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宸。”柳逸清见他捂着心口,眉头紧锁,满脸凄容,便忙扶着他坐下。
“这么多年,娘亲一直容颜未改。方才见她,与生时无差。”君墨宸泯了口清水,说着,忍不住伏案痛哭。
柳逸清听他这一说,才想起方才看到烈亲王妃时,比先时活着的时候,真的并无太大差别。
那是师门的绝命丹,柳逸清反应的极快,烈亲王妃果然是自尽的。他不知道君墨宸是否知晓此事,但他也没敢说出口。
“东方兄和梁兄已经备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柳逸清从袖间取出一封花笺。
君墨宸接了过来,细细的读了一遍。许久之后,他点了点头,又咬了咬唇,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等不及娘亲头七了,后日亥时三刻便动身罢。”
“如此甚好,省的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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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亲王妃仙逝之后的第五日。
白日里还是秋高气慡的日头,到了日落时分,却刮起了几阵大风。那狂风呼啸着,似在哀哭,哀哭这金陵一大不幸之事。又似叫嚣,叫嚣着金陵之主的不公。
终于等到入夜,没有月光的夜,连星辰都黯淡了。
皇宫内外依旧是灯火通明。仿佛一切如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是入夜了而已。
因着禁卫军早已接到消息,此时非但没有阻拦更是成了君墨宸的手下,很快,便带着人杀到了琉璎殿。
这是君墨宸给贾琉璎提出唯一的一个要求,在兵变之日,把皇帝留在琉璎殿,省的他去找人。
贾琉璎自然会设法让皇帝那夜留下,其实也不用他设法,皇帝自从留了贾琉璎在皇宫里,几乎夜夜留宿他的琉璎殿。
外头的风还在呼啸着,里面的灯火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推开门的时候,随着风的涌入,摇曳了一下。
君墨宸没有让所有人都进来,只是和柳逸清并几个一起行事的兄弟一起走了进去。这不是空城计,所以不用怕。人越少,或许越好。
长剑划地,带着嗤嗤的声响。走进大殿时,君墨宸一眼就看到坐在主座上的皇帝,自然,也看到了皇帝身旁的贾琉璎。
四目相对,皇帝的面上反而越发的坦然。那样子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夜会有这样的事qíng,更多的样子,是知道了自己大势已去。
“宸儿,你来了。”皇帝依旧面带微笑,那话里依旧是问候的口气。他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一身龙袍,那些龙,还依旧张牙舞爪。
若不是那长剑折she出的银光晃得晃人,若不是君墨宸身旁还有其他的执剑之人,旁人不过以为又是皇帝召见了宸王。
只是一切都不会是若不是。
“来了。”君墨宸冷冷的看了一眼皇帝,又扫了一眼贾琉璎。原以为那些恨意越到这时候会越发的难以控制,却没想自己的心,越发的冷静。
“宸儿,你比起当年,越发的进益了。这倒是让朕不知当年让你助朕夺得这帝位,又让你做了这宸王,是不是朕错了。”皇帝的口气一如闲话家常一般,甚至没有多少压迫感。
这话被提起,仿佛又回到多年之前的宫变,那是上一辈的兄弟之间的争夺,只是君墨宸也被迫参与其中。
君墨宸冷笑,“是么,这还多亏了皇上这些年的教导。只是若说起当年,呵,当年助你,多半是我错了。若不然怎会导致如今我娘亲故去多日,我一眼都望不得。”
不能堂堂正正的回烈王府祭拜自己的娘,这道坎,君墨宸一直都过不去。
“烈亲王妃,不过是一个女人,她死了,你爹还可以有王妃。”皇帝不屑的应道。在他的眼里,女人不过是衣物,穿穿就罢,没什么好可惜的。
若是这样,倒是可惜了,多少也算是怒冠冲天为红颜,呵。
“可她是我娘!”君墨宸吼道,整个大殿都在回dàng他的声音。
你觉得没什么的人,但是,她是我娘亲,如何比的?
皇帝不想理会这个问题,便看了一眼站在君墨宸身旁的年轻男子,只是看着忽然觉得有几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一时间想不起,便又多看了两眼。
皇帝的目光停留的太久,自然不会逃过柳逸清的眼睛。他知道皇帝在探寻他的身份,他没有一点的表qíng回视了皇帝。
柳逸清站在那里,亦是冷笑,又听得那话,便恨声道,“昏君,你糙菅人命,今日,真真千刀万剐也难以赎了那些罪过。”
“你是何人,竟敢打断朕与宸王的谈话。”皇帝面上还是那样的不屑,只是这下听他放出话来,忽然有些诧异,有些恐慌。
柳逸清见皇帝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冷笑着,双眼静静的看着他,那目光若能杀死人,皇帝如今早已不知是死了百遍还是千遍。
“呵,死到临头还不忘自己是皇帝。只是皇上,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那玹琴教的一百三十九条冤魂,今夜可都是在您的身边看着呢。”
他的声音,到背后越发的有些空灵。那样的声音,就是平日玩笑都能被吓到,何况这下,烛火昏暗,狂风呼啸。
“玹琴教,你是玹琴教的人?金陵余孽!”皇帝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里有些颤抖。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当年那案子没有了结清楚,果然,果然来了。
柳逸清忽然很轻松,他看着皇帝,又看了看贾琉璎,笑道,“皇上想不到吧,就像你想不到,你的枕边人,日日给你下了药一样。”
“琉璎,你?”皇帝闻言,心里一紧,便一把将贾琉璎抓了起来。
贾琉璎不过是淡淡的笑了笑,“不过是卖个人qíng给宸王爷,若是真下了毒,皇上如今早就驾鹤西去了。何必这时候这般冲动?”他说着,伸手去将皇帝的手掰开。
皇帝在震怒之中,手自然也不是特别的有力,贾琉璎轻而易举的将他的手掰开,又很随意的拍了拍衣服。
看着皇帝一副惊愕的样子,他不过又是笑笑,起身走到君墨宸面前,“王爷让我做的事,我如今已经做到了。”
“琉璎,你!”皇帝直到这时候才有些莫名的恐惧。第一次,被自己爱的人背叛,原来是这样的滋味。从来都是他抛弃玩物一般将人丢弃,第一次被深爱之人这样对待,他忽然莫名的有些绝望。
贾琉璎并不吭声,只是站在皇帝对面看着。只是,莫名的有些酸楚。
“皇上方才说金陵余孽,这话倒是难听了。好歹,我当年也是拜师玹琴教。”君墨宸看了看贾琉璎,又看了看皇帝。他忽然玩味的笑了,问贾琉璎,“你真的不愿和他共死麽?他可是盼了好些年,不然怎地那般宠爱你?”
