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家执意不肯:“不行,老爷现在虽然只有四品,但是好歹是家大业大的命官,又是前朝遗臣,不能惹一点风雨,若不是老封君亲自叫我带你去,我绝不会瞒着老爷。这次回来,我必定得挨顿板子。”
徐管家所说的前朝,皇朝已经换姓换族当皇帝,从前的达官贵族死了无数,封府是少有遗留的望族,在朝廷上战战兢兢,唯恐皇帝要拿封家开刀子。
顾白不知其中文章,只当是家家有本难念经,徐管家冒着被罪责的风险渡他见亲,十分感激,真心实意道:“君子一诺,千金不改,今日之qíng,顾白定不会相忘。”换上粗棉布衣,拎着残破食盒,两个人坐乌布马车,距水牢一里之远,两人下车换脚程又见到两排立如青松的红衣侍卫,徐管家略一低头,压细声音冲顾白喊:“臭小子,快过来。”
顾白连忙小跑着,傻笑:“叔,叔,去见爹爹。”
侍卫不见动静,几个牢狱倒是先出来了,顾白往徐管家身后一躲,这几人就是把他赶出来的几人。
牢狱流里流气盯着徐管家看,见他们穿着破旧,不耐烦赶人:“去去去,这是水牢,押罪犯的不是那些个大牢,抓个人关起来随便能看的。”
徐管家弄乱了额前头发,蜷着手,畏畏缩缩上前,抓着早上那个牢狱的手,轻轻拍了三下,徐管家袖中露出一块玉牌,那个牢狱目光一直,徐管家将顾白从身后拉出,哀求道:“这孩子是个傻子,父亲下狱,眼看就出不来了,心心念念就想看看父亲一面。”
顾白配合的吐出舌头,翻白眼,傻笑重复:“爹爹,爹……”
那牢狱面色不自然,别开眼,恶狠狠道:“既然是个傻子就进去看一面,一面就得出来。”又对几个兄弟道:“走吧走吧,就是个傻子,我们也不能那么没人qíng味对,散了吧,散了吧。”
牢狱狐疑的对看一眼,未说什么,让开一条道。顾白装着傻样,揪着徐管家衣摆走进水牢。
水牢闷臭,常年只开一道大门供牢狱进出,从大门进去是一片空旷的石块铺成的地,上面摆着几张木桌,还有几个牢狱在打盹儿。下面有几条cháo湿yīn暗小道,几处通往南边,几处通至西方,各朝代都设有大牢与水牢,水牢一般压着穷凶极恶,罪不可赦的犯人,人不能常泡水,水牢的恶毒之处便是将人活活泡在水中,每日牢狱都要将犯人从gān燥的南边牢里带到西边水牢,泡个六个时辰,等到犯人浑身发冷,皮肤泡发才拖回南牢,来来回回每日如此,直到犯人浑身溃烂而死。
“兄弟们,我带着去就成了,你们就歇着,我上次带的老酒就在那个桌角,兄弟们先喝着,我把他们带走就来。”那个牢狱走进一条小道:“来吧,你们,跟紧点,丢了不管。”
徐管家和顾白跟在后边,小道走到尽头,牢狱用钥匙窸窸窣窣将铁门打开,腐烂yīn湿之气扑鼻,顾白险些又吐了,徐管家身形一顿,显然亦是不好受。
那牢狱转身,完全没了先前气势,献媚讨好:“大人,这就是水牢了,您是?”他瞧瞧顾白,早上刚见过,这牢狱是一点没忘。
徐管家皱眉屏气,但在这环境中,屏气是不可能得,又呼出口气,嫌恶:“顾家父子,前面带路。”
那牢狱连忙应了一声。
徐管家悄声对顾白道:“这huáng二子是老爷的人,刚才见了封府玉牌。”
顾白点头,“这水牢如此恶劣,我父兄已在这一日,能不能再快些?”
