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殊哥哥,你愿意娶我吗?”平非灵头部被银针捻得微微刺痛,蹙一蹙眉,不敢晃动脑袋,只好努力抬着眼皮问他。
元靖惊讶垂眸。
是谁告诉她“无殊”二字?
平非卿亦是胸膛一跳,握住她捏着元靖衣袖的那只手,惊得小姑娘与苏如异俱是一抖。
苏如异怒,捏着银针拍拍心口,下意识吼他一句:“平非卿!”
这人松了力气,心知是自己失常了些,随即沉下心绪,低声问道:“灵儿,你记得他是谁?”
“我记得啊,他是夜市里的那个人。”
“除此之外呢?”
平非灵认真思索半晌,想不起其他事来,回道:“没有了。”
“那为何要叫他‘无殊哥哥’?”
“因为我要嫁给无殊哥哥。”平非灵抿唇轻笑,一时间显得羞涩恬静。
元靖目光软了几重,低声哄问她:“谁是‘无殊哥哥’?”
“你啊,”平非灵疑惑,觉得今日被问的话语都无比怪异,难道是眼前这人不喜欢她,不禁心下着急,忙抬头道,“你不是来娶我的吗?你要不要娶我?”
苏如异吓得又是一抖手,再吼上一句:“郡主!”
平非灵嘟着嘴乖乖坐正身子。
元靖无言,如今的郡主已不再是当年的huáng毛小丫头,虽心智有失,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一位需要顾着名节的姑娘了。如此一句话,他当真不敢答得过于轻易,因而默不作声,只听着沉沉心跳,静静地看着她满是期待的双眼。
平非卿轻叹出声,暗自有几分失望,还以为平非灵清醒过来,想起了往事,却原来依旧是思绪混乱,并未分清脑中虚实,不过是迷迷糊糊把这名字脱口而出罢了,惹得他空欢喜一场。眼前元靖的所思所想他皆已猜透,却深觉无奈,不知怎么安慰,索xing不如拿捏得轻松一点,也毫不留qíng地调侃道:“无殊,你倒是娶不娶?”
元靖眉心一抽,诧异地转头望他一眼。
“王爷舍得嫁?”
“舍不得又如何,迟早是要嫁的,眼下可轮不到本王决定,是她要嫁你,你娶还是不娶?”
苏如异终于在心惊ròu跳中落了最后一针,捻动片刻后收回手来,夸张地松一口气,总算腾出心思来听这二人对话。
方巧平非卿落了此言,他便十分喜庆地笑道:“娶了吧娶了吧,郡主多可爱呀。”
元靖脸红,却将神qíng作得冷静,赧了半晌,就在平非卿忍不住要笑出来时,突然见他张一张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娶。”
平非卿怔然。
“好呀好呀!”傻傻的两只小狗最是开心,一同高兴地拍一拍手。
平非卿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才好,此一字实在是出乎预料,这才真的严肃起来,迟疑道:“无殊,本王同你戏言,你怎么……”
“王爷,”元靖这人素来沉着,此时却也被他此话道得微微懊恼,“婚姻大事从不儿戏,况且关乎郡主名节,既然说了娶,便不会食言。”
“无殊,本王知你重qíng重义,但灵儿毕竟与其他女子不同,难以照顾。”
“王爷能照顾郡主,我便也能,”元靖凝思片刻,细细想着当如何说才能令他安心,条理明晰后慎重回道,“王爷知我,从不信口开河。原本郡主若是无意,我还不会有非分之想;但既然郡主有意,那么这世间人中,我便当仁不让了。”
“元大哥,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郡主善良又可爱,世上可多坏心眼的姑娘了。”苏如异第一个称赞他,不遗余力地替人卖好,觉得自己很有评说的资格。
他可是被坏姑娘欺负过的人,一想起师父的女儿,他就生气,毫不迟疑地向郡主靠拢。
小姑娘连连点头,同样坚定地向他靠拢。
“……”平非卿无话可说,他的确熟知元靖,清楚这人这番话语全无玩笑之意,应当是定准了心思。这一年来,平非灵到了适婚之龄,其实私下里就连皇上也表露过几次要为她择婿的意思,而平非卿放心不下,借口其尚且年少,加之身患痴症,婉拒了皇上的一番善意。
对于其他人,他的确无法信任;但对于元靖,他还有何值得顾虑的?
平非卿收回神思,房里两只小狗还在努力地造势附和,不由觉得这一回,平王是真要把傻妹妹嫁予他人了。
平非灵得了保证,终于舍得松开袖摆,还仔仔细细地叮嘱元靖,一定不要忘了来娶自己。
事后平非卿带着元靖回到书房,对方铺开一张宣纸,简略勾画着战地湖泊之貌,口中偶尔评说几句。如此认真的时刻,他却没太把这人所说之话听进耳中,反而盯着纸上墨痕暗自走神着,想来想去忽然便觉得,平非灵的确还是嫁了好,并且既然要嫁,那便越快越好,在自己离京前完婚。
有了元家武将的庇护,想要加害郡主之人,如何还能轻易得手,这样一来,也算是解决了他的一大难题。
如此,平非灵的安置算是稳妥了,可苏如异呢?可要一道托付给元家?
