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一怔,心中不禁有些触动。
一则是为奚氏突如其来的关怀。他的父母管教虽严苛,但也是因为他要肩负的是整座江山,不容轻忽。归根结底,皇帝是孤家寡人,能拥有太后时不时流露的温qíng已是大幸。
二则是为端木颜却从未有过承欢父母膝下的机会。
这种感受,自幼身在东宫的梁璟明了不过。设若可以,他也想将端木颜那一笔缺憾补上。
一连十几日,梁璟将朝中较为得力的大臣陆续传召了一遍。如丞相等位高权重的,更是数入御书房,为的是将主理政务的权力一一摊派开来。
为安全计,梁璟只说自己闭关不朝,由太后奚氏垂帘听政,而出宫的消息则严加封锁,以防生变。
某日深更,宫门悄然开启,两道人影不动声色地登上守在外头的一辆马车。
车夫一扬鞭,那车子随着马蹄哒哒响声,逐渐隐入夜色之中。
第26章
马车多少有几分颠簸,端木颜原本伏在梁璟膝上闭目养神,任梁璟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发顶,舒服得不想睁眼。
过了一会儿,不无好奇地掀开车帘,道:“你那暗卫呢?”
“他骑马跟在后头。”梁璟奇怪道,“怎么问起他?”
端木颜拧了他一把:“你不是说是你师父吗?”
梁璟:“……痛。”
“谁叫你满口谎言。”端木颜不以为然道。
梁璟吃了暗亏自要回敬,摸摸他的脸,调笑道:“小颜,你这一身真好看。”
“好,好看什么?”端木颜拍开他的手,脸颊微红,不自然地道。
端木颜竟是着了一袭女子的裙装。他一动弹,鹅huáng色的流云水袖便从梁璟膝盖上垂下来,晃来晃去,甚是撩人心坎。袖口衣襟虽不像宫装那样繁复华美,但也衬得整个人明丽非常。
虽然梁璟微服几乎无人认得,但端木颜以往常年行走江湖,眼熟他的人不在少数,如今举世皆知他还未死,反而匪夷所思地成了皇后,一旦将他认出,难免也会揣测是什么人与他如影随形。更不要说万一那正派人士来寻他的晦气,也会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梁璟琢磨出一个不太高明的办法,gān脆让端木颜轻纱蒙面,与他扮作夫妻避人耳目。
端木颜起初自不肯依,后来试衣时被紧盯着他的梁璟按在案上占了好大的便宜,反而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只是时常穿着女装便蹭到梁璟身边,梁璟拿他毫无办法,只能qiáng自目不斜视,平心静气,为此很是憋了一股火。
“你不知道你好看,怎会成天在我面前转悠?”梁璟捏捏他的脸,那白.皙面孔未施粉黛,只是唇上染了一点红色,显得格外娇艳。
端木颜哪肯承认,赌气道:“你说是便是吧。”
梁璟笑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岂不知玩火自焚的道理?”
“污言秽语!”端木颜耳根子发热,气恼地将他一推。
闹了一阵,梁璟忽然道:“这路上山迢水远,不过能与你一起看遍,不失为赏心乐事。”
“山山水水还不都是你的。”端木颜却嗤笑他,“一听就是没吃过苦的人。秋风冬雪,你一个久居深宫的人只怕受不了。”
梁璟不满道:“不说我还不知你是这样看我的,竟敢对夫君不敬。”
端木颜闻言挑起眉毛:“谁是夫君?”
“你这模样,岂不就是我的娇……妻。”梁璟还没说话,耳朵就被重重一拧,以至于尾音都带着上了颤抖,“小颜饶命。”
端木颜微微一笑:“莫忘了这衣裳你也穿得。你再如此放肆,就让你当我的娇妻。”
梁璟:“……”
娶个绝世高手做媳妇,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这身衣裳的尊容,梁璟一阵恶寒。
第27章
一白一蓝两人并肩往客栈行去。
白衣男子服饰朴素,脸上虽没什么明显表qíng,嘴角却总是含笑。另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着水蓝纱衣,同色轻纱敷面,虽也没戴什么华贵首饰,只佩了一支玉簪,周身气质却令人心向往之,qíng不自禁猜测那面纱下是怎样的容颜。
只听蓝衣女子开口,嗓音却有些奇怪的低沉:“王景,你……”
“我怎么了?”梁璟拉着对方的手,心qíng颇好地道。
端木颜忍了忍,还是道:“晒得黑了。”
“……”梁璟滞了片刻,“那又何妨?”
端木颜一想,的确也没什么要紧,惋惜道:“只是没从前好看了。”
梁璟脸色黑了:“宝贝儿,怎能这样嫌弃为夫。”
“岂敢,岂敢。”端木颜促狭一笑,牵着梁璟的手进了客栈大门。
刚踏进一步,端木颜抓着梁璟的手倏忽一紧,又迅速将人往回带。
梁璟一头雾水,听得端木颜道:“咱们换个地方。”
“是不是看见什么人了?”梁璟乖乖任他拽着走。
端木颜轻轻蹙眉道:“想不到武林盟主也在此处。”
“武林盟主?那不应该是你的死对……”
梁璟话都来不及说完,不速之客还是从后面迅速追上来,拦在二人身前。
孟竹提着佩剑,转身回视梁璟和端木颜,惊疑的眼神在看到端木颜后转为喜悦:“小颜,果真不是我眼花!”
端木颜怕他言多有失,二话不说便是一掌劈出:“收声!”