那牢狱道:“小少爷,您说的顾老爷昨夜同考生一同入水六个时辰,现在在南牢,不碍事。”
顾白咬牙,恶狠狠瞪着牢狱后背:谁是你少爷,狗仗人势的东西!
水牢南边地上铺着枯huáng旧糙,刚过夏至,没有新糙,水牢中吸水的旧糙终日不见阳光早已腐烂,水牢壁挂上点着几盏油灯照路,隔着四处牢中隔着栏杆,顾白清晰能见到趴在地上的囚犯,还有腐烂的四肢,而那些人还活着,浑浊的眼静静看着顾白,没有半点波澜。
顾白心止不住的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顾白见爹见个见外公外加妙笔生花拜文相,然后剧qíng正式开始
第6章 六、忠义qíng礼首为先,初进封府会众亲
跟着王二子往里走,顾白看到两个牢监里关着的不再是外边一起关着等死的囚犯,牢监里关着的大多衣着鲜丽,闭眼休息,听到走路声会抬眼看人。
王二子:“这里面的牢监关的是昨日新抓的考生,一人一间,前面就是顾家的。”
到底是读书人,高人一等,便是被下牢,也不必同外面的土匪头子混关。
又往里走了几步,顾白才见到顾父。
顾父还穿着科考时的蓝色长袍,面目儒雅,闭眼靠着墙上,墙壁上方有一扇铁柱的栏杆,整个牢中只有这一出光亮,顾父便坐在这光亮能照的地方,往日里发紫的嘴唇没有丝毫血丝,顾父最重文人傲气,为人体面,即使做不得一身好衣裳,平常也是素雅洁净,发冠一丝不苟,如今蓝色长袍半铺在灰色糙上,长发粘腻的贴在脸上。
顾白从未见过这般的父亲,自小崇敬的父亲如此落魄,顾白咽喉中如同堵了一贯铅,堵住了说话的嘴,也让他心脏沉甸甸的难受:“父亲”。
顾父微微睁开眼,一见顾白,猛地站起来,急迫道:“你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见到顾白身边的徐官家,顾父面色一沉:“你去找封家了?”
顾白来时已将父母同封府的恩怨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虽不知其中有何文章,但父母不愿让他知道定是不喜的,来时他便做好了被父亲责备。
徐官家:“顾进士,顾二爷不找封家,凭着他一个孩童加一个残仆,你能见的着,顾二爷吗”这话是十分失礼的。
顾白对父亲亲近,却也怕父亲严厉,连忙解释:“父亲,我只是担心父亲,今天听牢狱说,事qíng重大才想起找封家少爷帮忙,后来也是封老夫人愿意帮我的。”
顾父重重叹了口气:“子歇,我还不知道你,有些小聪明,大是大非分不清。我入狱乃是陛下下旨,你来见我于理不合,又去求封家,对封家而言帮你是不忠,不帮又是无义,人活一世,自要将忠,义,qíng,礼做的清白。”
顾白双目含泪:“父亲,你别说了,到了这会子,你还想着忠做甚么。我会救你和大哥出来,陛下不分青红皂白抓你,我为何要对他尽忠?他若是做的是错的,我还说他是对的,那岂不是愚忠,这样的皇帝还要忠心做甚么!”
