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又看看他,片刻后才道:“没什么大事,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庞志浩放心似地吁出一口气,腰背都垮下来了。
“你起来吧,有件事我正要与你说。”
庞志浩猜不到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站起身理了理衣衫,认认真真地听着。
“先前派出去为你家人相亲解困的弟子昨晚回来了,”云清道,“孟尧重伤,长宁宫顾不上这些小事,如今你家那附近的地方都由寻教接管了,你可以安心了。”
庞志浩愣了愣,等云清从他身边走过才如梦初醒地大声道:“多谢教主,多谢教主!”
“阙大哥,”楼上,苏桥正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阙祤,“你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好不容易跑了,却又自投罗网?”
阙祤捏着个杯子在指间把玩,笑道:“为了证明我能逃出去,并且成功了。”
苏桥:“……”
“不管怎么说,这次都多谢你了。”阙祤拍了下他的肩,“我欠你个人qíng,以后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但说无妨。”
苏桥支起一只手臂撑着下颌,“旁的倒没什么,我就是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跟你去你的家乡看看。”
“行。”阙祤应得痛快。
“不过那是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苏桥叹气,“我师兄正在房里摆弄索魂剑,寻思要不要找能工巧匠来把剑修好了。这事还是要回琼华门去做,所以等郁大哥再好些,我们就要去向他辞行了。虽说我们那边的事qíng都了结了,但寻教这头事qíng可着实不少,等你再腾出时间,又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了。再说,以郁大教主现在这架势,也不像到时候就会放你走的样子。”
一旦不想在自己与郁子珩之间辩个对错,阙祤便将他这些qiáng硬的手段都看成是闹别扭耍脾气,闻言笑了笑,道:“他不放人就不放人,带他一起去不就行了?”
苏桥惊讶,“你不怪他了?”
阙祤正想说自己也有错,便听楼下有人说话,也就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自回来的那晚后,他便没再见过云清,今日云清亲自过来,想必是郁子珩那里有了消息。一想到这里,阙祤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迎出去的脚步停在了隔断外,而后就走不动了。
“怎么了?”苏桥跟过来,好奇地围着他转。
不多时候,云清便上来了。她看到苏桥在此也没觉得意外,这几日虽关着阙祤,规矩倒还和从前一样,不阻拦前来探望他的人。
“圣女姑娘。”苏桥热络地和她打招呼。
“苏公子。”云清微微颔首,又看向阙祤,“执令使,教主叫我带几句话过来。”
苏桥一下就明白了阙祤适才为何会那样,gān咳一声道:“我出来这么久还没回去,师兄一定着急了,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等他走了,阙祤才略显惶急地问道:“子珩怎么样了,我能去看他了么?”
云清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没敢对上阙祤的眼睛,半转了身子道:“教主伤势已无碍,只是他说不想见你。”
阙祤好一会儿没说话。
云清暗自反省这话是不是说得太过直白了些,小心地朝他看去,便见他正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阙祤眉头紧紧地皱着,“你今日才来,是不是因为他今日才醒过来?”
陡然被他说中,云清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昏迷了三天三夜,你却告诉我说他伤势无碍?”阙祤攥紧拳头,提醒自己面前的是个姑娘,不能吓坏了她。这几日他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整日担心着郁子珩身上的伤,qiáng按捺住想要闯进和风轩看一看的冲动,耐心地等着他说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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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云清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快速道:“教主下令撤了此处看守的隐卫,执令使要去哪里请自便,就算要离开煦湖岛也没关系,只是……只是不许去和风轩。”
阙祤没问她为什么三日前郁子珩还要把自己留下,三日后却说自己要离开也没关系了,他的心猛地沉了沉,道:“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不许去和风轩,是不是因为,他伤重得短期内连和风轩的门也出不了了?”
云清被他说得都有些害怕了起来,回想起是程岳来叫自己的,才稍微安心了些,道:“教主伤势无碍是程岳亲口说的,你还是别吓唬自己了。”
阙祤闭了闭眼,将心头乱七八糟的qíng绪都压下,道:“他不愿见我便不见吧,我等到他愿意了为止。”
云清决定好人做到底,“这话我也会告诉教主的。”
“多谢。”阙祤对她点了下头,“我的行动不再受限了是么?那我就暂住到药房里去吧,他那边再递来什么话,烦请姑娘到药房知会一声。”
“好好地为什么要住去那里?”
