐居世外之意,可没想再弄出个皇帝来,从前是他照顾着这整个岛上的人,后来分了门派,就是各派护着自己地盘上的人了。”
阙祤明白了,“白玉郡便是寻教的势力范围。”
“不错。”
“那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了,如今早已改朝换代,你就没想过要回去看看中原的大好河山么?”他说这话时声音不甚稳,垂着头,一眼也没朝郁子珩那边看。
郁子珩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笑道:“于我而言,煦湖岛才是我的家,不过你若邀请我去你家中看看,我倒也是乐意之至。只是你也瞧见了,短期之内我怕是抽不开身,所以你别急,再等等吧。”
阙祤假作若无其事地将话题扯回来,“先前郁家一直没站出来建立什么门派,你又怎么想到要创立寻教?”
郁子珩却突然不说话了,连脸色都yīn沉了下来。
话少了,两人自然也就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午后在路上碰见了领了祝文杰命令赶去白玉郡的一队弟子,双方简短地jiāo谈了几句,便又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行进了。
傍晚时分总算到了长津口,才要进城门,便听后头有人唤教主,郁子珩和阙祤回头去看,竟是尹梵赶了上来。
“你来得倒快。”郁子珩将缰绳丢给他。
尹梵道:“文杰支过来的那队弟子赶到后,属下就从那边动身了。”
“其他的事文杰应该也差不多安排妥当了,”郁子珩当先进城,“走吧,我们去看看。”
阙祤跟在他身后,看似无所关心,所经之处都有些什么,却一样也没逃过他的眼睛。比起白玉郡,长津口大了不止一倍,繁华了也不止一倍,毫不逊色于中原的皇城,看得阙祤不由在心里暗暗感叹。
“喜欢这里么?”走在前边的郁子珩没有回头,问道。
阙祤有一种对方能窥透自己内心的错觉,收回了视线,稍作镇定道:“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就是好像听到了大海的声音。”
郁子珩轻笑了一下,“你没听错,这里是靠海,站得高些了,你就能瞧得见。”
阙祤没再接下去,他摸不准郁子珩这话只是随口说说,还是又一轮的试探。
长津口分坛很是气派,虽照总坛差了一大截,比白玉分坛那可是绰绰有余了。
三人一进院子,便见宽敞的大院里左一队右一队地站着好几拨人,都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郁子珩瞧见了远远站在当中的祝文杰,正想叫他,才发现他正在同人jiāo谈,用一个仰着脖子的奇怪姿势。郁子珩于是把视线又挪了挪,挪到了祝文杰对面高高坐在假山顶上的人身上。
男子张扬的五官里又带着十足的倜傥味道,单是坐在那里,就叫人觉得潇洒无比。
似是感受到了郁子珩的目光,男子侧头看过来,像要打招呼一般地抬起手臂,眨眼间人却已经到了近前。他朝郁子珩欠了下身子,又对阙祤点了下头,“教主,还有新上任的执令使,二位好。”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片刻也未离开阙祤的脸。
“正好认识一下,阙祤,这是追风使冯宇威,整个寻教轻功最好的一个。”郁子珩介绍道。
阙祤没有对上他的眼睛,只是稍稍颔了颔首。冯宇威或许是寻教里轻功最好的一个,又或许是煦湖岛上轻功最好的一个,但在阙祤眼里,却也不过尔尔。他的这惹来满院子人齐声叫好的一手虽然没有让阙祤惊艳,可却着实让他有些技痒了,好久不曾用过轻功,也不知道身体是不是都生锈了。
探寻地看着阙祤波澜不惊的模样,冯宇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颌。
☆、出谋划策
郁子珩吩咐下去,当晚给众弟子准备了极为丰盛的膳食,叫他们吃饱了后连夜赶往各分坛。见阙祤依旧没什么jīng神的样子,便没让他继续跟着自己忙这些事,叫人为他找了个房间让他回去休息,还特别jiāo代了婢子送饭到他房中去。
阙祤走出老远,冯宇威的视线还追在他身后不放。
郁子珩这边跟他说着话,听他的语气里却满是敷衍,不由不慡了起来,伸手截断他的视线,道:“怎么,看上了?”
冯宇威只好朝他看过来,轻笑了一下,“教主说笑了,属下不过是对这位执令使有些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郁子珩朝里间走去。
冯宇威自觉跟上,“说句不要面皮的话,属下这身轻功,第一次见过的人,没有不称赞的。可教主看看这位执令使,却好像根本没将属下引以为傲的本事放在眼里一样。”
郁子珩很以为然地嗯了一声。
“教主也觉得奇怪吧?”
郁子珩道:“我只是认同你说的,这的确是句不要面皮的话。”
冯宇威:“……”
“休息得够了么?”找了个位置坐下,接过婢子送上的茶,郁子珩又问道。
冯宇威抬头往上扫了眼,最终在这位心qíng看上去不是很美丽的教主面前,克制住了想要再次爬到高处说话的冲动,道:“要属下休息那是清儿心疼属下,属下就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一直跑下去,也没什么问题。”
“那你便再辛苦一趟吧,”郁子珩放下茶盏,“这事单靠长津口一处的弟子怕也应付不来,你再到彩池、夕照、紫泉湾那几处地方跑一趟,告诉他们也如长津口这样,将附近的小分坛都照看起来。”
冯宇威收敛了脸上玩笑的神色,“属下这便动身。”
“不急在这一时片刻,吃点东西再走。”
冯宇威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犹豫了下,道:“教主,就算是对武功一窍不通的人,见了属下露了那一手轻功,也不会毫无反应,除非……”
“除非什么?”郁子珩看过来。
冯宇威眸光亮了亮,“除非他的轻功还要在属下之上。”
郁子珩微笑,“你觉得这天底下还有人轻功能胜过你?”
冯宇威一愣,随即摇头,“没有。”
“那不就结了。”郁子珩挥了下手,“去吧。”
该部署的都部署下去了,只等着那兰花印的主人上门了。
从白玉分坛的这次事也能看出些这群对手的能耐,正面jiāo锋想要没有丝毫损失那只怕不可能,但至少不会像上次一样只有挨打的份,毫无还手之力了。郁子珩和他的两位护法都是这样以为的,却没有想到就在冯宇威离开后的第二日夜里,自白玉郡往西去百里外的古桥镇分坛又被人无声无息地血洗了。
郁子珩的脸yīn沉得吓人,任谁都看得出,大教主是真地动了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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