窗外适时传来轻叩声,一听这力气就知晓是谁。
平非卿回神望过去,恰见苏如异推开窗户探头笑道:“王爷,我要去师兄的医馆了。”
“去吧,正午回来用饭。”这人又jiāo代一次,随之听着“师兄”二字心念微动,忽然想到,这小狗其实是可以托付给萧家的。一来不会太过引人注目,二来苏如异应当也会觉得更自在些。
“我知道了。”苏如异答应得飞快,阖上窗户迫不及待地跑了。
身后人低低一笑,暂且不再多加顾虑。
苏如异不仅得了自由,还得了一笔横财,一出王府便如脱缰的野马,前往医馆的一路,把能见着的小食杂七杂八买了一堆。
怜君阁关着铺门,对面的岚华轩却是早已门庭若市,苏如异踏入店里,柜台后之人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这个抱了大捧食物的少年。
“萧二哥,对不起我来迟了!”
萧清文浅笑摇头,回道:“无妨,苏师弟想要何时来都可以。”说着从柜台后绕出来,领着他去对面开铺。
“萧二哥,你记不记得我师兄走了多久了?”
这人记得清楚,不假思索答道:“明日便是第十日了,兴许便会回来。”
苏如异欢喜地期待起来,一边记在心中,想着明日来此,便将师兄要的东西给带着。
萧清文见他十足热qíng,万分熟络地上了手,便不再逗留,返回岚华轩中独自忙碌。直到正午来临,苏如异没留心着时辰,他才又过来提醒,进门道:“苏师弟,已是午时了。”原想说再怎么辛苦也不要饿着才好,然而话落半句便见到诊桌上的小食已空了大半。
“午时了!”苏如异刚送走最后一位患者,恍然大悟道,“我就奇怪怎么人越来越少,原来都吃饭去了。”
萧清文听得有趣,便说道:“今日铺里繁忙,不回府中用饭,我打算就近在这东宁街上择一家酒楼,苏师弟可要一起?”
“可以吗?”苏如异蠢蠢yù动。
“自然,这两日劳你帮忙,苏师弟喜欢什么,由我做东便是。”
苏如异顿觉京城遍地都是好人,他真是太喜欢这个地方了,来了之后就没再饿过一天肚子。
虽然有些难为qíng,但最终架不住酒楼的诱惑,开心地答应下来。
“谢谢萧二哥!”苏如异咧嘴笑,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qíng。
而这件真的还蛮重要的事,等到huáng昏来临,苏如异脑中才一个激灵,骤然给想了起来。
“完蛋了……”苏如异正巧一只脚迈入平王府门的门槛内,惊得把脚收了回来。
门童好奇地看他一眼:“苏先生怎么了?”
苏如异往边上躲几步,扶着门钉懊悔无及,慌到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他怎么就把平非卿给忘了啊……那个人说了要他正午回来用饭,结果他不仅没有回来,甚至还连个话都没传回去,平非卿一定非、常、生、气!
“我感觉我要死了……”苏如异泫然瘪嘴。
门童听得好紧张,连忙关切道:“怎么会呢,先生是医师,一定能救自己。”
苏如异痛苦地看一看他:救什么救啊……
门童被他这眼睛吓得不轻,也顾不得守门了,转身就往府里面跑,一路去到华月庭外,却又不敢贸然闯入,只好气喘吁吁地在那儿张望。
卉菱瞧见了他,上前询问:“何事这样急切?”
“卉菱姑娘,苏先生在府门口不肯进来,说是自己快要死了!”
卉菱疑惑不已,却也不愿耽误一刻,转身小跑到书房外禀报道:“王爷,苏先生不知出了何事,说自己……”
里头骤然一静,平非卿行到门边,凝眉推开房门,追问下去:“说自己什么?”
“说自己……快要不好了。”卉菱把那晦气的字眼给换掉。
“……”平非卿微愣,片刻后猜着了事之真相,心里的担忧散去,笑道,“他在何处?”
“在府门外,门童说是不肯进来。”
“哦,让他立即给本王过来,”平非卿低笑jiāo代,“传话,呈晚膳上来吧。”
“是。”卉菱不解施礼,但见王爷一派平静,明白应当只是虚惊一场,于是传话给那门童。
门童也松了口气,回到府门外时,苏如异还在外头徘徊,死死扒着门钉不肯撒手。
“苏先生……”门童犹犹豫豫地传话,“王爷让您进去。”
“我不要……”苏如异反抗。
门童直言道:“王爷说,让您立即给他过去。”
苏如异瞪眼,换了几字那意思可就大不相同了,惊得霎时松手,一溜烟奔进府中。
道道佳肴呈到房中,元靖在平王府留了今日的第三顿饭。
“无殊今日辛苦。”平非卿摆一摆手,桌旁侍女顺从颔首,为元靖体贴布菜。
元靖执着筷子摇头轻笑,意有所指道:“王爷,被这么看着,要我如何吃才好?”
平非卿顺眉望向门外,苏如异躲在廊上的柱子后头,偏半张脸来小心翼翼地瞅。
“过来。”
苏如异磨磨蹭蹭地挪进房里。
“坐。”
这人俨然一副风平làng静之貌,主动夹菜到他面前的碗里。
“王爷……”
“吃饭。”
苏如异话被噎回去,想了想也对,有什么事饭后再说,这会儿认错万一被罚饭,那可就亏大了。
毕竟人生在世,每日里最幸福的三个时刻,不就是早饭,午饭,和晚饭吗?
苏如异心一横,大口大口地嚼ròu。
“无殊,”身边人平静如常地开口,夹一只卤蹄给他,嘴里却向元靖问话,漫不经心道,“正午的菜肴更好吃,还是眼下的更加美味?”
少年指间筷“噼啪”落地。
元靖无奈作答:“都好。”
平非卿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双gān净筷子,递到苏如异手里,叮嘱得很有几分温柔:“小心拿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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