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们见到来人后纷纷拱手喊了句:“二当家。”
大当家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张开手臂护住云烟,梗着脖子道:“我不准你伤害她。”
二当家脸色yīn沉得可怕,一手把大当家拽进自己怀里,挑起他的下巴,“阿棋,你今天太不听话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才好?”
大当家双腿打颤,面色发白,嗫嚅着唇不知该说什么,二当家打横抱起他,凌厉的目光扫向云烟和端木流宇两人后,便对那几个大汉冷声道:“好生招待贵客,若是他们有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
“是。”那些人恭敬的应了声,暗中擦了擦冷汗,果然,二当家的气场就是不一样,他们还是喜欢与大当家待在一块,但打心底里佩服的便是二当家。想当年他们生活穷苦,被迫走上了土匪的道路,也许是当时山贼太过猖獗,城主便派人来镇压,捣毁了一个又一个贼窝,而他们所属的那个寨之所以未被剿灭完全是因为那名男子救了他们,于是他们拥立他当他们的头儿,而他也应了,从此成为寨里的大当家。后来,他抱回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并愈发宠着那名少年,即使少年要他大当家的名号,要改寨子的名字,他也乐呵呵的同意了。
端木流宇坐在有些老旧的木椅上,而云烟则坐在他旁边,把小童抱起来放到膝盖上,小童无聊的掰过云烟的手指头来玩,撅起嘴鼓着脸,颇为不慡的模样。
一名膀阔腰圆的大汉两手抱着三坛酒走到端木流宇的面前,扒开封口的坛布,右脚踩在木凳上,一手抡起一坛酒对端木流宇道:“喝!”然后便自个豪慡的喝了起来,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前襟,他用袖子往嘴上一抹,把那坛酒重重的搁在桌上,弄得桌子咯吱一声响,虫粉呼啦啦的扑下来,“你们为什么不喝?难道嫌弃我们冲天寨太寒酸了?”
端木流宇低垂着眉眼,并未言语,云烟赶紧解释,“不是,我们不喝酒,来碗白开水就好。”
那名大汉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便让人去打水过来,他负手在背后踱了几步便指着那名青衣人问:“这是你家主子么?为何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寨子里的大多是糙汉子,xing格直慡,说出口的话自是不避讳。
端木流宇不由得皱起眉头,小童一听,抬起头怒吼一句:“我家主人才不是,你才是哑巴,全家都是哑巴。”云烟忙捂住小童的嘴巴,不好意思的道:“晨儿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便原谅他……我家主子只是不太爱说话。”
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屁孩计较什么,那名汉子摆摆手,接着又问:“那好,我问你,你们是从哪来的?”
小童掰开云烟的手,嗤笑道:“说出来吓你一跳,我们可是从岑燕……”云烟再次捂住小童的嘴巴,低声警告:“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让你家主人把你扔进湖里喂鱼去。”
小童气哼哼的撇过头,云烟抬起头笑了笑:“我们是在城里做些小买卖,听闻在岚山寺许愿灵验,便想来一趟岚山寺,希望神明保佑我们生意越做越好。”
这时,有两个人抬了一大锅冒着热气的烫水走进来,放到地上,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正准备烧给大当家沐浴的,见贵客需水喝便拿来了。”
云烟满脸黑线,勉qiáng挤出一丝笑意,道:“大哥可不可以拿两个碗过来?”
那名大汉点点头,坐在云烟怀里的小童不乐意了,把脑袋往云烟胸口处蹭了蹭,“那我的呢?”
云烟摸了摸小童的头,笑着说:“就我和你呀,你家主人不渴。”他们一路赶过来,什么也没带上,又走了这么长的路,加上烈日炎炎,不渴才怪。
那名大汉和云烟聊了几句后便觉得有些无趣,云烟确实是个活脱脱的大美人,但他已是有家室的人了,可不能再惦记着其他女人。大汉对守在门外的两人jiāo代了几句后便走出去和兄弟们饮酒玩乐去了。
小童捧着那碗热水chuī了几口气,然后喝下一小口,嘟囔道:“拿洗澡水来给我们喝,简直是狗眼看人低。”
云烟笑了笑,在小童的额头上敲了一记,“好歹也是gān净的水,总好过没有,而且你还是喝下去了。”
“我这不是bī不得已吗?”小童翻了个白眼,从云烟怀里下来,走到端木流宇的身旁,拉着他的衣袖低头道:“主人,晨儿不想在这待下去了。”
“晨儿,”端木流宇拉过小童的手,把一枚巴掌大小,刻有獠牙面具的青玉佩递到小童的手里,淡淡道:“你娘的遗物。”
小童一愣,心里很不是滋味,端木流宇从没向他说起自己的身世,而今日,他为何要将玉佩给回他,回到家里再给不行么?为何要在这冲天寨?
