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挨着她,笑道:“哪有,只是刚才往下看,真的太漂亮了,我都不晓得说什么,你来看,是不是?”
周惠昭便也站到围栏这里来。
姑娘们看得好一阵子才从紫云楼下来,又往假山而去,路过一大片碧绿的糙坪时,杜若发现好几个年轻男人正在玩蹴鞠,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海青chūn袍的男人最是显眼,因为玩蹴鞠,他竟然把下摆都撩起来拴在腰间,露出雪白的绸裤,看起来不伦不类。
可行动间却又是潇洒不羁,让人忍不住会想多看两眼。
众位姑娘都停下脚步,只见蹴鞠传到他脚下,他斜里一踢,蹴鞠没有滚向该去的地方,而是朝着她们径直飞过来,周惠昭吓得花容失色,拉着杜若的手避到一边,然而这蹴鞠却很准确的落在了杜蓉的脚边。
阳光下,年轻男人双手cha在腰上,咧嘴一笑:“劳烦姑娘把蹴鞠还给我。”
杜若才认出他是章凤翼。
那瞬间,她瞪圆了眼睛,一直以为是杜蓉喜欢章凤翼,但现在她实在怀疑是章凤翼勾引了杜蓉!
杜蓉脸颊飞红,暗地里骂章凤翼鲁莽,可又觉心里甜滋滋的,她伸出穿着绣花鞋的脚用力一踢,把蹴鞠踢向他。
章凤翼接住蹴鞠:“谢谢姑娘。”
他笑得很灿烂,杜蓉却不敢多待,转身走了。
从芙蓉园回来,已是傍晚,杜若走了很多的路,极为困倦,从轿子里下来就昏昏yù睡,杜云壑看她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又忍不住与谢氏道:“都是你惯的,看看,要是从小就好好学习武艺,指不定我们家也出一个穆南风呢,现在呢,肩都不能挑十担。”
谢氏才不赞同:“若若是我心头宝,我只要她开开心心的就好,做什么女将军?我们家有老爷你,有凌儿就够了。”
“是啊,父亲,穆南风有什么好?”杜凌想到穆南风那男人的打扮就很不喜欢,“姑娘就该有个姑娘的样子。”
杜云壑瞅他一眼:“你也就马球赢得过她!”
杜凌又被揭疮疤,脸忍不住一红。
这世上有贺玄就罢了,还有穆南风,真不知道她一个女人那么要qiáng作甚,女人的职责应该是相夫教子,而不是跟男人一样上场杀敌,他很是不满:“她厉害又如何,都没人愿意娶她。”
生怕父亲责备,他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跑。
杜云壑果然chuī胡子瞪眼:“连个女人都比不过,他也好意思。”
谢氏偏袒道:“凌儿什么xing子你不知?他是小孩子脾气,谁让你总是不夸他,老爷,世上没有哪个儿子是不期盼父亲的夸赞的。”
“那他也得做些值得我夸的事qíng!”杜云壑一拂袖子走了。
杜若在那里笑:“爹爹只是嘴巴硬,又不是真的不疼哥哥,不疼的话,早就像其他几位将军那样,拿鞭子抽不听话的儿子了,可爹爹从来没有打过哥哥。”
谢氏道:“可不是,你爹也就只能用张脸来吓唬我们。”
母女两个笑成一团。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大燕初定,赵坚日日早朝,与臣子们商定大燕律令,维护秩序,这日又在八仙观打平安蘸,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免百姓受天灾之苦。他这皇帝也真算得上尽心了,什么都考虑周到。
故而这次的蘸祭极为隆重,是由礼部官员参与主持的。
这样的热闹,杜若自然不能错过,坐在车里就已经跃跃yù试,瞧见她的欢快,杜蓉暗地里叹口气。
要是她也才十三岁该多好,还不曾考虑成亲,可现在她十六了,昨晚祖母留她说话,专门提到包家的事qíng,她言辞间有拒绝的意思,祖母有些不悦,也不知会不会改变主意,她心想,最好章家来提亲就好了。
不晓得章凤翼有没有与章老爷说呢?
不过章家马匪出身,家中也没有个主母,章凤翼底下三个弟弟,全是一群臭小子,祖母以前就说过章家没有规矩,兴许他来提亲,也不会同意。
她越想越觉得担忧。
杜若看她不说话,关切道:“大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在想一会儿蘸祭上会不会有咱们大燕的国师。”杜蓉自小就很独立,不喜欢诉苦,她笑道,“我听说,国师有一百多岁了,已修炼得道,不然也不会有天眼,早早预测皇上会称帝呢。”
世上有人能活那么久吗?杜若大为吃惊:“真的那么长寿?”
“谁知真假,反正很少有人见到。”
说话间,马车已到得八仙观门口,三位小姑娘一起下来,只见眼前车水马龙,拥堵不堪,一时都不知该往哪里走,还是杜凌命几位护卫在前头开路,一直到有官兵驻守的地方,才能从侧门进入观中。
此时蘸场中已是围了几圈的百姓,有三位道士缓步前来,手里拿着浮尘,清风道骨,杜若一个个看过去,见到其中有位须发皆白,貌若六十,她心想这莫非就是国师?