贾琉璎一时没了话,或是说,这话,他根本不想回。
君墨宸见他二人的眼眸均是黯淡了几分,便暗示柳逸清动手。
柳逸清正要向前时,却被贾琉璎挡了一道。可终是挡不了,柳逸清那一剑刺的极准,剑入血喷,浸染了huáng色的龙袍,也浸染了他的白衣。不过刺中之处并不是要害,特意偏离了一些,要的便是让他难受的死去。
今日来的人,全部都是一色的白衣,白的亮眼。那哪是白衣,那分明是丧服,却不是为了这帝王。
“好剑法,呵。”皇帝说着,一口血从口里喷了出来。
柳逸清没有多少理会,只是他见他还活着,便也不急着收剑。只是说道,“我玹琴教和你无冤无仇,和皇家无冤无仇。你这昏君,当年竟然下令一网打尽更是让玹琴教灭门。今日这一剑已是便宜了你,只等着一会将你五马分尸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宫变了~
☆、驾崩
“是么,是宸儿的主意么?”皇帝靠在那椅背上喘着粗气,看着正拦住贾琉璎的君墨宸。
君墨宸没有答话,只是贾琉璎跪了下去,“宸王爷,你让我去他身边吧。”
“你不是恨麽,怎么,心软了?还是说,你现在也爱上他了?”君墨宸蹲下身去捏住他的下颌,那笑,带着一丝的不可思议。
“是啊,恨啊,怎么不恨?若不是他,我本可以快意江湖,本可以与心仪的女子携手一生。却是因为他,我不得不在他身下承欢。只是这么多年,他对我的qíng意也不是装出来,我亦不是铁石心肠。王爷,我也是个将死的人,求你,让我随他一起去吧。”贾琉璎央求道,他看着君墨宸,他希望他能答应他,虽然他也不敢确定。
君墨宸看着他一脸央求,连声冷笑,“真真让人感动,若是本王不答应,你想如何呢?先时还恨得咬牙,这么快就求着同死了。贾琉璎,是不是再找个人qiáng了你,你日后也会跟着他好?若是这般,这天下龙阳之癖的也不止龙椅上那一个。”
皇帝被他那话惊的一连吐了几口血,“逆子,逆子!”他不敢想象,若是这样下去,贾琉璎会被君墨宸如何对待,心里越发的慌了。纵使被背叛了又如何,他终究是用了真qíng,动了真心。
贾琉璎见状,心里越发的酸楚,只得再三对于君墨宸央求道,“琉璎求王爷成全。”
“成全?我成全你,那谁成全过我了?我娘死了,百里不到的路,我却不能回家去看她一眼?呵,你倒是有qíng有义,那龙椅上的,只怕还不稀罕。”君墨宸说着松开了手,又对柳逸清道,“逸清,收剑吧,不必等了。”
柳逸清点了头,将剑拔出。皇帝亦是随之吐了口血,面色越发的惨白。
贾琉璎爬了几步到了皇帝身边,看着皇帝,他忽然笑了,笑的不知该说什么。
他恨了那么多年的人,忽然快要死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得到解脱的感觉。
他握住皇帝的手,依旧轻轻的笑着。然而皇帝却想将他的手挣开,但是贾琉璎却不许,握得更紧了些。似乎是想让自己手心里的余温去暖他,却也没了多少的用处。
“皇上,琉璎陪着你好不好?”贾琉璎看着皇帝,笑着问道。
皇帝看着他,一时又湿了眼眶,他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管不了是什么原因,只是知道,他爱的人,愿意了。
贾琉璎知道自己也活不过今晚,想来还是和皇帝在一起,多少自己若是身死,不会被人扔到乱葬岗去。
“贾贵殿就这么想去见阎王了?难不成是阎王殿里设了茶宴等着你不成?”这一声女音倒是将好些人惊了一下,尤其是守在殿外的人。只是这女子,是君捻雪,从帘后转了出来。
“还有,父皇,若就这样去了,岂不是可惜?”君捻雪走到他们身边,将他俩相握的手掰开,又对着皇帝笑着,“柳大哥的剑法,该说是准呢,还是不准呢?”那是故意的不让剑下之人一剑毙命。
她的笑还带着那一丝的天真,却掩饰不了那其中的恨。
皇帝看着君捻雪,心里倒是有了几分的愧疚,但是见到君捻雪身后之人手上的银针时,眼底的愧疚化作了满满的惧意。
“本是想上梳洗之刑,只是我一个女流之辈,倒是觉得太过恶心。听闻当年,父皇最喜欢我娘的一对芊芊玉指。如今,只想着让父皇感受一下这十指连心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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