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时,天刚微亮,君墨宸见柳逸清还睡着,便也一动不动躺着。看着他柳眉凝蹙,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秦相
“若是不睡了,便起吧。”原来,他醒的更早。
柳逸清习惯了几天几夜不睡,故而也常常失眠。一整夜不过是闭目养神着,听到君墨宸有些动静,还只当他翻身,不想也醒了。
再次到梨苑的时候,柳逸清有些惊讶,这梨苑的梨花竟然还开着,仿佛从不会凋谢一般。
可是微风轻拂过,又飘落了几瓣下来。
还依旧是君墨宸带他到了爹娘的坟前,又见他将盒子里的东西慢慢摆出,都是祭祀之物,也不知他何时准备的。
君墨宸上了香叩了头便走开了,他还要去祭奠师父。
柳逸清看着他走到另一座碑前,这才轻轻的对着自己的爹娘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qíng。
“爹,娘。如今就剩那昏君了,可是,师弟是皇家的人,我该怎么办呢?”柳逸清一脸痛苦的看着爹娘的碑位。
“我不信李氏那老狐狸说的话,师弟肯定也是会为师门复仇的,只是……”他说着,越发的痛苦,泪涌出眼眶,大滴大滴落下来。
“爹,娘,清儿要怎么办才好?”柳逸清一拳垂在地上。
“师兄。”不知何时君墨宸又回来了。
“你,和师叔说好了?”柳逸清胡乱的将面上的泪抹了去,又一直低着头。
君墨宸点了点头,见他一直低着头,便拍了拍他的肩,“我和师父说了。来年梨花再开前,将这事清算了。”
来年梨花开时?柳逸清心里一顿,他真的有这把握?
“好。”
“大师伯,大师娘,九泉之下还请放心。”说罢,君墨宸叩了三个头。又对柳逸清说道,“师兄且留,我四处再看一看。”
君墨宸起身看了看,自从那年将尸骨葬下,这梨苑的梨花就不似平常,一年梨花会开个半年。
梨苑,再怎么离怨,那huáng土之下埋葬的,终究还是不能瞑目的冤魂。
“这些日子,可有人来过?”
“回主子的话,前两日烈亲王来过一回,再就没了。”
“以后柳兄可能会独自前来,照应则个。”
“属下遵命。”
“他是守梨苑的人麽?”柳逸清远远的看到君墨宸与人聊着,便等那人走了才过来。
“是,这梨苑虽隐在山林之间,偶尔也还是会有人前来。有些虽是路人,终究是怕生出事端。”君墨宸点了点头,“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但愿回到最初那般也好。”
“回吧。”
“好。”
******
不等秋后,李氏那批人便在一个艳阳高照之日的午时三刻推去处斩。
那李氏父子早已在处斩之前一命呜呼,便又从别的牢里补了两个死囚犯。他二人的尸首遵循那日柳逸清的话,取出了心肝一并扔去喂狗。李嫣如母女早已在刑房吐的肝胆具裂,却逃不了那刑场的一刀。更有些主犯斩首之后,还被卸了八大块。
不过除了那李氏父子,其余的人尸首都被送往离金陵颇远的一座深山里焚烧殆尽。
至此,李氏一案终了,史称长门遗案。
那日在刑部时,柯白请示君墨宸和秦相的意思。
秦相便道,“宸王做主便是,老夫一力支持。”
君墨宸道,“那就按刑部呈上来的意思,等皇上朱批便好。”
皇帝对那奏折看也不看,朱笔一挥,这事便定了。
刑部上下忙活了一阵,这下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柯白也总算安心下来,当年被君墨宸暗地里推到刑部尚书的位置,如今这事了了,也算是gān了件大实事,也算是还了他的人qíng。
“宸兄,近日若是有空,能否到我家来一回?”这日散朝之后,秦寒将君墨宸拦下。
君墨宸不知是何事,想着自己也闲着,“择日不如撞日,若是方便,就今日吧。”
“甚好。”
两人便一同去了秦府。
秦府与李府不同,与其他朝臣的府苑也有很大的差别。虽是简朴但却贵在大气。秦氏子弟历代为相,却没有出现威胁到君权的现象,代代皆为忠臣。
“恭迎宸王爷。”
“秦相快快免礼。”
这边秦氏父子将他迎到屋里,秦寒本想离去,却出乎意外的被秦相留下。
“宸王爷,长门遗案如今已经了结了。王爷有何打算?”秦相看着君墨宸,还是同往日一样的口气。
这样的朝臣,世代都能稳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是难得的很。
“目前还没什么打算,只是如今皇上似乎已经定了让本王监国,却是有些难办?”君墨宸沉思了一会,他不大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让自己握有重权。
毕竟长门遗案刚刚过去,之所以叫长门遗案也是因为所有的锋头都直指当年的长门案。
他一直牵连其中,如何让他觉得舒服?
秦相慈爱的笑了笑,“王爷,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也已经认定了王爷的太子之位。王爷还有什么可疑虑的?”