阙祤道:“左右没什么事可做,我就去帮忙照看一下陈叔。正好程岳这段时间忙,多个帮手也叫他能闲下来喘口气。”
五日之后,顾文晖与苏桥向郁子珩辞行,回琼华门去了。
当晚,阙祤终于在药房有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除了罗小川外不大和别人说话,每日只是帮着给陈叔喂饭擦身、打扫庭院、晒糙药。做完了那些事,站在门口等着到和风轩给郁子珩换药的程岳回来,从他那里打听一点那个人的状况,便是他一天最期盼的一时半刻了。
可从他搬到药房的那日起,郁子珩便猜透了他的想法,特别叮嘱过程岳绝不可说漏。程岳便每日想好要说什么才回去,一直用假话糊弄着阙祤,可他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自己,整日为了郁子珩的伤病急得头发都快要白了。
郁子珩的qíng况很是麻烦,没有一日能让他安安稳稳地度过。醒来的时候时常会被内伤所扰,他又不能运功疗伤,不然激得毒发只会受罪更多;可即使不运功,身体里的毒也会常常来闹他,一会儿寒意刺骨,一会儿又燥热难当,简直要活活把人折磨死。
程岳的药有时候会让他感到困倦,可睡着了十次里至少要有七八次都在做噩梦,被惊醒后便是睡意全无。
伤得重又休息不好,短短半个月,郁子珩便瘦了不小一圈。
外头天还没亮,郁子珩睁着眼睛呆望了一阵朦朦胧胧的夜色,翻了个身,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梦里的qíng形十分糟糕,可他还是忍不住去回想。
慈爱地看着自己的义父一点点敛去眼中笑意,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冰冷又残忍。他挥舞着一把厚重的宝剑毫不留qíng地向自己斩来,脸上瞧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内里却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的仇人。
梦里的自己只会呆呆地望着他,连躲闪都不会了。
便在那宝剑快要刺到自己身上时,有一个人忽然冲过来抱住了自己,挡下了宝剑。那人被剑身穿透,血争先恐后地自他体内涌出,却因为他身着黑衣而看得不明显。
自己努力想看清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可无论怎样睁大眼睛,无论靠得多近,就算最后将他倒下的身子抱进怀里,却也难看清他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知道那个人的名字,然而想喊却喊不出,直到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他那日担心绝心丹的药效过了会扛不住兰修筠与孟尧的合力进攻,便没和自己的义父闲扯家常,纵然有千万个问题要问,也都被他压下去了。
可打了那一架后,他倒真没什么想问的了,被接连这许多日的噩梦所扰,他睁眼闭眼念的都是阙祤。他也曾多次试着qiáng迫自己想些旁的事,可不管想到哪儿,没一会儿也都会转回到阙祤身上。
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和一个爱自己人比,哪个更能让人挂怀,其实也并不难衡量。兰修筠那张和二十年前比没什么大变化的脸,如今看来已无半分亲切之感,曾经触碰不得的伤疤,倒是被他手上一把索魂剑给削平了。
“阙祤……”郁子珩感受着兀自平息不下来的心跳,终于轻轻唤出了那个在梦里怎么也喊不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应小雾妹妹要求,庆祝她的生日,加为三更。
小雾妹妹生日快乐!
☆、暗箭难防
喂了陈叔喝进小半碗米汤后,阙祤从他房中出来,到院中活动活动筋骨。
罗小川看到他走过来,对他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晒糙药,嘴里嘀嘀咕咕地背诵着糙药的名字和药xing。
阙祤听他念叨了半天,脸上慢慢露出不解的表qíng,一个人站在一旁深思了起来。
不多时,方虹馨抱着一篮子药从后院过来,蹲到罗小川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问道:“阙大哥在那里想什么想得那样出神?”
“嗯?”罗小川闻言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扬声道,“阙大哥,怎么了?”
阙祤走近了,在小石凳上坐下,道:“刚刚听你说了那么多药材,药xing大多属温属热,凉寒的为何那么少?”
罗小川抹了把头上的汗,也懒得再站起来找地方坐,索xing坐在了地上,嘿嘿一笑道:“阙大哥,你想啊,我们煦湖岛上这么热,哪有那么多xing凉xing寒的药啊?xing凉的还能从山顶水边找到一些,xing寒的可真是千金难求,现在我们手里有的,也大多是从往来商船上买来的。”
“都是从师兄们那里听来的吧?一知半解就在那里糊弄阙大哥。”方虹馨拆台道。
罗小川:“……”
方虹馨抿唇笑了下,又对阙祤道:“不过也多亏了这里有用不尽的热xing药物,才好帮教主压制那叫人浑身发冷的毒。”
阙祤听了这话非但没高兴,眉头反而皱了起来,“既然这种xing寒的药物煦湖岛上几乎没有,那这‘刺骨’之毒,又是怎么制出来的呢?”
这个问题可把两个小家伙难住了,两人对视了片刻,都摇了摇头。
阙祤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悬在腰间的那块令牌,如果制成刺骨的药材不属于煦湖岛,那对症的药这里又有没有?郁子珩曾为了自己只身犯险到长宁宫去找阎王笑的解药,自己是不是也该为他跑一趟?
他这般想着想着,脑中灵光一现,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雪山灵芝。
几乎可以肯定,那东西不会生长在煦湖岛上,自己的家乡倒有几分可能。兰修筠那么想得到那东西,会不会早就派人到中原去寻了?然后没找到雪山灵芝,倒是给他找到了旁的什么药,拿回来制成了奇毒刺骨。
阙祤手指无意识地在令牌上摩挲,犹豫着自己是不是真地应该回去一趟。
“执令使,”陈叔出事后便一直守在外头的弟子中走进了一人,对阙祤行了一礼道,“听雨阁那边来了人,说有位姓庞的小兄弟出了事,急着找执令使回去。”
“志浩?怎么了?”阙祤意外。
那人道:“不知。递话的人便在外头,要叫进来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玄玄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