孟竹忙一错身站定,并不还手,一脸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模样。
梁璟见状,大致明白这武林盟主与端木颜并非一见面就大动gān戈的关系,便有些疑惑,打圆场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孟竹如梦方醒:“他是……”
“你知我知,还问什么?”端木颜打断道。
他倒不是厌恶孟竹,只不过好端端突然一人冒出来打搅他和梁璟,故而不甚耐烦。
孟竹或许是想到梁璟异于常人的身份,心中便莫名地有些不自在,许多话已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但阔别数月,屡次心中惦念端木颜,现在又在街头巧遇,怎肯被两句话堵了回去。
于是顶着端木颜的白眼,仍是孜孜追问道:“你……当真和他在一起了?又怎会出现在这儿?”
“当真。”端木颜面无表qíng道,“有事。”
梁璟见这两人说话不带自己,先是被忽略得不是滋味,听得端木颜这极力撇清的语气,又被可爱得心痒,便镇定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孟竹被gān脆利落地甩了脸,脸带些许黯然:“现在想来,那日我见你时,你便根本不想走吧。”
端木颜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去看梁璟反应。
他这一扭头,倒让梁璟一下反应过来,孟竹说的“那日”是哪日了。实在是不愿回首那场摧心的对话,因此梁璟怔了一下才对上号。
原来当时让他远远望见了背影的便是此人,梁璟原本还觉得孟竹一表人才,这下却是从头到脚哪里都看不顺眼。
况且看他一番表现,分明对端木颜有不轨之心。
便不等端木颜开口,微笑cha话道:“这位……盟主?我和小颜还有要事要办,麻烦借个光。”
第28章
“我……”孟竹被梁璟再次打断,终于灼灼将线从端木颜脸上收回去,转向梁璟,正色道,“阁下在此处出现,想必是有要事。如有帮得上忙的,孟竹愿略尽绵力。”
梁璟已经将孟竹看作qíng敌。在江湖人士心目中,武林盟主的地位指不定比天子犹高,何况孟竹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透露出他曾有带走端木颜的机会,无异于示威,更是让梁璟心中不快大增,哪里还肯和他有所纠葛,只盼孟竹赶快远远走开才好。
只是又怕孟竹真有他们所不知的门路,因此也不敢贸然拒绝。
端木颜握着梁璟的那只手加了些力道,将梁璟攥得微疼,只道:“我们邪教之人,不讲知恩图报。你虽救了我,却也不该在此处认出我。”
孟竹一怔明白过来,赶忙表态道:“我……我不会宣扬出去。”
“那就多谢。”端木颜点了点头,“此事你帮不上忙,多说也是无用。”
梁璟却抢着道:“盟主可知道一个叫燕樨的人?”
孟竹思索片刻:“可是说那位医仙?”
“正是。”
孟竹不解地仔细打量两人:“两位看着都不像身负沉疴之人。”
他说完等了许久,也无人理睬他的话,只得轻咳一声:“不瞒二位,燕樨大夫我虽不识得,但几年前曾听一位来访家父的客人提过,大略有一些耳闻。此处不便细谈,还是寻个地方坐下来的好。”
梁璟心道:“他总算想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了。”
他从董太医那里知道的消息不过只字片语,这一趟南下,也是抱着到了南海再于当地打听消息的准备来的,岂料随口一问孟竹却有意外收获。又是惊喜,又萌生被孟竹压了一头的不甘。
转念一想,自己于这些事一窍不通,风chuī日晒过后还被端木颜讥笑,便有些笑不出来,口中又只好答应。
待得三人寻得一间茶楼落座,孟竹娓娓道来:“不知二位为何寻医,不过家父那位客人虽见过燕樨,但却并未求得他出手相助。我只知燕樨所在的那无名岛,自南海边上的月迷津起航,望西南方行去,直到遇见一片弥天浓雾,穿过便能看见。”
“那岛无名,也有人就称为燕岛。占地甚小,但岛上毒虫蟒蛇遍布。燕樨就住在一间简陋不过的竹屋之中,附近全是奇门阵法,在其中绕十数天的路也未见得能够接近。即便是见到了人,喜怒无定的燕樨也未必就肯救治。那位客人许了武功心法,后又以重金相求,仍是无功而返。”
梁璟越听,越觉前路艰难,不由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你那客人求治的是什么病症?那燕樨究竟是何来头?多大年纪?”
“那客人并未明言,但想来是某种毒物。”孟竹摇头道,“燕樨其人,依稀记得竟然是个俊秀少年,现今想来也不过是个年轻男子。至于师承何人,江湖传闻不一,但都是捕风捉影,不提也罢。”
第29章
孟竹所言已十分详尽,梁璟一点头道:“幸亏盟主提点,否则大海茫茫,只怕我们难觅踪影。”
孟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日会与天子同桌把盏,但又因着端木颜的缘故,不知该欣慰还是失落,只好辞让道:“三言两语,何足挂齿。”
端木颜始终在一旁静坐着听他们对话,神qíng似乎也很专注,此刻忽道:“你既将我教剿灭,此时即便襄助,我亦不会领你的qíng。”
孟竹顿现尴尬之色:“但我……”
这其中也真是一笔糊涂账。左护法谋害端木颜,孟竹将左护法击毙,可算是报了端木颜之仇,但他也率众将魔教清剿,又使得端木颜这旧教主落得只剩一个虚名,无枝可依。
“就算是一笔抵一笔,”即便端木颜再不想承他的qíng,到这时也没有办法,于是淡淡道,“索xing我对那邪教无所留恋,今后你我恩仇便一笔勾销。”
他话里疏远意味甚是明了,孟竹目光在梁璟与端木颜脸上先后扫过,最终低下头道:“如此,在下就祝二位一路顺风,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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