小童越往后想便越觉得有些害怕,他扑在端木流宇身上哭了起来,“主人,我不想离开你,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端木流宇揉了揉小童的头发,眸光忽明忽暗。
第二十一章
过了不久,二当家走进来,径直走到端木流宇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歉声道:“寒舍简陋,兄弟们粗手粗脚的,若有招待不周,还望两位莫要见怪。”自他一见到他们时,便大概猜测到他们的身份。他以前见过云烟,知道她是岑燕楼的鸨儿,而眼前的这名青衣人,刚从阿琪口中得知他是云烟的主子。
岑燕楼本是城里两大名楼之一,其势力可想而知,他一个山寨贼子无权无势,还有一帮拖家糊口的兄弟跟着他混,所以他并不想惹上什么大麻烦,能过且过。
“二当家客气了。”云烟笑道,随后站起身来到端木流宇的身旁把小童抱起来,小童死揪着端木流宇的衣袖不肯松手,大声哭了起来。
端木流宇皱了皱眉,拉开自己的衣袖,云烟在小童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恶声道:“不听话的小鬼,该打!”谁知小童哭得更凶了,眼泪哗啦啦的流,拍打着云烟的肩头让她放自己下来。
二当家见到这场景时,扑哧笑了声:“这是谁家的孩子,还真淘气。”
小童挣扎间,一枚青玉佩滚落到地,骨碌碌滚到二当家的脚下,二当家乍看到那玉佩时脸色大变,弯下腰拾起它,神色复杂,顿了半晌才开口说:“敢问二人是如何取得这枚玉佩?”这玉佩的形状与纹路,还有右下角的那个用小篆刻成的字他不会记错,而且那还是他亲手打造的,肯定是双獠佩。他们家乡有个古老的习俗便是在玉上刻出獠牙形状用以辟邪,后来则演变成男女婚事中必不可少的嫁娶之物。如果男子亲手打造出獠牙面具的青玉佩女子接受了便代表她愿嫁给那名男子,一生不离不弃。
“你的孩子。”端木流宇冷不丁的说了句。二当家当场便愣住了,小童的哭声霎时止住,抬起一张哭成小花猫的脸可怜兮兮的看着端木流宇。
二当家还是有些不相信,愣愣道:“你怎知道他是我的孩子?”
以前他被困在山崖的时候,是一个名叫阿棋的小孩默默的陪伴了他五年,后来他却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在伤心孤独与饥饿的抗争下,又过了三年,这次他终于战胜那个魔头父亲脱离他的掌控,得以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想到的便是到处找寻那个名叫阿棋的小孩,因此碰到了一个女人,她名字中也带有一个“棋”字,模样与小时候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于是他便误认为她是当年那个小孩,并和她结为连理。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次意外中她被人给杀害了,那时的他发了疯似的寻找仇家报仇,等到真正报完仇,泄了恨后,他却有些茫然了,感觉心里空空的没有依托,在一次露宿野外时忽然瞥见前方某个寨子里的老少妇人遭到他人围杀,于心不忍顺手救下,没想到那些人誓要拥护自己为大当家,他想了想,自己也无处归家,就在这寨子安心住下也好。
直到后来,他出远门的时候意外看到一名准备上京赶考的少年,少年一见到他很是惊讶,噼里啪啦的和他说了一堆小时候的事,他才知道自己一直认错了人,并误了那名女子一生。既然那名少年亲自把自己送过来了,他岂有不要之理,于是在威bī利诱下把那名少年哄回去当自己的压寨夫人。
端木流宇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的道:“他就是。”几年前他穿过树林的那条小道时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满身是血的女人抓住自己的脚,颤抖着手把怀里的婴儿放到他脚边,摊开掌心,上面有枚青玉佩,她勉qiáng从口中挤出两个字:求你。话音刚落,手便无力的垂了下来。
端木流宇当初愿意收留那个小孩不是因为那个“求你”二字,也不是因为那玉佩,而是那名女子的眼神,里面似藏有太多复杂难懂的qíng绪,倔qiáng,不甘,恨意……在那双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里浮动,带有那么一丝惶恐与不安,一点点吞噬着那名女子。她至死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从那灰暗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淡漠清冷,冷酷无qíng,端木流宇呼吸窒了窒,俯下-身抱起那个婴孩。
婴孩安安静静的待在他怀里,嘴里吮着小拇指,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端木流宇看,一点也不怕生,偶尔还伸出另一只粉嫩嫩的小手挥舞着想要抓他的脸,仿佛那名女子的死去并未带给婴孩任何悲伤的qíng绪。
端木流宇给他取了个小名,同时也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到晨儿的亲爹。
这一天,偶然让他碰到了一帮山贼前来拦住他们的去路,端木流宇本想直接离开的,可是当他看到那个白衣人腰上佩戴的那枚青玉佩后便顿住了。这玉佩的习俗他曾在典籍中看到过,本是一对的,而且那些人为了区分通常会在上面刻字或画一些奇特的花纹以显示这对双獠玉佩的独特存在。
从白衣人跟他后面的那些人的对话中,提到了大当家和二当家这几个字,他便觉得很有必要去一趟寨子,当他看到那被称作二当家的男子唤少年为阿棋时,端木流宇心里便了然几分,他手中的那枚玉佩也是刻了个“棋”字,即使不能完全确定晨儿与二当家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只要有一丝线索他都不会放过。之前他也不是没派人去查探过晨儿的身世,但晨儿与他们的父母都不属于这座城的人,真要追查起来有点困难,后来便不了了之。说实话,多年来的相伴,他早已习惯了晨儿陪在自己身边,要是哪天晨儿真的走了,他确实挺舍不得的,所以他又不太想找到晨儿的爹爹。
云烟把小童提溜到二当家的面前,二当家看了好一阵子后准备抬手去摸他的脸,小童一扭头,转身跑到端木流宇的怀里,扒住他的衣袖,抽噎道:“主人,你别抛下我,我才不要什么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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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清一色的蓝,几朵白云悠悠飘dàng,一群排成人字形的大雁从头顶上飞过,二当家站在山寨最高的地方遥望着远处的山峦,眸光幽远,适才在端木流宇的只言片语中,他大概能猜测出其中的缘由。端木流宇并没有撒谎的必要,那枚獠牙面具的青玉佩是真真实实存在的,骗不了人。他的妻子确实怀有身孕,但他未见妻子被人杀害的过程,等他寻到他的妻子后,她已经断了气,当时他以为是一尸两命,便没多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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