谁料礼部官员一开口,尊称他清辉道长,她才知道不是。
原来宁封并没有亲自来主持蘸祭。
这就不好了,她对打蘸虽然好奇,可最最重要的原因是想结识国师,她想从他口中得知那些梦的解答。
事qíng无法办成,她不太甘心,左右看一眼寻找杜凌,可杜凌刚刚还在身边,一眨眼竟不见了,许是遇到好友,她只得与杜蓉道:“大姐,我要去如厕。”
其实姑娘家为方便,临出门时是不太喝水的,杜蓉皱眉道:“你专门来看打蘸的,怎么这会儿要去如厕?”
杜若道:“我喝多了水,我也不想啊。”
很无奈的样子,杜蓉道:“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杜若道好,转身离开人群,两位丫环跟在她身后,只见她尽往深处走,到得没有人烟之处方才停下来,与玉竹道:“你去问问前头的小道士,国师是不是住在这里。”
玉竹惊讶:“姑娘问这作甚?”
“叫你去问便问。”杜若站在一堵白墙边,只见此处种满了青竹,甚是幽静,“得道高人就喜欢住在这种地方,在深山叫小隐隐于野,而今这八仙观正当在都城,那是大隐隐于市,不过骨子里定是不变的,仍喜欢安静。”
玉竹听得她一番分析,脑袋里如同被塞了浆糊:“可姑娘要找国师为何呢?”
她不是来看蘸祭的吗?
“我自然是有要事……事关天机,不可泄露。”杜若神秘兮兮,“快去,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
玉竹拿这主子也是没有办法,正待要走,青竹间却走出一个年轻男人。
杜若亦没料到有人在此,她抬起头看向他,只见这男人面容秀丽,气质高雅,一对眼眸清澈明亮,像这蓝天上的白云,笼罩下来,使人心里溢满了快乐。
她想问他是谁,他却先道:“你找贫道……为天机之事?”
杜若闻言目瞪口呆,国师不是一百多岁了吗,可他看起来怎么那么年轻?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国师您老真是驻颜有术呀。”
第009章
您老……
不得不说,这两个字让宁封对杜若有点刮目相看,他淡淡一笑道:“贫道修习道术,自是异于常人。”
原来真的有一百岁,杜若极为震惊,心想不愧是开了天眼的,果然是得道高人!她言行更是谨慎,朝宁封端正的敛衽一礼:“国师,我冒昧前来,是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宁封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一笑道:“可以。”
杜若心头大喜,让两个丫环退到远处,吩咐完,她也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左右的看,生怕有人偷听。
宁封瞧着好笑,小姑娘的行为让他觉得有些荒唐,可隐隐又有种直觉,她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qíng,重要到不顾姑娘的身份,亲自在八仙观寻找他。他又仔细打量了她,侧行一步道:“你随我来。”
杜若连忙跟在后面。
穿过竹林,前方有一处独院,半旧的门口有两个小道士在打盹,听到脚步声方才惊醒,看见是宁封也不害怕,笑嘻嘻道:“国师您又回来了?”
竟然没有丝毫的敬畏,杜若暗想,便不说是国师,单看他这年纪也足够别人尊敬了呀,莫非是他平时太过平易近人?
她回想了一下,宁封还真没有什么国师的架子。
小道士这时目光移到杜若那里,宁封道:“她是客人,你们去厨房说一声,烧些热水来。”
他领着杜若直走入堂屋,她看一眼,发现陈设非常的简陋,并没有昂贵的木料,与她想象中高人的住所是一样的。
宁封关上门,请她坐下。
阳光从半开的窗户漏进来,有些许撒在他蓝色的道袍上,杜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鲁莽,她刚才竟然一点没有质疑宁封的身份,就随他进来了。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他眸色温和,端坐在椅子上极有风度,不知不觉的让人产生信赖。
见她打量他,宁封身子略微前倾的问:“还不知你是哪家府邸的姑娘。”
“宋国公府,我在家中排行第三。”杜若道。
“哦,杜家。”宁封心想,难怪观她面向非富即贵,他目光微敛,“请三姑娘说明来意罢。”
提到这事儿,杜若又有些紧张,她双手紧握在一起,思量了下才道:“我听闻国师您能预知将来,是不是?”
“也谈不上预知,世间万物,皆有其律。”宁封眸光闪动,没有想到杜若会说起这个话题,“难道这与杜姑娘你今日的来意有关?”
“是……”杜若在这关键时刻又犹豫起来,毕竟家人都不信,宁封真的会信吗?她又不是修道的,而且她也不确定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就在她左右摇摆的时候,宁封笑一笑:“假如姑娘还没有下定决心,不如下回再来罢,不过最好在半年之后,因为贫道近日可能要离开长安。”
半年之后,那是很久的时间,杜若顾不得了,轻声道:“国师您信不信梦有预知之能?”
有些意思,宁封眉头略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最为奇玄的,很多事qíng都能在梦里找到解答。”
看来没有找错人,杜若道:“假使有人做了这样的梦,是因为什么呢?毕竟那是罕见的。”
宁封瞧着杜若:“三姑娘你做了梦吗?”
那瞬间,他目光一下锐利起来,竟是叫杜若避无可避,她硬着头发道:“是,我去年梦到大军攻入长安,今年真的便在长安定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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