君墨宸摇了摇头,“本王也说不出,只是感觉……”
“王爷是潇洒惯了的人,忽然有了这样的束缚,许是这样吧。”秦相宽慰道,“前些日子老夫去了烈亲王府。”
“您到了烈亲王府?找父王有事么?”君墨宸看着秦相,他忽然有些心慌,到如今,爹娘是他最后的底线,任何人不能触碰的底线。
“王爷不必心慌,您和寒儿是老夫看着大的。王爷不想彻底为金陵血案翻案麽?那一百三十多条人命,可是等着王爷为他们鸣冤,等着还他们一个清白。”秦相也不再做什么隐瞒,他那日去了烈亲王府,就已经和烈亲王和烈亲王妃商量好了。
他们秦家的规矩是不给昏君卖力的,但是万不得已之时,还是需要隐忍。为的不是昏君,而是这个王朝,王朝存,秦家存。王朝灭,秦家亡。
“秦相这话?”君墨宸心里暗暗思忖一会,大抵也料到了秦相的意思,“小王会好好考虑一番。”
“老夫静候佳音。”
君墨宸点了点头,“有劳秦相了。”
“老秦家只盼着明君了。”秦相叹道,“不然宁可秦死。”
君墨宸知道秦氏如今会这般也着实是无奈,这些日子下来,越来越多的地方奏折递上来不是匪盗便是灾荒。
皇帝全然不顾,只知道一昧和贾琉璎饮酒取乐。几位老臣劝了几次,越到后来,皇帝gān脆连续几日罢朝不上。所以大家只能缄口不谈,然而这样的后果便是政局越发的动dàng。
“墨宸,我们秦家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会选择支持。”这是第一次,秦寒没有叫君墨宸宸兄二字。送他离开的时候,他叫了他的名姓。
君墨宸停住步子,看着他,许久之后,笑道,“先时是你说的吧,既然是生死的兄弟,那就同生死共进退吧。”
“好。”
两手相握,一声兄弟,生死同命。
******
君墨宸回到宸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前厅一直吵吵嚷嚷的,他本是不予理会的,有些累了,他想回屋里睡下。
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了师溪的声音,今儿回来了吗?
“主子,师溪公子来了。”千画正巧去取东西回来,见到君墨宸,忙行礼问好。
君墨宸停下脚步,便与她一起往那边走了,“几时到的?”
“未时一刻到的。”千画回禀道。
“你先过去吧,只别说本王到了。”他怕千画着急着办事,自己又有些累了,便吩咐道。
宸王府的夜景着实是美得,可惜这几年都不曾理会。慢慢的走过去,屋里有说有笑的,也很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宸哥哥。”柳桪眼尖,他刚走到光亮处便被她看到了。
君墨宸点了点头,这屋里好些的人,真好。
“师溪回来了。”
“宸兄。”师溪见他有些疲倦,又听刚刚千画对着君捻雪说他刚回来,想着或许是听到了声音才过来的。
君墨宸接过君捻雪捧过来的茶,轻轻咽了一口,又将茶杯放下,这才问道,“此行可顺畅?”
“托福,兄弟一切安好。”师溪向他一抱拳。
君墨宸点了点头,“那就好,哎,你不是说和东方兄一起去的么?怎么不见他?”
“本是yù拉着他一起过来的,谁知快到金陵的时候他突然说有事,也不知去向何处,我便独自回了。”师溪说着,饮了杯酒。
“恕不能陪酒了。”君墨宸对着众人欠了欠身。
“无妨,我们是习惯了放肆,还望宸兄海涵。”师溪笑道。
君墨宸摆了摆手,又自嘲道“没这回事,只是这几日因着前些日子的事qíng,有些忙。闲散惯了,如今这样,身子倒是有些吃不消。”
☆、沉梦
“墨宸,你不如先回屋歇着吧。这天色也晚了。”柳逸清见君捻雪对自己使眼色,心里也知道君墨宸这下也是qiáng撑着。
这般的固执,何时才能改了呢?
君捻雪见柳逸清开口了,便也对着君墨宸道,“宸哥哥先回屋歇着吧。”
“宸哥哥,你不回,便和大哥在这待着吧,我和师溪先回了。”柳桪也瞧见了他的面色差的很,见他还是不肯松口的样子,便拉着师溪急匆匆的往外冲去。只有他们先一步离开,他才会回去休息吧。
君墨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柳逸清便走了过来,“走吧,师兄送你回屋,可以吧。”
他见他笑,他便乖乖的点了点头。满脑子都是秦相说的话,都是这些日子来的事qíng,略微的思考都让他越发的疲惫不堪。
今日早朝的时候就觉得身子不大舒慡,见秦相的时候越发觉得自己身子有些难受。病了么?好久没生病了。
“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忙的气色也越来越差了。”柳逸清陪他回屋之后,忍不住责备道。
“师兄,咳咳,别说了。真的好累。咳咳。”君墨宸央求道。
从小到大,也只有师父和师兄会责备他。如今师父已经长眠九泉之下,他却莫名的有些害怕,害怕会不会有一天,连师兄都会离他而去。或者,是自己离去了。
柳逸清见他央告,心里自然不忍,便扶他在chuáng上躺下。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想竟是滚烫的很。难怪方才见时就觉得不大对劲,竟是病了。
“你的头太烫了,你先躺着,我去叫浅茶来。”柳逸清忙对他说道,正准备去叫人,不料被君墨宸拉住衣袖。
君墨宸左手反手贴着自己的额头,真的好烫。一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对柳逸清道,“不必,药在那盒子里,你帮我拿一下便是。”
柳逸清听了忙取了药喂他,待他睡下了,便走到门边吩咐候着的人去打了水来。
君墨宸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特别的难受。整个身子忽冷忽热的,这病,病的真够突然的。
只是他却忽视了自己这些日子总是莫名的疲惫,亦是莫名的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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