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州一边理着花束,一边淡淡的说道:“这样也好。”
“州州……”李晓的声音有些颤抖。八年了,他第一次唤出这个名字,却发现这两个字变的陌生。
杨州道:“姐姐最喜欢的花是玫瑰花。”
李晓并不知道杨霓纱喜欢什么花,其实他自己根本不了解她,在医院照顾她的一年里,她有时单纯的像个孩子,有时又像是一个工于心计的yīn谋家,有时她又呆呆傻傻的。
不过……她很可怜。
一个可怜人。
杨州轻轻整理那束玫瑰花束,突然觉得指尖一疼,就见食指的指尖被玫瑰花的花刺刺伤。
李晓从包里摸出纸巾递给他。
杨州没有接过纸巾,而是挤出指尖上的血珠。
李晓看着他那被刺伤的食指指尖上,一滴血珠滴在了白玫瑰的花瓣上,与原来的雨滴融化,散开,宛如女子心口上的一滴娇艳的朱砂痣。
杨州开口说道:“一滴朱砂痣,也是一抹蚊子血。”
李晓没有明白杨州在说什么。
杨州笑了笑,将食指放在口中啜了一口,嘴里一股淡淡的甜腥味散开。
“红玫瑰与白玫瑰。”杨州解释道。
李晓这才想起来那朱砂痣和蚊子血指的是张爱玲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红玫瑰。
他似乎知道杨州要说什么了。
“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为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却还是chuáng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成为衣服上的一粒米饭粒,红的却成了心口上的朱砂痣。”杨州说完,笑了笑,回头问李晓。“爹爹,你还喜欢我吗?”
李晓一怔,对于这个问题,他根本不需要思考,毫无疑问的是喜欢,一直都喜欢着他。可是他知道自己曾经放了一次手,这份喜欢便不在属于自己。即使现在,他不会为八年前的那次放手后悔,因为那是对他曾经所作的一切赎罪。
你还喜欢我吗?
这几个字让李晓似乎看见了希望,原本以为今生不复相见,可是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眼中难掩高兴,人变得有些局促起来。他发现自己老了,这样会不会配不上他,也许拾到拾到自己还是一个帅哥。回去必须先把胡子刮gān净,然后头发梳好,这乱糟糟的发型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大叔,最后在买几件好看的衣服。
见李晓脸上露出的开心,杨州微微垂眸,看向墓前那的白玫瑰,声音没有任何语调的问道:“喜欢对吗?”
李晓点头。
“那是因为我现在对于你来说就是心口的朱砂痣和窗前的明月光。”杨州淡淡的开口说道。“时间久了,我也会变成米饭粒和蚊子血。”
“不会的。”话一出口,李晓突然发现自己的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不是怀疑自己对杨州的qíng感,而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面对他。
八年前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忘不了,他也忘不了。
“失去了,才会发现那是最好的,如果还拥有,变成了jī肋。”杨州苦笑。“在美国的那段时间,我发现,不是你负了我,而是我负了你。”
李晓握紧了手中的伞柄,他不知道杨州那话里是什么意思。
杨州没有解释他刚才话中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可能了。不如就这样,让我成为你的明月光和朱砂痣好吗?”他不敢去看李晓,摸着花束的手也在颤颤发抖。
下了一夜的雨,停了一会儿后,太阳终于从云中探出头来,阳光照在青石板上的水洼中,反she出五光十色的艳丽。
“我明白了。”良久,李晓缓缓说道。
“对不起。”
“别说这三个字。”李晓微微一笑,心头却无比苦涩。
“对不起。”杨州发现自己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
“对了。”李晓收起了雨伞,从包里摸出一个U盘给他。“这里面的东西会是你需要的。”
杨州接过U盘,真诚的说道:“谢谢。”
这两个字让李晓心头莫名的一疼,好像针一样狠狠的扎了下去。他跪了下来,对杨州说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在八年前就应该说出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后来的一切。”
“如果是注定好的一切,根本无法改变。”杨州漠然的看着墓碑上那已经模糊了的照片。“已经不能回到以前了,再说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
李晓轻声唤道:“州州……”
杨州起身,理了理衣摆,望着天边探出头的太阳,林间还有几只huáng鹂轻鸣,它们欢闹着,没有复杂的思想,对于它们留有的,只是欢乐与开心。
杨州也不由笑了,朝青石板铺成小路的另一头走了几步,没有回头,淡笑道:“不如玩一个游戏,我们都朝相反的方向走着,如果有一天能相遇,我们就再在一起好吗?”