在场几人面色一变。
顾父睁大眼睛呵斥:“烂了舌头,这话岂是你能说的。你又怎知我是否无辜,你这般盲目相信亲近之人,这也不是愚亲,子歇,莫说我无辜,你要记着忠、义、qíng、礼,忠字在前,乃是为人之本,莫说这,就是自语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要我死,我一介小民,死而无憾。”
顾父向来文雅,哪怕是教训人会叫顾白害怕,却从未这般行动声色,顾白大惊:“父亲我错了,您切莫这么说,陛下定是一时气急,总会好的,子歇在外面定会找证据证明父兄清白,将父亲和大哥接出来。”
徐官家接过话:“好了顾进士,顾二爷,先吃些东西,二爷您不是还要去见顾小进士。”
顾父同徐官家点头:“多谢,这几日,要多小儿要多靠封家抚照了。”
徐官家:“那是自然,大小姐的嫡亲孩子,老封君自然是会疼爱有加。”
去见顾明时间便紧了,这水牢向来不让人进来探视,一般塞了银子,能见的也不过是些别朝廷忘了的囚犯,这科考舞弊下狱的考生却还是上头抓的紧的犯人,王二子虽是封府的线人,却也不敢让顾白逗留太长时间。
“这回只能说几句话,小少爷您,您体谅下。”
顾白点头,确实为难王二子了。
顾白最爱兄长,兄长生的一副谪仙皮囊,满肚诗词藻赋,心中想快些见着兄长,却怕又见到兄长如父亲那般láng狈,谪仙跌落凡尘的模样,顾白不愿想。
南牢昏幽,不知王二子转了几处弯子,最后在一处停下,没有光亮,王二子去点了盏煤灯,顾白才能瞧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他站在一处空旷之地,对面与三间老方正对此处,而地中间摆着几条长凳,凳上布满乌黑的血迹,而顾白身后摆着一排鞭子,粗麻绳从屋上大梁垂下,乃是吊打凡人之刑。
王二子:“小少爷没怕,水牢少有用刑,你兄长只是关在对面中间那监牢里罢了。”
顾白松了口气,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我那小弟你真来了。”
顾白:“大哥。”
顾明在牢中渡了一摆:“回去照顾允儿,不要叫王伯cao劳,不必到我这里。”
“连你也不想见我,方才父亲也不见我,但是我能不见你们吗?你们被抓,一了百了,那我和允儿将来如何?大哥,你,你不要害怕,我会救你们出来,我会想办法的。”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顾白和徐官家都是一愣,只听顾明道:“那你就将食盒里的饭食与我,我自昨日就饥肠辘辘。”
顾白连忙将食盒送到对面去,这才真真切切看见了兄长,白色长衫湿哒哒套在身上,随意披散的头发已经半gān,那明亮的眼中一如既往是桀骜和清高。没有半点疲惫之象。
顾明见自家弟弟这番模样,也知顾白在外面受了些苦,心中必定也是惶恐不安,究竟是自家人,顾明安抚道:“你不要伤心,可以费些心思救我出去,御史台的谏官,上书直达天听,你可以去找清正的谏官,便说这通风报信,考生舞弊太过巧合,不知是从何处得道的消息,陛下定会彻查的。”
“我原想你进不来,我这款想法子叫皇帝知道,这科考舞弊本还有三场公审,到时叫几个考生胡说几句,也能脱身,不过你即来了,这样办更妥帖些。”
顾白对顾明十分信服,不做多想便应下。
身后徐官家突然道:“顾大爷,我看这法子不妥,那些谏官到底是外人,怎么比得过您外祖父,老爷与文相jiāo好,陛下向来听文相爷说话,自然是去请老爷相助才是。”
顾明轻笑:“自然,自然,我都忘了,有着嫡亲祖父何必求着外人,何况那些谏官也是文相的‘自家人’。”
黑夜中也不知徐官家有何表qíng,顾白却是听出了不对劲,紧张道:“那我到底是求谁?”
“文相吧!”顾明说话带着诱惑的气味,顾白对顾明的决定深信不疑,以至于顾白日后回想起大哥说文相时那无奈又淡漠的表qíng,大概他那时便知道不论他选了谁。不论是顾老夫人还是封老爷都会叫顾白选择文相。
回封府
顾白褪下粗棉衣,老封君跟前的壁丫头过来徐官家处找顾白,言道,是去见过封老爷和大太太,允儿也从李秀才家中接过来,暂时住在老夫人处。
顾白到老夫人院子时,已通火通明,外间丫鬟婆子挤在院子里,见了顾白皆是笑着问安。里间的饭菜已摆上桌,主位上坐着封老爷,两边分别是冯老太太和一名三十出头的艳丽女子,见着顾白颇为端庄的笑了一下,顾白乖巧的会以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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