李晓微微一愣,随后说道:“地球是圆的。”李晓看着杨州的背影,他发现他瘦了,好像一阵风都能把他chuī倒似的。“我一定会遇见你的,一定!”他声音变的有些哽咽,眼睛酸酸的,有些想哭,却发现根本哭不出来。
“好啊,就这么定了。”杨州没有回头,继续朝前面走着。
瞅着那渐渐变小的身影,李晓突然说道:“白白很想你,老头子也是。”他十指抓着青石板,指尖已经磨出了血,却浑然不知。
因为,心,更疼。
那终只是明月光,也只是朱砂痣。
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没有回头,直到看不见了,也没有回头。
离去了……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是因为不敢回头。
放手的人不是李晓,而是自己。
当在美国时,他翻到了书本里夹着的一份杨霓纱病历。当初和李晓合住时,自己住的是杨霓纱以前的屋子,这病历应该是杨霓纱落下的,而自己收拾行李时没有注意到就一起带走了。
那份病历上写着的是癌症早期。
回想起以前杨霓纱说的话,他似乎明白了一些,而自己刚好在美国认识的一个华人朋友以前是孤儿,和李晓在一个孤儿院,他告诉自己李晓是恒宇的养子。
于是这一切,就渐渐明了了。如果那些不是杨霓纱做的,那她是在替人承担,而那个人无疑就是李晓。
因为自己喜欢李晓,杨霓纱怕自己伤心,而她只是一个要死的人了。
其实当初他要是说出来,自己不会恨他的,因为他知道那个男人——爹爹是真心喜欢自己。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是吗……
可是他没有说。
直到自己离开了中国,他什么也没有说。
杨诚贤和恒宇合作城中花园项目,他找国内的私家侦探调查了一下这两人的关系,发现他们很早以前就来往密切,于是……当年所发生事qíng的真相就很容易猜到了。
只是……
他没有选择回来,也没有选择去找李晓说清楚这一切,而是一个人留在美国。
而现在,他故意等安子瑜走后出现在李晓的面前,只是为了……杨州看了看手中的U盘。
他熟悉李晓,他知道李晓一定会留着一些当年的证据。
他笑了,如这雨后放晴的天,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无法逃离
第一百一十八章:无法逃离
C市,大剧院里。
“月殿嫦娥离碧霄,她梨花带雨啼更娇。朱唇儿点樱桃,粉鼻儿依琼瑶。艳如chūn梅绽瑞雪,神如秋月映澄沼……”
偌大的剧院里,台下空无一人,只有舞台上,一个穿着小生戏服的戏子在轻声哼唱着。
“张珙多愁多病的身,怎禁她倾国倾城羞花貌。哀哀父母生我鞠劳,焚名香礼拜祝告,祝愿那小姐垂青,夫人红娘莫相扰。”
越剧,西厢记。
没有观众的舞台,也没有灯光,只有剧院两侧的天窗带来一点微薄的阳光,让舞台还不至于是一片漆黑。
那人舞动着衣袖,好像整个人都融入在了戏中。他已经不是他,他现在只是一个与崔相国家小姐相爱的书生。
即使现在没有观众,但是他有这个舞台和这个属于他的越剧。
他唱的忘我,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了剧院,坐在了第一排的位子上。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仿佛耳边还是那清丽的声音。
“啪啪啪。”台下坐着的人轻轻鼓掌。
天边的太阳微微西斜,透过天窗进来的阳光洒在了那人的脸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灵动带着笑意,脸上还是那没心没肺的笑。
台上的人见到那笑容,眼眸微动,好像回到了以前。那人也是这样,自己在剧院排练,他在台下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看着自己排练,然后回去时,在狠狠的宰自己一顿。
那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也是这样。
没心没肺,有些犯二,吃货一只。
“你回来了。”八年未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一会儿,也只有这一句话。
杨州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回来了。”
“在美国过的还好吗?”安子瑜从舞台上下来,坐到了杨州的身边。“学习怎么样?”
“毕业了。”这三个字已经很好的回答了那两个问题。
安子瑜笑了笑道:“恭喜。”他没有再问其他,只是和杨州聊着一些家常,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也会这么的婆婆妈妈。
在杨州去美国的八年了,他没有他的电话,给他发了几封邮件,但是杨州一次也没回。想起他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再见了,我的朋友。他知道,他绝望了。
他们聊了很久。
夜幕慢慢降下,整个剧院里已经变得漆黑一片。
安子瑜问道:“晚上要吃什么?”
杨州笑道:“随便。”
安子瑜叹了一口气,道:“以前问你要吃什么时,你从来不会说随便。”
杨州笑容不变的说道:“所以,那是以前。”
对啊,是以前。安子瑜暗暗的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对了,我晚上可没有住的地方。”杨州说道。“安大师方不方便赏我一张chuáng呢?”
安子瑜道:“我不赏你,难道你会露宿街头。”
杨州微笑道:“我会跟着你。”
“走吧,住我那里。”安子瑜起身,“一会儿吃火锅还是烤ròu?”
杨州微微一笑,依旧是那两个字说道:“随便。”
“那就烤ròu。”安子瑜对杨州说道。“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他身上还穿着小生的戏服。
很快安子瑜换了衣服和杨州一起去附近的一家自助烤ròu店吃烤ròu。也许是喜欢的味道,杨州拿了一堆喜欢的培根和奥尔良烤翅,吃的是大快朵颐。安子瑜坐在对面,只是喝着杯子里的果汁。
“不吃吗?”杨州歪着头,有些俏皮的看着对面那人gān净的碗。
安子瑜喝了一口果汁道:“我晚上一般不吃东西。”
“那真是太可惜了,这家的味道不错。”杨州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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